葦名真一穿著常服,站在穿著和服的往來的人群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這個時間段的祭典相當(dāng)少見,等過了雨季,夏日到來之后煙花與祭典才逐漸變得多起來。這里在東京郊外的小鎮(zhèn)上,坐電車過來都花了快一個半小時,他不明白為什么橘千花要選擇這里。
但他還是很在意這女人在賣什么關(guān)子。
畢竟如果是要準備搞事而他沒來阻止的話就壞了。別看橘千花這段時間挺老實,要說她從良了葦名真一是第一個不信的。
就像狗改不了……一樣。
葦名真一取出手機,七點三十五分,離約好的時間已經(jīng)過去十五分鐘了。
他懷疑這女人放他鴿子,然后躲起來偷偷笑他像個傻逼一樣在這兒等。在葦名真一心中,橘千花干得出來這種堪比打老奶奶一樣的陰間人才會干的事。
畢竟第一印象過于深刻,和陰間人站在一起的她也自動被劃為了陰間人。
“葦名君?!?p> 橘千花喚道。
葦名真一轉(zhuǎn)過身,穿著印有橘紋的和服的少女正輕輕揮手。金發(fā)在腦后綰成團,一根櫻木發(fā)釵斜插在那里。白色的衣領(lǐng)下誘人的鎖骨若隱若現(xiàn),少女羞澀地笑著,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薔薇,呼之欲出的絕世芳華令人忍不住期待她獻上自己全部時的綻放的瞬間。
她將臉藏在團扇之后,悄悄看著等了她許久的少年。
路人都呆在原地,被少女這副美好的粉面含春的模樣給驚呆了。
就連葦名真一也不得不承認橘千花很有魅力。
那種魅力不單單只是漂亮,而是舉手投足間那種仿佛小狐貍般撓在男人心尖的奇妙感覺,這種感覺被夜色、燈火與和服放大,原本還可以抗拒的葦名真一也差點有些失神。
“所以說,今晚約我過來是想說什么?”
他開門見山地說,沒必要和她多廢話。
男人的直覺告訴他這女人很麻煩,絕對不是表面看上去這樣清純可人。
“先陪我逛完祭典如何?”見葦名真一眉頭皺起,橘千花從懷中取出一塊鏡子碎片丟給他,“放心,不會讓你失望的?!?p> 葦名真一自動忽略掉手中的溫?zé)岷湍枪傻哪滔?,強迫自己不去想橘千花之前把這塊碎片放在哪的。
這塊碎片的氣息有點熟悉,他在第一次見到橘千花的那晚感覺到過。
他沒有靈感,察覺不到上面蘊含的濃厚如實質(zhì)的愿力,不,或者說這塊碎片本身就是愿力構(gòu)成的。盡管如此,他也能在直覺層面感覺到這塊碎片的不凡。
“這是什么?”
他抬起頭,見少女只是微笑,也不答話,明白了今天必須得按照她的要求陪她逛完祭典才會得到答案。
他抬手,做出了請的姿勢。
橘千花也不客氣,將手袋挽了個花掛在手腕上,持著團扇踩著木屐踏著碎步向著祭典之街走去了。
葦名真一一路無話,倒是橘千花不時買個蘋果糖,不時去撈金魚,玩得不亦樂乎。有如一只翻飛的蝴蝶,少女的青春與活力舉手投足之間展視得淋漓盡致。
她不停地拉葦名真一也一起玩,卻都被他拒絕了。
直到路過一個打氣槍的攤位,葦名真一看著氣槍店老板家那只大大的熊布偶頗為心動,準備給惠打一個回去。
惠現(xiàn)在應(yīng)該已經(jīng)結(jié)束劍道部的社團活動回到家了,結(jié)果今天又沒有陪妹妹一起吃晚飯。
葦名真一有點慚愧,他忽然想起似乎很久沒帶妹妹來過祭典了,甚至每年3月3日的雛祭り(女孩節(jié))都沒按照傳統(tǒng)在家里放個女孩的人偶。以后要多陪陪她才是。
他付了錢,在老板難以置信的目光中一發(fā)校槍,剩余幾槍打極短時間里打在同一個點,短時間內(nèi)大量的能量累積讓被老板做了手腳的熊都承受不住倒了下來。
葦名真一收了手,給老板說了聲“失禮了?!?p> 老板為人也坦蕩,直接幫他把熊裝了起來,又給了他一個小推車方便他帶走。
“すごい(su go i,好厲害~)”
橘千花眼里直冒星星。
一般男生被可愛的女生這么恭維走路都會飄起來,但這套路對葦名真一沒用,
見葦名真一走過來,她輕輕咳了聲,又好好理了理玩得有些凌亂的發(fā)絲。葦名真一卻沒搭理她,帶著小熊繼續(xù)往前走去了。
“葦名君,等等我!”
橘千花有些錯愕,還以為這木頭腦袋終于開竅了,結(jié)果不是送給她的嗎?
她有點尷尬地追了上去。
葦名真一放慢步子,落后她半個身子,讓她領(lǐng)路。
畢竟今天的祭典不是他想來的,讓這女人玩開心點趕緊把事兒辦了才是最重要的。
橘千花在一個賣面具的攤位前停下。
取下一只狐貍面具和天狗面具,給老板付了錢,一路小跑著過來,木屐踩得啪嗒啪嗒響,動作頗為可愛。
她把狐貍面具帶在自己臉上,又將天狗面具遞了過來。
“不用了?!?p> 他擺擺手拒絕了。
“一會兒要去一個特別的地方,帶著吧?!?p> 葦名真一猶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看著少女伸過來的手,最終還是從少女手中接過紅臉長鼻子的天狗面具。
“真適合你,葦名君?!?p> 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笑了起來。
不知為何,葦名真一也感覺狐貍面具特別適合她。她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會瞇成一條縫,就像真的狐貍一樣。
“難得都來了,留下點什么作紀念吧?!?p> 少女取出手機,打開攝像頭。
“不了……”
“快點一起來啦?!?p> 橘千花拉著他的胳膊,見拉不動他,又雙手合十,低下頭。
“求你啦!”
態(tài)度十分誠懇。
硬的不行來軟的。
葦名真一嘆了口氣,這姑奶奶真的煩人,趕緊把這些破事弄完。他還想看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如果今晚沒給他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他就真的要找這女人麻煩了。
他半推半就地走了過去,又不想露臉,就這樣帶著天狗面具。橘千花竟然也不介意,帶著狐貍面具和他一起拍。
天狗憨憨地站著,狐貍則在他身旁擺出各種可愛的姿勢。
咔嚓咔嚓的聲音響個不停。
“郵箱給我吧,拍的合影分享給你哦?!?p> 葦名真一雖然識破了少女的心思,但他干脆由著她,也懶得多事。
不知合處傳來了厚重的鐘聲,悠遠綿長,仿佛跨越時光而來,葦名真一抬起頭,月已失去了蹤影,再回過神時,兩旁的行人卻都被面具遮蓋住面容。
那面具千奇百怪,有獨眼,有般若,有鹿,有山豬……
放在兜里的鏡子碎片變得滾燙,他將那碎片取出,湛藍的月光從指縫中滲出來,并不明亮,像是夜晚的螢火。
一切都仿佛蒙了一層霧,令人看不清楚。
但這里又不是里之世,里之世中不會有這么明亮的光。
“這里是鏡中天地,今天這里會有一場慶典,所以我叫你過來了?!?p> 少女轉(zhuǎn)過身,狐面像是在笑。
“鏡?”
“八咫鏡?!?p> 她輕聲道。
葦名真一有些驚訝,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和日本傳說中的三神器扯上關(guān)系。他并不知道那晚鈴木奈央使用的就是八尺瓊勾玉的力量,
“它的主人想要利用妖怪做一些事情,將鏡的碎片灑在東京各處。無論是僥幸得到還是被他直接贈予,融合了鏡之碎片的妖與人便再也無法逃脫他的掌控,就連死之后也會曾為八咫鏡的傀儡?!?p> 少女的聲音很像清泉一樣動聽。
“鏡子碎片還有一個用法,那就是用來來到這里。這里是八咫鏡鏡中的世界,他在這里舉辦慶典,祭祀黃泉污穢之女神?!?p> 找到兩塊碎片對她而言簡直易如反掌,不僅如此,在身為主人的藤原龍馬看來,進來的只不過是兩個偶然得到碎片的小妖怪罷了。九尾的力量足以蒙蔽天機,騙過一個年輕的月讀命還是很輕松的。
“伊邪娜美?”
臥槽,玩這么大?
葦名真一嚇了一跳,作為日本神話中的至高神,創(chuàng)世之母神,后來的所有神都是她與伊邪那岐生的。
傳說中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降到島上,樹起天之御柱,建立起八尋殿。然后,伊邪那岐向他的妹妹說:“我們圍著這根天之御柱走,在相遇的地方結(jié)合,生產(chǎn)國土吧?!?p> 伊邪那美點頭說:“好的?!?p> 倆神便繞著柱子走。
當(dāng)相遇時,伊邪那美說:“哎呀!真是個好男子!”伊邪那岐趕緊接著說到:“哎呀!真是個好女子!”,然后就發(fā)生了喜聞樂見的本子劇情,生下了第一個孩子。
所以日本人妹控傳統(tǒng)由來已久,雖然鬼畜程度還是不及希臘,但也足夠令人乍舌了。
只可惜后來伊邪那美下場并不好,因誕生火之迦具土神時,伊邪那美命被燒傷,不久便因此而病死。
后成為她哥來黃泉看她,結(jié)果接受不來她滿身長滿蛆蟲的骸骨模樣,直接化身人渣逃了。夫妻兩為此決裂,她誓要每天殺死1000人,而她哥則說那他就每天創(chuàng)造1500個產(chǎn)房,所以人口越來越多……
所以伊邪那美被后人尊為黃泉污穢之女神,又稱黃泉津大神。
“伊弉冉尊?!?p> 橘千花肯定道,她念的是尊稱,而葦名真一則是念的神名。兩者都是指代的同一位神。
“八咫鏡的主人是誰?他想做什么?”
“目的不是很簡單嗎?取悅伊弉冉尊,無非是想得到不死之力罷了?!?p> 天狗假面下的面容已經(jīng)皺成一團。
不死。
時隔許久,他再一次聽到了這個詞。
一個包含罪惡的詞。
“至于它的主人。”橘千花輕輕摘下面具,露出半張絕美的臉。臉上的笑容有點壞壞的,卻更讓少女顯得嬌俏,“那晚不是有三個人嗎?”
那個小白臉?
葦名真一回想起那晚的事情,竟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記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記得他藏在大岳丸身后,乖巧地像個小媳婦。
少女重新把面具戴上。
把藤原龍馬賣了她一點心理負擔(dān)都沒有,不如說,看到事情變得愈發(fā)混亂,橘千花反而更加開心了。況且藤原龍馬毀了自己住的地方,她也不介意給他找點麻煩。不僅如此,倘若以此贏得葦名真一的信任,那才是真正的贏麻了。
“他叫什么名字?”
“藤原龍馬?!?p> “你為什么知道這么多?又為什么告訴我?”
葦名真一無法信任她,但她的話不似作假,直覺告訴他這是真的,但理性又讓他不敢完全相信這女人。
“理由一會兒再告訴你,比起這些,今晚的祭祀可是要開始了啊?!?p> 她抬起頭。
星空之上焰火炸響,絢爛如少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