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國在寶劍島的前線基地,此刻其實更像是一間巨大的醫(yī)院。
走在基地中,隨處可見包裹著繃帶的男男女女,他們一個個都面色嚴肅,行色匆匆,一眼望去除了身上的繃帶面積大小不同以外,竟好像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這是高度紀律性的體現(xiàn)。
在靈氣復蘇之前,大華國無論經(jīng)濟還是科技都比希望國、燈塔聯(lián)盟等一流強國弱一籌,卻仍然能在軍事實力上與二者硬掰手腕,靠的就是鐵一般的紀律。
此刻,前線正打得激烈,天邊不時能看見爆炸的火光一閃而過,身邊的海風都夾雜著硝煙的味道,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們離前線很近。
甚至可以說,太近了。
一旦前線的戰(zhàn)況稍有不順,不說敵軍突破了防御,單單是陣線稍微前推一段,這醫(yī)院和里面的所有傷員都將被納入戰(zhàn)場。
即便如此,醫(yī)院里的每個人都面色淡然地忙著自己的事,臉上或許有擔憂,但不會有害怕。
并不是說紀律壓下了他們心頭的恐懼,而是紀律令他們相信前線奮戰(zhàn)的同袍,不會讓戰(zhàn)火燒到這里來。
可惜這一次,這份信任被不可理喻的強大力量擊碎了。
手術(shù)室里,醫(yī)生才剛剛為開腹搶救的傷員縫合好肚子,還來不及松口氣,就看見眼前突然光芒大作。
不是因為護士不小心調(diào)歪了燈,而是他面前的一切,墻壁、地面、天花板、手術(shù)臺、病人……等等等等,全都瞬間消失了。
醫(yī)生站在只剩下一半的手術(shù)室里,看著外面的陽光潑灑進來,一時間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他也來不及反應(yīng),因為緊接著垮塌下來的石板正面拍中了他。
在意識從世界上消失之前,他耳中最后的聲音,是一聲狂暴的獸吼。
“哞!”
失去理智的黑牛站在醫(yī)院的廢墟中,仰天長嘯。
剛才,它以閃電般的速度,一頭撞進這座大樓,像是一柄黑刀切入蛋糕一樣,將面前的一切建筑統(tǒng)統(tǒng)撞碎。
建筑中的一切人事物,也一并被碾作塵灰。
僅僅是一個照面,黑牛就給大華國的軍隊造成了數(shù)百人傷亡,但它還不滿足,揮舞著比百年大樹還要粗壯的雙臂,將還立著的樓群推倒。
它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只感覺心頭有無窮無盡的憤怒,而令它如此憤怒的東西就藏在這些樓群中。
那是個什么東西?它不知道,也不在乎,反正只要把這一切都摧毀,那該死的東西也將一起消失!
黑牛發(fā)瘋地破壞著一切,幾座碉堡調(diào)轉(zhuǎn)槍口想要消滅這個怪物,但足以將人攔腰打斷的大口徑機槍對黑牛來說不過是撓癢癢,反而惹起了它的注意,沖過來將碉堡一腳踩扁。
無數(shù)人驚叫著四散奔逃,但即便是這樣的驚變,仍然沒能摧毀人們心頭牢不可破的紀律意識。
一部分人強忍著恐懼留了下來,疏散、分流逃生的人群,指引眾人安全的方向,也避免大家都往一處跑,反而堵塞了道路。
白衣的護士靠坐在半堵殘墻上,一邊維持秩序,一邊給眾人指路,有人認出了這個救過自己性命的恩人,想要背上她一起走,她卻只是指了指自己齊膝而斷的雙腿,笑著搖搖頭。
她身下的血泉逐漸擴散,將周圍的地面都染成紅色,面容卻越顯蒼白,疲倦的雙眼幾乎睜不開。
人潮很快撤離一空,意識模糊的她卻還在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像是一個壞掉的人偶。
直到一片黑影籠罩了她。
或許是被一片廢墟中唯一會動的東西吸引,黑牛發(fā)現(xiàn)了這個無法逃離的人,一把將她抓到手中。
在黑牛的腦中,屬于譚興虎的意識在這一刻瞪大了眼。
他認識這個護士,這就是前些天救過自己命的人!他還沒來得及正式跟人家道個謝,沒想到再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護士抬著沉重的眼皮,看清了面前的怪物,清秀的臉上卻沒有懼意,反而透著決然。
“砰!”她拔出腰后的手槍,對準了黑牛的眼睛,“砰砰砰砰砰!”
一個彈夾打空,黑牛沒有受傷,只感覺憤怒。
右手用力,它要把這個冒犯自己的人類捏碎!
“不!”譚興虎在意識中大喊。
他合身往前一沖,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quán),卻“磅”的一聲撞上了透明的墻。
整個意識空間都被這一下撞得搖晃起來。
黑牛的動作停住了。
“有、有用?”譚興虎眼前天旋地轉(zhuǎn),但一看似乎有效果,立刻又舍身撞了上去。
又是“磅”的一聲巨響。
黑牛發(fā)出痛苦的怪叫,松手放開護士,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護士像是一片枯葉,毫不留戀地從空中滑落。
“不!不對!接住他!你給我接住他!”譚興虎用頭“砰砰砰”地撞著透明墻壁,想要把自己的意念傳達出去,卻只是徒勞無功。
護士墜落地面,聲音微不可聞,只看見一朵小小的紅花綻放,一瞬后又凋謝。
譚興虎跪了下來。
如果靈魂也會流淚,那現(xiàn)在這個意識空間將被淚水填滿。
想要守護的一切,被自己親手摧毀。
想要報答的恩人,被自己親手殺害。
譚興虎不怕死,所以為了獲得力量,他甘愿用自己的性命作賭注。
可如果眼前發(fā)生的一切,就是獲得力量的代價,那他寧愿死去。
“誰……誰來……”他捂著臉,啜泣聲卻仍從指縫間漏出來,“誰來殺了我,誰都好,求求你,殺了我吧……”
空洞的、沒有目標的祈禱聲回蕩著,無人應(yīng)答。
只有一直跟在黑牛身邊的灰袍黑人,訝異地皺起了眉。
這怪物怎么忽然停下了?它應(yīng)該深陷在殺戮的本能中無法自拔???而且它還抱著頭,很痛苦的樣子?
難道是剛才有什么東西,喚醒了它殘存的理智?
灰袍黑人唇角拉開一道危險的笑意,灰袍抖動著,再一次釋放出黃色的煙霧,向著四周彌漫。
黑牛再次咆哮起來,憤怒與殺意甚至沖淡了它的痛苦,一雙血紅的眼睛掃視四周,搜索著下一個受害者。
“殺了我啊!快來人殺了我??!”譚興虎一看黑牛的動作,立刻又開始用腦袋瘋狂地撞擊著意識空間,黑牛才剛剛邁出的腳步又不得不停下。
看見黑牛再次停下,灰袍黑人眼珠亂轉(zhuǎn),思索著各種可能性。
可是,天邊忽然亮起的一道光芒,奪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是……”打量了一陣,灰袍黑人瞇著的眼睛陡然睜大,身形飛退,同時驅(qū)動黃霧,想要將黑牛誘離此地,“快跑!”
譚興虎也看見了那一道光芒,于是更加瘋狂地撞擊著意識空間,死死牽制住了黑牛的腳步。
灰袍黑人一眨眼間退出去上千米,黑牛卻抱著腦袋留在了原地。
光芒從天而落,將黑牛吞沒。
灰袍黑人雙目刺痛,卻不敢去救自己心愛的新玩具,毫不留戀地轉(zhuǎn)身就逃。
在他身后,熾烈的白光像是潮水一樣,席卷了整片海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