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濤去送老翟去房間，還沒回來的時候，同學們都各自聊著天，石亮同學，忽然對著大家開口說話，剛剛不久前，他被王艷，在眾人面前駁了面子，心里不爽，一直自己悶悶的喝酒，多喝了幾杯后，話也多了起來，他說道：“哎，同學們，你們覺得張濤，今天有沒有點奇奇怪怪的，今晚，他話這么少，酒也不喝，我敬他酒，他都，只是喝上一口就放下，像是有些心事........哎，老王，”他轉(zhuǎn)頭對著我說道：“王總，你跟他最熟，他今天這是怎了？是不是，你給他太大壓力了吧？........”
我微笑著，正要說話，他卻不等我回答，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又扭過頭，去對著大家說話：“你們看吧，政治經(jīng)濟學里就說過，資本家，都是壓榨和盤剝員工的剩余價值的，我們這張濤同學，今天如此反常，飯不思來酒也不喝，看來嘛.......”他頓了頓，手指撥弄著酒杯，又接著說道：“看來我們的張濤同學，也是深受這資產(chǎn)家迫害的典型代表，哈哈，老王，我知道你是商人，古人都說，商人重利輕別離，但對同學還是下手輕些，我和其他同學，倒是心疼這張濤同學來了，哈哈哈.........”他說的非常輕松，卻綿里藏針，其他同學都沒有接話，也沒有人笑，一時間，整個氣氛安靜下來，安靜的就像高考的試場，整個包間里，只有石亮一個人的笑聲，他笑了幾聲后，自己都覺得尷尬，然后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
那時，王艷正在和張玲說話，聽完石亮的話后，她迅速扭過頭來，帶著剛剛補好妝的臉，看向我，又去看看石亮，又扭頭看看我，坐在王艷旁邊的張玲，目不轉(zhuǎn)睛的緊緊的盯著我看.......
石亮同學，我跟他還算熟悉，或者應該說，是幾年之前還算熟悉吧。
幾年前，他孩子到了讀書的年齡，結(jié)果學分不夠，他卻又能力有限，上不了轄區(qū)內(nèi)，最好的小學，他找我數(shù)次，讓我?guī)退胂朕k法，我一個做生意的，哪里認識教育部門的人呢？
他以為我不肯幫他，對著我，陰陽怪氣的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我這人又不懂得拒絕，只得答應，那段時間，我真是趕鴨子上架，托了許多人，送了許多禮，最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幫他搞定.....
事成的那天，他拿著一條煙來公司找我，言談間我聽著不爽，他的話語里，總是覺得我?guī)退麘摚羰遣粠退脑?，那好像倒是件罪孽深重的事情，我聽到后，心里不爽，遂半開玩笑半當真的對他說道：“兄弟，為了你的事，我都送了幾瓶茅臺，幾條煙才搞定，你這一條煙，就把我打發(fā)了？哈哈.....”我這話沒有一句假話，說這話，也就是想，讓他覺得我能力，也不是他想的那么強大，煙酒到不算啥，也都是朋友給我的饋贈，我只是借花獻佛，卻沒想到，他聽完我的話后，坐在我辦公室里，一言不發(fā)，臉垮到膝蓋上，只喝了幾杯茶就要先走，他不顧我的挽留，只丟下那，斜靠在沙發(fā)上紅彤彤的中華............
后面的日子，他和我極少聯(lián)系，早就沒有了之前的熱絡，我并沒怪他，只怪自己，我做了好事，卻還招人煩，這是我要檢討的地方，我個人修行不夠，幾句話就被人左右了情緒，實屬不該.......
我想，現(xiàn)如今，他大概，不但不會念我的好，甚至可能，會徒增對我的厭惡，夜晚他摟著妻子睡覺的時候，定會提起：“我那個王楓同學，雖然有錢，有些能力，但是一臉的世俗..........”
我的這些感受，絕不是空穴來風，后來的同學聚會，他看到我后，雖然笑意滿滿，卻總是讓我感覺拒人千里，我和他之間的關系，就像是那新買的手機，被貼上了鋼化玻璃膜，貼的整整齊齊，嚴絲合縫，為了防刮，防摔，就似防我一樣........
為了消除這些誤會，之前的同學聚會，我?guī)状?，主動在酒桌上閑聊的問他，孩子在學校如何呀，學習成績好不好呀，他都急忙岔開話題，只是提起，前幾天和他的朋友坐游艇出海，捉了些不知名的海魚，問我要么？我急忙說，好呀，我喜歡吃海魚，給我一些，想著這樣，能給彼此更多交流的機會，但卻從來沒有下文，海魚，一條我都沒有見過，我雖不缺少他的海魚下飯，但有時候想起他，我的心里面，會像那被野獸踩踏過的莊稼，坑坑洼洼......
我哈哈大笑，直夸老石幽默，我接過他的話茬說道：“老石呀，張濤和我的新公司，還在籌備之中，下個月才會開業(yè)，讀書的時候，卻不知道你這么熱愛政治經(jīng)濟學，這上了年紀，你倒是研究起這政經(jīng)了，你這人是正經(jīng)的不正經(jīng)，讀書的時候風花雪月，兒女情長，連我們文藝委員你都敢追，你倒好，這本應該養(yǎng)妻活兒的年紀，你卻愛上了這基礎的哲學........你這個老石呀，可是真不老實......”
大家哈哈的笑了起來......
我抽出一根煙，點上，大家都靜靜的等我下文，我深深的吸了一口，似乎，想把這煙卷燃燒的火焰，一并吸進我的肺中，我本可以說的更加刻薄些，不給他留面子，擺事實講道理的告訴大家，當初，我為他兒子讀書的事奔波行走，到處求人，他今天的這番話，頗有恩將仇報的意味，但，當我將肺中的煙火，化作煙霧吐出的時候，我卻改變了主意，我將煙霧吐出，只是淡淡的說道：“我重申一遍，我們大家，都是從大山里走出來的同學，我記得，我小的時候，就算是酷暑難耐的夏天，我抬頭望向山尖，那里都是冰雪皚皚的白，我盼著有天，能走出這山溝，過那不一樣的人生.......”
我說到動情處，將桌邊的啤酒拿起，一飲而盡，這些倒是我真實的感受，我又深深地吸上一口煙，繼續(xù)說道：“很高興的是，我在深圳，還能再見到大家，我心里感恩，覺得老天，對我不薄，我并沒什么能力，比起在座各位來說，我只是運氣好了一些，僥幸賺到了些錢，但我?guī)状螇艋毓枢l(xiāng)，我就坐在教室里，和大家，一同朗誦那些古文，我做生意時間久了，難免沾染上了，些許生意場上的俗媚，若是我不小心，讓大家覺得市儈或膨脹，我絕對是無心之舉，請大家原諒......我敬大家一杯，我先干為敬！”
說罷，我將啤酒倒?jié)M，雙手舉起杯，將啤酒倒進口中，又將空杯展示，這時，大家紛紛起立，端著酒杯，都說王總威武，又對我開始大肆的褒獎起來，尤甚王艷，她端著杯，對大家說道：“王楓，是我敬重的同學，他厚道，在座的哪個同學，沒有得到他的照顧？姓石的，你呢？你孩子讀書，不是老王解決的么？我當你今天喝多了酒，說了些醉話，老王人家，不和你計較，你還坐在那里干嘛，趕緊端杯，敬王總一杯酒.........”
老石頗能審時度勢，知道這個回合，他輸?shù)膹氐?，若繼續(xù)再擺張臭臉，恐怕在同學間，再也難以立足，他趕忙站起來，端著酒杯來敬我，他對著我諂笑著，又說道：“我那都是些玩笑話，王總怎么可能上心，我和王總倒是有些革命情感，你們不懂的.........”
他將啤酒喝盡，用手搽去嘴邊泡沫，接著說道：“王總不知道是否還記得，當年你上學遲到，被罰，就在那操場上跑圈，其實，我那時就在你的身后，你跑的認真，我都是等到，班主任進去教室的一瞬，趕緊就橫穿過操場，可以少跑半圈，我拉著你去，你都不肯，執(zhí)意要認真的跑完，那時，我覺的你傻，現(xiàn)在知道了，這些，卻是你成功的品質(zhì).........”
我哪里會記得這些往事，我甚至覺得他是在胡謅，他巧妙的阿諛奉承，又激起了大家對我的敬仰，大家又都舉杯敬我，紛紛去回憶，我小時候的種種細節(jié)，每個人都像那鐵板神算，紛紛表示著，我早晚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我這才知道，我孩提般無意的表現(xiàn)，卻都是我今日發(fā)跡的品質(zhì)，被說的多了，我?guī)缀醵枷嘈帕?，我自嘲的想到，原來成功的人生，沒有污點，就似那華盛頓砍掉那顆櫻桃樹一樣，這都是褒獎的理由之一......
同學們挨個敬完我后，我有些酒精上頭，上次成都喝醉后，我一直警告自己，不要再喝醉，醉酒后的失態(tài)，實在難堪，但今天，我卻似乎沒有守住底線，我的大腦，現(xiàn)在就在這醉與不醉的底線上左右徘徊，我又想追酒，像在成都那個的夜晚一樣，想要找酒喝，那天晚上，我喝的爛醉，卻不經(jīng)意收獲了張玲的溫柔，我怕會舊事重演，又似乎渴望這舊夢重溫......
我故作鎮(zhèn)靜的對同學們笑著，都說酒醉三分醒，我此刻卻只想看張玲，她就在圓桌的不遠處，我眼神已經(jīng)渙散，聚不成焦，我呆呆的看去她，她似乎忽遠忽近，忽明忽暗，此刻，她正忙著招呼大家，絕對沒有成都時候的那般潑辣，她盡力的掩飾自己，給大家挨個都斟滿酒后，她雙手端著啤酒瓶，走到我的身邊，對我笑了笑，便要將啤酒倒?jié)M我的空杯，我趕緊雙手去掩住酒杯，嘴里忙說道：“張玲班花，我喝了太多，早已經(jīng)喝醉，你這杯酒，就似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再喝了下去，便會不省人事，會醉倒在這同學面前，出盡洋相......”
張玲不說話，抿著嘴笑著，嬌羞的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她根本，就不是我在成都認識的張玲，回憶那一刻，突然涌入我的心頭，我即將離開成都，第二天就要去昆明的那個夜晚，張玲靠在我懷中，枕著我的胳膊酣睡，我夜半起夜，上完廁所后，我看見她，露著上身，正呼呼的睡去，我站在床榻邊久久，情緒交織，百感交集，終于又默默的爬上床，她似在夢中，又似半醒半睡，閉著眼睛，嘴里不清不楚的嘟囔了幾句，直到拉住了我的臂膀，又去枕著她的頭，她才安心，又昏昏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