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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后今日揮拳了嗎

第一章 畫師妄

瘋后今日揮拳了嗎 君從文 3330 2021-01-14 17:26:32

  深秋時節(jié),東啟‘瘋后’的生辰宴莊重開席,賓客齊坐。

  自打當(dāng)初‘殺君’一事被裴諱篡改為‘壽終正寢’起,至今已三年有余。

  三年內(nèi),裴嬰憂已從一個殘酷中略帶些許青澀的少女成長為一位老成的太后,未曾改變的是,她依然匱乏朝氣,擁持的僅是慣來的狂躁。

  以及諸多丑聞。

  大殿。

  “太后,臣女清怡想為您唱上一段小曲兒,敢問太后您可否聽聞過醉夢這支歌謠?”

  獻(xiàn)藝環(huán)節(jié)始,裴清怡輕踱蓮步而來,言行之中賣弄著少女的嬌羞。

  瞧瞧這故作柔媚的姿態(tài),聞聞這蓄意掐尖的嗔音,裴嬰憂差點(diǎn)兒因眼前之人的忸怩笑出了聲。

  眼前人是相國府二女,更是她的同胞姐姐。

  分明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親姐妹,作何對自己的惡念如此之深?兒時被她欺辱的裴嬰憂屬實(shí)不甚明白。

  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自家的娘親都是那般苛刻于自己,下頭的小一輩兒自然是照貓畫虎,有樣學(xué)樣了。

  “唱就唱吧,何必啰啰嗦嗦,哀家聽聞過你就唱不得了嗎?”

  裴嬰憂輕倚在高位扶手之上,手指觸著眉心,迂緩地拖著尾音,一副悠悠卻傲然的神姿。今時的她終不必再受人牽制與辱沒。

  話音剛落,她便注意到了自家這位二姐的唇畔很明顯地抽搐了一下。

  “賤人!得了便宜就賣乖!”

  裴清怡暗中咒罵了一句,面上卻再度扯出了溫煦的笑意,只是接下來的言辭卻分明是在磨牙鑿齒。

  “是……太后娘娘……臣女多言了?!?p>  “知曉自己多言則好,快些為哀家獻(xiàn)藝吧?!?p>  裴嬰憂似笑非笑地催促著,擺著一副自恃的姿態(tài)正對著下頭的女子。

  裴清怡本能憑借自己這還算出色的歌喉稍稍驚艷一番的,然每每瞧見裴嬰憂那雙訕笑的陰眸,她便百爪撓心,心神不定,最終只落到一個走音丟臉子的下場。

  “唉,哀家本以為裴二小姐這喉嚨里揣著什么寶貝呢,沒成想只是在故弄玄虛罷了?!?p>  裴嬰憂揉了揉眉心,無奈地?fù)u了搖首,而這無奈之中自當(dāng)是少不了自恃中的挖苦。

  裴清怡又氣又惱,趕忙為自己開釋,希圖能挽回顏面。

  “太后,清怡適才只是狀態(tài)不對,清怡可以再唱一首……”

  “不必了,旁的公子小姐還未獻(xiàn)藝呢,莫要因你一人耽擱了旁人的時辰?!?p>  裴嬰憂當(dāng)即不留情面地打斷了她,一旁的司塵卻就此提醒起來。

  “還望太后多加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莫要做得過火給旁人留下話柄?!?p>  他的口吻不冗雜絲毫情緒,可于裴嬰憂的耳中,這卻難免有些警告的嫌疑。

  司塵是裴諱那老狐貍的走狗,如若當(dāng)初他非因搭救裴嬰憂而失明,裴嬰憂怕是早就將這不敬的男子趕走了,又如何會留一個盲人在身旁保護(hù)安危?危如累卵的時刻當(dāng)是何人救何人??!

  “閉上你那聒噪的嘴!你當(dāng)真以為哀家不敢殺你?”

  裴嬰憂冷眼相視,里頭羼雜恫嚇與威嚴(yán)。

  忽而,她又想到身旁之人不過是個瞎子,這冷目予誰瞧呢?索性便將目光收了回來,心頭卻是忿忿難平。

  裴嬰憂方欲繼續(xù)刁難眼下這遲遲不肯挪步的裴清怡,另一遲至者卻堂而皇之地于此時入殿。

  他并未因自己的晚至向太后道上一兩句溜須拍馬的愧怍之詞,只是稍稍朝上頭人欠了欠身,此后便徑直朝將府的席位里走去,眼底散逸出的乃是依然故我的陰晦。

  此人正是將府三公子,尹懷凜。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兩雄不可并存道明的正是如今裴家與尹家的關(guān)系。

  興許是裴諱向來巧詐,因此相較于尹家,裴家向來能在風(fēng)云詭譎的政局當(dāng)中聊勝一籌。能與裴家爭長短,尹家的野心可見一斑。

  然眼前這迎來之人偏偏是個脾性怪癖的,不肯入仕便也罷了,卻還常使世家大族以蚊蠅鼠蟑、魑魅魍魎的形象躍于紙上,因此常遭無數(shù)大臣的非議。

  有權(quán)之人齊齊認(rèn)為他是罔顧禮法的叛逆者。

  尹懷凜忿忿落座,席位上的男子親自替他斟起了酒水。

  “凜兒,你這成什么樣子?幸虧今日爹爹還在外頭出征不能及時抵場,否則叫他瞧見你這副樣子,怕又是免不了一頓訓(xùn)責(zé)?!?p>  說話者乃是其同胞兄長,將府長子尹懷琰。年少于疆場立功一舉威名四震,自當(dāng)是將府日后最有力的繼承人。

  “偏是你以禁足之脅迫我來,否則我如何會踏足于這等勞什子的地方?!?p>  尹懷凜眉宇緊蹙,沙啞低沉的嗓音當(dāng)中十足羼雜了些不耐的意味。

  “你乃將府之子,總歸得出來見見世面。”

  尹懷琰儼然嚴(yán)父之貌,略顯桀悍的面孔上蕩出了輕微的良苦用心。

  尹懷凜不予理會,身旁的長兄偏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一面飲酒,一面勸誡。

  “好了,你也莫要孩子氣,聽聞當(dāng)今太后可是個記仇的,待會子你便獻(xiàn)個才藝,也算是為適才的不當(dāng)之行做賠了。不過,你可千萬莫要在此等場合作那勞什子的畫作,如今在場如此多的官爵貴戚,為將府平白添麻煩可不得當(dāng)?!?p>  “惡名昭彰,暴戾濫權(quán),太后確實(shí)有資格得到我的畫作?!?p>  “她如何是她的行徑,與你有何干系?你該將心思放到正事上來……”

  “好了,兄長,我不會主動招是搬非的?!?p>  尹懷凜瞬即打斷了耳畔襲來的聒噪之語。

  他不會招是搬非,旁人卻會尋釁滋事。

  此時,本是到了旁的公子小姐賣弄才藝之際,然而適才憋了一肚子壞氣的裴清怡卻驟然阻斷了獻(xiàn)藝環(huán)節(jié)。

  她于大殿中央陰陽怪調(diào)道:“聽聞尹家三公子筆底春風(fēng),不拘繩墨,今日好不容易盼來尹三公子抵場,不如請尹三公子為太后娘娘作上一幅畫,也算是生辰之賀哩!”

  言落,一方緘默。

  誰人不知尹懷凜筆下的皆是魑魅魍魎?而今在場的大多賓客皆曾‘有幸’化為其筆下的形象。

  “如何?尹三公子?”

  瞧著席位上的尹懷凜不發(fā)一言,裴清怡便繼續(xù)死咬著不放。

  女子如此執(zhí)拗,反而引起了在座看戲之人的興頭與膽量。

  他們皆是官宦貴戚,也同時為尹壞凜詭譎畫作中挪揄的人物,對這位將府三公子早已不是一日兩日的毒恨了。

  “尹三公子,今兒個您便拿出一副正經(jīng)畫來吧!”

  “沒錯!還望尹三公子莫要觸犯皇室尊嚴(yán),今日乃是太后的生辰哩!”

  “尹三公子快請吧,今日是太后生辰,親自作畫亦算是賀禮了,您總不能空手而來啊。”

  起初,諸臣只是輕聲附和,后瞧太后無動于衷,心底的惡念便也愈發(fā)昭彰了,催促音當(dāng)即響徹整個大殿。

  尹懷凜終于在這一聲聲不懷好意的壓迫音里站了起來,自處的空間偏偏被旁人鑿開,他那陰郁的眉宇之上登時染起了一層淺淺的慍怒。

  “好。”

  短短一個字,不情不愿,卻是眾望所歸。

  “臣作畫從來講究有感而發(fā),不做偽飾,臣瞧到什么便是什么,如若待會的成品不合乎太后您的心意,還望太后恕罪?!?p>  “無須多言,快些開始吧?!?p>  裴嬰憂不耐煩的催促聲當(dāng)中實(shí)則敗露了她此時心頭的焦灼,她畏葸這群看戲的人得逞,尤其是那裴清怡。

  最重要的是,權(quán)勢甚高的人啊,往往抱持著無人敢攀爬到自己頭上作祟的執(zhí)念。

  不多時,來至舞臺中央的男子飄逸筆尖,揮灑自如,他甚至都未曾抬眼瞧上一眼太后,便好似畫筆如有神,容貌浮心尖了。

  這難捱的分分秒秒,裴嬰憂的心頭已然劃過了無數(shù)逃遁的念頭,她畏忌瞧見自己的真實(shí)面貌,她驚怕自己待會子會被怒意與羞辱襲腦,從而釀成無法挽回的局面。

  沒錯,她怕自己會殺了下頭的男子。

  此刻,大殿之中闃然無音,然司塵卻捕捉到了身旁女子衣裳摩挲的微音。

  這是不安的表現(xiàn)。

  司塵當(dāng)即輕聲道:“太后,屬下還是下去阻止尹三公子的行徑為好,后頭的表演還有許多,怕是經(jīng)不起這番耽擱?!?p>  司塵為裴嬰憂妥帖地預(yù)備好了臺階,女子偏偏不下,反倒一腳踢開。

  “如何?哀家還怕了他一個泛泛之輩嗎?”

  她不愿將膽怯這等無能的心緒大白于任何人的面前,因此哪怕是強(qiáng)撐著,她也要親眼目睹尹懷凜作出的究竟是個什么牛鬼蛇神。

  話雖如此,然當(dāng)裴嬰憂之后顫顫巍巍地接過那副從速描繪畢的畫作時,肝火卻瞬即扶搖直上。

  適才佯裝出的鎮(zhèn)定悉數(shù)被此副畫作抹去。

  但見那熟宣之上描畫著精怪化的老嫗。它骨皮分離,呈現(xiàn)獠牙,青筋暴漲,煞白的瞳孔,雙耳呈螺旋形,不攜笑意的血口獰張著,比手掌還長的指甲蓋內(nèi)嵌入了和著血水的泥沙,能隱約瞧見里頭骨髓的干皺的手心拄著一根朽木的拐棍,毫無血肉的頹耷雙頰之上依稀留有歲月精煉過的疤痕。

  尹懷凜方才不經(jīng)意間捕捉到了裴嬰憂稍稍袒露的手腕肌膚有幾道文文莫莫的疤痕,這才臨時起意加了上去。

  可以說,尹懷凜僅憑一眼便對眼前這所謂的權(quán)傾朝野的太后的一生瞧到了頭。

  狂暴,猙獰,慘惻,幽怨這四詞注定伴其終生,自打入宮起,這便是裴嬰憂在世人眼中的形象,哪怕至于古稀之年,她亦逃脫不了這等命運(yùn)。

  ‘她終歸只是一個幽怨的老寡婦罷了!’

  這是世人對裴嬰憂素來的評議。

  “太后娘娘,如何,您還滿意嗎?臣適才已然說了,瞧到什么便是什么,倘使成品不合乎太后您的心意,還望太后恕罪。”

  尹懷凜笑了,一抹譏刺。

  裴嬰憂本欲將盛怒匿于心,然眼下男子唇角的那抹釁味兒終還是叫她沒能忍下這口氣。

  正當(dāng)眾人的探究欲濃厚地散漫在大殿之際,忽而,一把光亮的匕刃急遽飛過,直襲冷笑著的尹懷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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