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源寧一夜未眠,堅(jiān)強(qiáng)的意志使他從痛苦中重新振作起來。
此刻,他眼里充滿了仇恨,不斷的思索著如何為父親滕平輝報(bào)仇:“千戶狗奴,我遲早要將汝輩盡數(shù)剿滅!”
他將雙拳握緊握,憤怒地錘擊著一旁的銅桌,將桌面擊出深深的凹陷。
天剛剛破曉,紫紅色的云霞漂浮在四周的山巒上,西頭嵌著繁星點(diǎn)點(diǎn)還未褪去。此刻的太陽像源寧一樣躲藏著,不過馬上就會一鳴驚人,普照大地。
梨勝卿從另一邊醒來,面對眼前這個內(nèi)心極度痛苦的玩伴,她心知肚明此刻的他絕不會聽任何人的話。
畢竟在梨勝卿眼里,早已把這個陪伴了她十年的男人看作自己的情人,盡管滕源寧只是把她當(dāng)做自己的妹妹一樣對待。
而現(xiàn)在梨勝卿唯一需要做的,就是離開。讓滕源寧自己獨(dú)自一人,這對于他來說已經(jīng)是最大的理解了。
梨勝卿離開后不久,梨諫又秘密趕來。
咚咚!
“進(jìn)。”
梨諫推開門,急忙關(guān)上,同時急忙關(guān)閉了窗戶。一番掩飾之后,才把夾在腰間的一塊布拆開,擺在滕源寧面前:
“這是當(dāng)年陪伴平輝兄出生入死的寶貝,戰(zhàn)后贈給了我,我想現(xiàn)在,它屬于你了。”
“……這是血宴嗎?江川的刀,榮耀的刀?”
滕源寧面如死灰,話語中攜帶著退不散的痛苦。
“平輝兄從前跟我說過‘作為君主,活著的意義并不是爭奪榮譽(yù)或思念至親,而是心懷天下去守護(hù)一方安寧?!悻F(xiàn)在要做的,便是回到江川,成為新君,替滕平輝守護(hù)好家園!
等待,除非等到天下大亂,否則你絕不能為他報(bào)仇!一旦破壞秩序,諸君聯(lián)手攻伐江川……,唉,不要辜負(fù)了他的畢生心血?!?p> 滕源寧疑惑,不解地問:“秩序?他們殺了我父親,我為何不能報(bào)仇?這明明是他們先破壞了秩序!”
“萬不可這樣做,秩序就是秩序!你我皆不能破壞。千戶方面,我會同諸侯討論的,一定會給你個答復(fù)。
還有,平輝兄的遺體我已經(jīng)派人去尋找了,你也不要再難過了,帶好血宴,明日隨我去宗都的斯臨監(jiān)獄,給你的君主之路開個光去?!?p> 滕源寧沉默不語,看著銹跡斑斑的血宴在晨曦的照耀下閃爍著微妙的光亮,無意間沉醉在了凝結(jié)著勝利曙光的兵刃之中。
直到梨諫起身準(zhǔn)備離開,滕源寧才出于禮貌地送他離開。
未到中午,天氣就變得陰沉起來,悶雷轟轟地發(fā)著悲哀的鳴響。滕源寧待在寢宮里,一整日沒有走動,思索著自己接下來的生活。離開父親十年,這是第一次來看望他,卻也變成了最后一次。
恍然間,他想起來包中還未打開的一封信件,這已是半月前的信了。
他取出信封,僅上面的一句話,便可不必全部翻閱:
“妹已離開群疆島,如今藏身于尙皆小地,兄不必?fù)?dān)心。”
滕源寧只是讀完了這句話,便恍然大悟,看向窗外繁華的菊健城,心里念叨著自己的本在江川逍遙自在的親妹妹,嘴里慌張地喊道:“——傻妹妹錦寧!”
不經(jīng)意間天色已晚,與宮殿近在咫尺的小商樓里,傳來一陣訓(xùn)斥聲。
滕錦寧來到這里不久,不太懂禮數(shù),單手為一位貴族端來食物,引起了貴族的不滿,丑惡的指著破口大罵。
“你個臭招待,竟敢如此慢待本婦!”
說著,貴族身邊的男人抬起手臂,亮出金戒指和檀珠手鏈,以表示自己的身份,朝滕錦寧扇去。
雖出生于江川世家,滕錦寧卻絲毫沒有滕室忍耐謙讓的習(xí)性。她態(tài)度強(qiáng)硬:“我本就左手有傷,何必要對你們那般恭敬?”
說是有傷,實(shí)則是為了隱瞞實(shí)情,以免有人看到她左手上顯眼的環(huán)形胎記,被認(rèn)出是顯赫的江川貴族。
正當(dāng)她準(zhǔn)備接受耳光時,一只強(qiáng)壯的手臂擋在了她面前。喝道:“住手!幾個低等貴族。”
滕錦寧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威嚴(yán)的人,似曾相識,卻又說不出名來。只見他穿著華麗,身著南域絲綢,腰間配著一把散發(fā)著藍(lán)色氣霧的直線尖刀,手腕上佩戴著鑲嵌了紅寶石的精美手環(huán)。
“武門秀!”低等貴族驚訝的看著。
武門秀一手摘下面罩,另一手毫不猶豫地折斷了低等貴族的小臂,而他卻面無表情,自始至終并未顧及低等貴族,而是溫柔地看著滕錦寧。
直到低等貴族落荒而逃,武門秀才微微彎起嘴角,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笑著說:“這次我想要寧心糕,還有……君葉茶吧?!?p> 滕錦寧順手將剛才低等貴族遺落的手紗套戴上,扭著頭答應(yīng)道:“遵命!”
片刻后,滕錦寧從后廚端來散著寒氣的糕點(diǎn),和冒著熱氣的清茶。走到武門秀身邊,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雖然只是一夜不見,但就像是分離許久的親人一般。
他們看著彼此,卻說不出話來。
武門秀心知,眼前這個天真的女孩,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是當(dāng)今伊雄首相,同樣也作為御備主,這也意味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會成為伊雄的新君主。
滕錦寧開口問道:“你怎么還沒有離開?而且還穿的這么華麗?”她一直以為武門秀是一個身世貧寒的讀書人罷了,而此時的武門秀,看起來就像烏鴉變鳳凰,渾身高貴。
“你想去伊雄嗎?”
“想!”滕錦寧毫不猶豫的回答道,但很快又泄了氣,“我家素來對伊雄另眼相看,恐怕……”
武門秀吹了吹熱茶,瞇著眼試探性地問:“你來自哪里?”
這一問,讓滕錦寧瞬間臉色大變,語境窘迫。她慌張的將手藏在身后,刻意使自己看起來更加地自然:“召瓏國的一處山間小鎮(zhèn)。”
武門秀嘿嘿笑道:“召瓏地勢平闊,人口都集中在平原地區(qū),哪里來到山間小鎮(zhèn)?”
見滕錦寧詞窮的表情,他只好假意補(bǔ)充:“哦哦,似乎有一處來著,瞧我這記性。召瓏西接剛卓國,山巒起伏,重巖疊嶂,那里的村子,都可謂世外桃源吶!”
“那當(dāng)然,沒想到你這呆呆的模樣,懂得倒不少?!?p> “收拾一下吧,明天下午隨我去伊雄。江川最近出了些事故,據(jù)說是君主瘋了,隨時可能率軍攻過來?!笨此苹奶频睦碛桑\寧卻信以為真了,當(dāng)年隨滕源寧離開江川前往群疆島,正是因?yàn)榕c父親矛盾太深,因此一直怨恨著滕平輝,若是知道他已經(jīng)離世,也許并不會如此對待。
“江川君主瘋了?哼!沒死就行。”滕錦寧冷哼一聲,雙手叉腰,嘟著小嘴,心中卻產(chǎn)生了一絲對于生父的憐憫。
接著又出于對伊雄的向往,兩眼發(fā)光,面向武門秀問:“你也要去伊雄!那太好了,我這就去向老板請示,收拾行李?!?p> “嗯。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去斯臨監(jiān)獄一趟。待到明天下午你在港口等我便是。”
懷著不舍的情緒二人作別,武門秀匆匆地走出大堂,立刻變了臉色,冰冷的神情在殿外呈現(xiàn)出來,仿佛能夠凝結(jié)空氣似的。
第二天,宗都城內(nèi),斯臨監(jiān)獄中。
寒風(fēng)凜冽,刺入骨髓的冷空氣異常強(qiáng)勁,四周屋檐上都垂著巨大的冰錐,像無數(shù)把利器一樣靜待著獵物的出現(xiàn)。滕源寧站在塔頂俯視整座宗都城,夢幻般的白色覆蓋了一切,仿佛置身雪海,可是卻四處喧嘩。
身后,梨諫和幾位王公大臣身披羽絨斗篷,手持龍頭、魚頭、鷹頭權(quán)杖,威嚴(yán)佇立。其中一位魚杖長老,嘴刁煙斗,精神抖擻地看著滕源寧和他手中的血宴,看上去十分激動,對于馬上要進(jìn)行的刑罰很感興趣。由于這位長老身后顯眼的光環(huán),滕源寧很快辨認(rèn)出來,“攜煙的圣使……莫非是?立法神荷燦!!”滕源寧驚訝地繃大眼睛,看著長老荷燦,頓時愣住。
“小子!快點(diǎn),你面前的可是鼎鼎大名的魯都城頭號貪官。這另一個嘛……”荷燦不屑的看著璋穆身邊跪著流眼淚的懦弱之徒,笑道:“這個叫榮素,召瓏丟給我們的質(zhì)子,三十年了,可能已經(jīng)忘了有這么一個榮氏后裔了吧。哈哈!如今卻淪落到這般地步,竟敢走私名貴草藥!”
滕源寧二話不說,一刀砍了前者的腦袋,鮮血滋滋的冒出來,跌下高塔。
滕源寧自己都不敢相信,從未殺過人,此刻就像是被血宴控制了一般。他喘息著驚魂未定,看向梨諫和荷燦等人,他們則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像一切都在他們意料之內(nèi)一樣。
“干得漂亮!”荷燦吐著煙霧,抹著胡須笑道?!斑€有一個,殺了你就回江川做皇帝吧!”
——嘣!
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殺戮神從聲源處躍起,背著一個穿著像盜賊一樣的平民,不!是被他賜死的平民。
“燭參!可惡!”荷燦憤怒地摔下煙斗,縱身一躍,朝殺戮神飛去。
滕源寧面前兩鬢斑白的榮素,已經(jīng)開始瑟瑟發(fā)抖,等待著血宴能夠給個痛快。
而此時,塔頂突然黑霧籠罩,將滕源寧和榮素幾人包裹在其中,霧氣中散發(fā)著毒氣,滕源寧視野麻木,癱倒在地上,痛苦的喊叫著。
——啊!
黑煙過后,滕源寧和榮素不見了蹤影。
榮素被這股黑色煙霧所救,而滕源寧則被另一個圣使帶走。
朦朧中睜開眼睛,滕源寧看到了眼前身材高大魁梧的黑衣人,穿著從肩部一直垂到腳腕的黑金袍,雙臂也被包在其中,身后一箍光圈運(yùn)轉(zhuǎn),“竟然不費(fèi)吹灰之力?莫非是……”
滕源寧艱難的站起來,“你是審判神?”
對方不為所動。
忽然,他雙手一起,袍子落在地上,裸著上身露出健壯的肌肉,胸前是一道修長的疤痕。褐色的褲子上墜著不同大小的鐵鏈。
審判神將耳墜取下,輕輕一甩,耳墜就從空中伸展開來,變成了一條鞭型和一把棍狀武器。
滕源寧握緊血宴,汗水從眉間滑落。他知道自己的實(shí)力遠(yuǎn)不及審判神。也不知是誰指使一位圣使動手殺人。
“嗡!”
滕源寧使出父親當(dāng)年教他的紫光護(hù)身罩,緊張地看著審判神,每一步,都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準(zhǔn)確的思考。
眼看著審判神掄棍飛來,對準(zhǔn)了滕源寧的胸腔。
……
……
在碼頭。“走吧!”武門秀趕來,向著滕錦寧揮著手喊道。
隊(duì)伍也都邁上船只,殺戮神負(fù)著輕傷蹣跚的走來,暗淡地在武門秀耳邊低語:“別等那家伙了,我們走。”
他身后的箱子里,誰又知是那個怯懦的榮素蜷縮在其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