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荒后的隱患,終于在幾個月的平穩(wěn)期后。慢慢的出現(xiàn)了后果。
溪流開始變小,并且不再清澈。開始帶著泥沙,流進山下的農(nóng)田里。山中好幾處泉水已經(jīng)干涸,只有放在旁邊的木勺子和幾個光滑的石椅證明著這里曾經(jīng)是人們勞作后暫時休息的地方。
山頭看起來依舊青青綠綠,只是在下雨的時候,時不時有泥塊和小石頭從路邊滾落,在灰蒙蒙的天空襯托之下,如同幾頭正逐漸從沉睡中蘇醒過來的遠古巨獸。包圍著在它面前看起來無比弱小的村莊。
大自然在平靜了幾個月后,終于向傷害過它的人們露出了猙獰的面目。它只是輕輕地往學校這邊吐了一口痰。就對人們造成了不可逆轉(zhuǎn)的傷害。
它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山上新種下的農(nóng)作物,就抓著薄薄的一層土皮,在大雨里四處亂晃。一副不堪蹂躪的弱女子之態(tài)。
梁騰戴著斗笠,披著尼龍袋制成的蓑衣。領(lǐng)著幾個村民在山上艱難的巡視,盡心呵護著這些新種下不久的茶樹苗。他在這里生活了四十多年,早就熟悉了這片的土地,以至于這些泥土的味道都深深地滲進了他的骨子里。
只要他目光所及,什么異常都逃不過他的眼睛。經(jīng)過幾個小時的努力,雖然樹苗在大雨里依舊東倒西歪,至少看起來已經(jīng)不再開始那樣搖搖欲墜。
只是今年的雨來的有些超出梁騰的意外。他心里有些不安,直起身子,站在雨里靜靜的沉思。
是風很大,梁騰找到了不安的源頭。他轉(zhuǎn)頭看了看一覽無余的大山。失去了連綿不絕的樹木的庇護,風在空蕩蕩的天地間來得格外的猛烈。裹著雨滴肆無忌憚地拍打在梁騰的蓑衣上,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股不同尋常的力道。
樹苗就如同離開母親懷抱的孩子,一個人用弱小的身體承受著來自大自然的折磨,無能為力的哀嚎著。梁騰伸手把一株快被風吹起的小樹苗重新插進土里,埋上泥巴。抬頭看向了任進學家的方向。
周雅南一大早就坐在窗前,靜靜的看著連天的雨幕。手里不斷抹摩挲著黃秀芹用得只剩下一根食指長短的鉛筆,和一塊只剩下半邊的橡皮擦。
黃秀芹的書包就放在她的面前,屬于黃秀芹的氣息還在一陣陣的鉆進她的鼻子里。
直到充滿整個世界。
周雅南甩了甩頭,把鉛筆和橡皮擦放在桌子上。翻出書包里面的畫像,一張張的看。
“雅南?!?p> 一雙手從背后輕輕地搭上了她的肩膀。她沒回頭,合上手里的畫像,重新放進書包里。起身把它放在臥室的桌子上。
“該吃飯了。”
任進學在外面輕輕地叫了一聲
“嗯?!?p> 周雅南坐到了椅子上。接過任進學遞過來的飯碗,右手的筷子懸在菜上一動不動。
“雅南?”
“沒事?!?p> 周雅南回過神,歉意的朝任進學笑了笑,筷子落下,沉默的吃飯。
吳群拿著黃秀芹遞給他的雨傘,站在她攔住他的小路上。不斷的旋轉(zhuǎn)著雨傘,一串串雨珠從傘尖上飛出,就好像那天黃秀芹撐著傘,甩起馬尾辮的時候飛出的雨滴。一樣的晶瑩剔透,一樣的惹人憐愛。
吳群甩了一會兒,來到黃秀芹抱起他的地方,跳了幾下腳,轉(zhuǎn)了幾圈身體,沒有感覺到那天天旋地轉(zhuǎn)一樣的感覺。他歪著頭想了一會,撐著雨傘來到了任進學的家里。幼小的手拍打著房門。吸引了正在吃飯的兩個人。
“吳群,吃飯了嗎?”
任進學把吳群引進家里,給他找過來一把椅子。
“任老師,我吃過了?!?p> 吳群把雨傘收起掛到廚房里,坐到了椅子上,雙手不停地摩挲著膝蓋。
“你找老師有事嗎?”
任進學看出了吳群的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坐到了他的對面。
“任老師?!?p> 吳群想了想,從廚房里把收好的雨傘拿了出。
“這是秀芹姐的,我想把它留給你?!?p> 吳群猶豫著把雨傘遞到任進學的面前。
“你喜歡這把傘嗎?”
任進學沒有接過來,反問吳群。
“喜歡。”
吳群眼睛盯著雨傘折起來的圖案,這把雨傘他撐了好幾次,上面是一對他不認識的小鳥在水里游泳。
“那你為什么不留下?”
“秀芹姐說她想和你一起撐這把傘。”
任進學沉默了一會兒,接過了吳群手里的雨傘。
“老師謝謝你。老師這把傘送給你?!?p> 他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吳群的頭。從臥室里拿出一把折疊傘,遞到吳群的手里。
“我送送吳群?!?p> 任進學對著吃飯的周雅南說了一聲,打開手里的傘,拉著吳群的手走出了大門。
雨水打在傘面上,帶起一條條水流流過上面的圖案。交頸戲水的鴛鴦就活了過來。
“走吧!”
任進學看了一會流動的圖案,把大半邊傘移到吳群頭上,開始在雨中行走。
吳群伸出小手把傘移了一半到任進學頭上,然后抓起任進學的手往前走。
“任老師,我到家了,謝謝你!”
吳群朝任進學揮揮手,任進學沒有進去的意思,朝吳群揮揮手離開。吳群等他轉(zhuǎn)身才關(guān)上大門。
任進學撐著傘在雨里走了一陣子,才往家里走。
“雅南?你怎么了?”
打開房門,任進學就看見周雅南躲在墻角邊埋頭哭泣。
“進學,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曾經(jīng)因為伊人遠去幾天而情緒逐漸穩(wěn)定的周雅南,在吳群送來雨傘的那一刻再度崩潰。
“不是你的錯!是老天的錯!雅南你別想太多了?!?p> 任進學走過去輕輕扶著她的肩膀。周雅南沒有回應(yīng),依舊抱著膝蓋蹲在那里。
任進學解開她交錯的雙手,慢慢地抬起她的頭,看到了周雅南通紅的眼睛。
“如果有錯,那大家都有錯,你,我,梁騰,黃旺,都有錯。這個結(jié)果,不該你一個人承擔。”
任進學伸手抹去她臉上的淚滴。
“只是湊巧,她救的是你。所以,你要連同她那一份,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嗎?你不是說她單純可愛又樂天嗎?那就振作起來,不要辜負了她的心啊!”
任進學說著說著,輕輕地抱住了周雅南。不讓她看見自己越來越紅的眼眶。
屋里,人還在擁抱,屋外,雨依舊肆虐。
它是在憤怒什么?還是在惋惜什么?又或者它也在哭泣?
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