第二十九章 為什么？
“來，小浩，咱們再邊喝邊聊聊?！?p> 鐘離琰走了，王建旋的熱情和興致并沒有絲毫的減退，示意葉翊輝坐下。
連稱呼也不再是鐘離琰在時的翊輝，而是小浩。
因為葉永浩才是本名。
葉翊輝只是他為了不讓兇手知道還有這么一個活口，特意給他重新改的名字。
鐘離琰雖然和他們很親，也完全可以信任。
但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的為妙，這樣對誰都更安全一些。
“知道你不愛喝酒，我想著你過年可能會回來，就提前買了箱你喜歡喝的F達?！?p> 說著，起身去廚房一拐角的儲藏柜里拿了幾罐聽裝F達出來遞給了葉翊輝。
“在外面工作怎么樣？還順心嗎？沒有誰欺負你吧？”
“王叔……”
面對王建旋一連三個問題，
讓本來都想好怎么開口的葉翊輝，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了。
特別是看到王建旋臉上洋溢著平日里很難見到的笑容，
葉翊輝就更加有些說不下去了，他不想在這種時候提及過去的事情。
但這件實在埋藏在他心里太久了，已經(jīng)到了不得不發(fā)的時候。
略微沉默了片刻后，葉翊輝還是決定開口道：
“王叔，其實……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恩？什么事？是有女朋友啦？”
“不是這件事，而是，而是，我并沒有在外貿(mào)公司上班?！?p> “我現(xiàn)在是AB市北曲坊路的派出所當(dāng)一名警察！”
謊言這東西，背負起來是很累的。
小時候他就曾跟王建旋提起過，想要當(dāng)警察的想法。
但當(dāng)時立刻就被王建旋搖頭否決了。
后來長大一些，他又提起過，但還是被否決了。
他很清楚。
對于自己成為警察這件事，王建旋是堅決反對的。
當(dāng)時他很不理解，問為什么？
王建旋回答說：你當(dāng)警察的目的，只是為了找到殺害他父母的兇手！
他不希望看到警察這個本應(yīng)該保護民眾的工作，被當(dāng)成了私人的復(fù)仇工具。
他希望葉翊輝能放下過去，作為一個普通人好好地生活下去。
所以當(dāng)葉翊輝瞞著王建旋通過社招成為一名警察后，
就一直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說出來這件事，結(jié)果一拖就是好幾年。
隨著謊言的一次次累加，
葉翊輝知道肯定無法一直隱瞞下去，
定下了如果哪一天他成為刑警了，他就會說出來。
如今他覺得有鐘立國的推薦，那應(yīng)該是八九不離十了，便決定開口。
隨著那警察二字的出口，
葉翊輝只覺得一直以來壓在心里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
后面會發(fā)生什么他不知道，
王建旋會生多大的氣他不清楚，
但他覺得不管發(fā)生什么，都是現(xiàn)在的自己能夠承受的了。
“……”
無言。
葉翊輝說完之后，等了半天，得到的只是像王建旋沒有聽到一樣的沉默。
但從動作上來看，王建旋顯然是聽到了，
杯中剛到的酒被一飲而盡，然后是第二杯，第三杯……
“王叔……”
看著王建旋臉上的笑容已然消失，
葉翊輝不自覺的咽了下口水。
王建旋多年來如同父親一般的威嚴，讓他此時有些不敢說話了。
不過回想起來，從被王建旋從福利院收養(yǎng)后，
他其實就從來都沒挨過這人哪怕是一句的訓(xùn)斥。
可以說除了在他想要當(dāng)警察這件事上，王建旋的態(tài)度強硬了一些之外，
平日里甚至連半句重話都沒有！
但不知為什么，葉翊輝覺得有時候站在這人跟前，他就是連大氣也不敢喘的。
這可能是王建旋多年刑警生涯中，磨練出來的氣質(zhì)和壓迫感所導(dǎo)致的吧。
“哎。”
良久，王建旋也不知道第幾杯酒下肚。
剛才那半瓶茅臺早就喝光了，
連帶桌上本來剩下的半瓶酒也快見底了，他才嘆息了一聲。
“你終于肯跟我說實話了?！?p> 王建旋看著葉翊輝，臉上的表情很是復(fù)雜。
有傷感，有憤怒，也有一些不解和什么東西被挑明的輕松。
葉翊輝一看這情況，有些驚訝道：“王叔，你早就知道了？！”
“你以為呢？”
王建旋瞪了葉翊輝一眼道：“在你到北曲坊路的派出所沒多久之后我就知道了?！?p> “你們所長以前也是刑警出身，算是我的后輩，我們還搭檔過一段時間。”
“有一次閑聊時他提到了自己所里來了個特別能吃苦能干，還想著當(dāng)刑警的小伙?！?p> “我隨口問了幾句，就知道了是你小子了！”
“這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了。我是真沒想到你會騙我啊?！?p> “不過我覺得你肯定會告訴我的，可能只是沒想到怎么說吧?！?p> “所以從那天開始，我就一直在等著你來跟我說?！?p> “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一等，就是三年！”
王建旋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不過這次他沒有喝，而是將杯中的酒緩緩倒在了桌子上。
看那樣子，有幾分給逝去的人祭奠的味道。
“小浩，我雖然當(dāng)年把你從福利院里接出來了?！?p> “但這些年因為工作的緣故，我知道自己其實很少陪伴你?！?p> “但我想，你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我也算是你半個父親了吧？”
看葉翊輝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王建旋又道：
“既然如此，為什么不聽我的話？”
“大學(xué)畢業(yè)了，找個什么工作不好，為什么要想著來當(dāng)個刑警？”
“當(dāng)年的案子一直沒破，我就已經(jīng)覺得很對不起你的父母了?！?p> “這要是你萬一再出了什么事情，你讓我怎么跟他們交代？”
“你是想讓我愧疚一輩子嗎？”
說到這里，王建旋的臉上漲紅了幾分，
連指著葉翊輝的手都有些顫抖，顯然十分的激動。
“王叔，我就是因為不想看到你在愧疚，才想要當(dāng)刑警?。 ?p> 葉翊輝聽到王建旋提到了他的父母，也是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傷痛，道：
“雖然你平日里因為工作的緣故，不能一直陪著我?！?p> “但我知道，你只要一有時間都會帶我去玩，去吃好吃的，會盡可能待在我身邊。”
“對此我很感激?？梢哉f要不是你，我現(xiàn)在還不知道會是什么樣子?！?p> “但可能你自己沒注意，你每次看我的眼神里都充滿了深深的愧疚?！?p> “那時候我才六歲，我其實不是很懂那是什么，只是很不舒服，也很有壓力?！?p> ‘’隨著我年齡的提高，對于那天的事情發(fā)生了什么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p> “但我知道了你眼中的愧疚意味著什么。”
“小時候你說你和我父母認識，是我的一個遠方親戚?！?p> “可其實你們之間根本就不認！”
“他們也只是你所經(jīng)受案件的那些受害者家庭中的一個。”
“我知道，你那么說只是為了讓我覺得自己還有親人，能安下心來罷了?！?p> “案子至今未破這件事，并不能怪你啊?！?p> “你作為一個刑警，已經(jīng)是做了自己能做的所有事情，這些年我都是知道的！”
“這也是我想要當(dāng)刑警的重要原因！”
“我想要成為像你一樣的好刑警！去保護其他人！”
“好刑警……”
王建旋聞言渾身微微一顫，搖搖頭道：
“沒能保護好民眾，我算什么好刑警？不怪我又能怪誰？”
看葉翊輝還要說，王建旋打斷道：“不用說了，道理什么的我都明白。”
“可那些不過都是些過于理性化的內(nèi)容罷了。”
“我們是人，是人就有情感，有情感就必然會被其所困。”
“這也是當(dāng)刑警勢必會背負的東西，并不是簡單說說就能放下的。”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
“對于每天直面黑暗的我們，稍有不慎就可能被黑暗所吞噬！”
“一個壞人壞起來，可遠沒有一個好人變壞來的可怕！”
“除非，你能有一個?？康母蹫?。把你可能墮入黑暗的心拯救回來。”
說著話時，王建旋的雙眼看向了客廳的墻上，掛著的一張合影。
那是一張看起來也就三十來歲的王建旋，正穿著警服站的筆挺。
他旁邊是容貌柔美和藹的女子。
女子坐在那里雙手輕撫著隆起的腹部，看大小估計快要生了。
照片中，兩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甜蜜的笑容。
看到照片中的女子，王建旋的臉上浮現(xiàn)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這個笑不同于之前看到葉翊輝和鐘離琰的那種開心的笑，
而是一種充滿無限思念，卻又帶著濃濃哀傷的笑。
“小浩啊，你現(xiàn)在還不是刑警，肯定還體會不到我說的意思?！?p> “可能的話，我不想讓你去體驗這些?！?p> “所以我特意讓人掐著你的申請不批?！?p> “我也勸你死了當(dāng)刑警的心吧。有我在，你永遠也不可能當(dāng)上刑警?！?p> “那個案子，我自己一個人來就夠了！”
葉翊輝隱隱猜到了自己屢次神情不過，可能是王建旋做了什么。
但當(dāng)王建旋真的承認了，他卻又不想去聽。
或者說，他不愿意相信本應(yīng)鼓勵他，甚至幫助他的王建旋會是阻斷他夢想的人。
葉翊輝知道王建旋是有一說一的人，
如果不改變他的想法，那自己的確是要趁早死心了！
不過他有一件事有些想不明白。
“王叔，既然這么不想讓我當(dāng)上刑警，那為什么還允許我成為一名警察呢？”
“按理來說，你隨時都可以讓我離開，為什么你沒有這么做？”
“從一開始連警察都不讓我去當(dāng)，直接斷了我的念想不是更好嗎？”
王建旋沒想到葉翊輝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正準備舉杯喝酒的手一時頓在了半空中。
是啊，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