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哪里?
顧風儀從來沒來過這么荒僻的居民區(qū),哪怕這是變異過的幻境,但也可以看出眼前這棟老舊的大樓是幾十年前的建筑風格,她只在電視上見過。
這是柳清清的幻境?顧風儀突然意識到了。之前她們兩人進入的幻境多半是由她的負面情緒構成,雖然柳清清從來沒有提問過,但是顧風儀那并不和睦的家庭早已展現(xiàn)在了她的眼前。
可是關于柳清清的幻境卻很少,顧風儀只知道她的童年和她一樣并不快樂,她說她小時候家中還未發(fā)跡,過著窮困的日子。她討厭學校里那些霸凌她的同學,討厭服裝店里那些看不起她的導購,也討厭腦滿腸肥的親戚。這些不快樂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記憶中,組成了一個個黑暗的幻境。
所以這里是柳清清小時候的家嗎?顧風儀心想。
前方黑漆漆的樓道里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是女人腳上細高跟敲擊地面發(fā)出的聲音。
“小心,那個樓道里有動靜!”顧風儀提醒道。
柳清清愣愣地看向門洞,那只高跟鞋妖怪已經走了出來,咧著長滿了尖牙的紅唇發(fā)出高亢的笑聲,震得兩人眼前一花。
怪物纖長的十指上涂滿了鮮紅的豆蔻,每一根指甲都有十幾厘米那么長,如同一根根銳利的鋼針。就在兩人被它的笑聲弄得暈眩的時候,她已經踩著高跟鞋飛快地向兩人沖來!
一箭射空,這個速度弩-箭根本沒法瞄準!也不可能給她再次上弦的機會,顧風儀當機立斷丟開手-弩,下盤扎穩(wěn),雙手緊握撬棍就地橫掃——高跟鞋怪物怪笑著從疾跑中一躍而起,慘白的月光下她的指甲像是一根根鮮紅的尖針,兇猛地向顧風儀抓來!
不好!
撬棍一擊回空,要再收力就慢了一拍。閃避不及的顧風儀眼看要被這怪物抓得非死即傷,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燃燒的流火從虛空中迸射,流星一般地擊中了騰飛在空中的高跟鞋怪物。它的后背熊熊燃燒了起來,恐怖的尖叫聲再一次從她的嘴里發(fā)出,讓兩人恨不得捂住耳朵遠遠逃開這音波攻擊。
從空中摔下來的高跟鞋妖怪在地上滾動,被柳清清的技能引燃的衣服終于熄滅了,它跌跌撞撞地想從地上爬起,顧風儀哪能放任它恢復戰(zhàn)斗力,強忍著頭疼緊握撬棍沖上去對著它的頭顱迎頭痛擊!
怪物敏捷得嚇人,兩人在涂滿了暗紅液體的水泥地上纏斗,一直從樓道口打到草坪中,草屑和泥土在打斗中四處亂濺,因為矮樹叢之類的障礙物太多,顧風儀又緩緩將怪物引向水泥地面。
怪物扭動著閃躲攻擊,被顧風儀抓住了破綻,一下打中了它的肩膀,劇痛讓它兇性大發(fā),嚎叫著用那長長的指甲直刺顧風儀的眼睛,顧風儀柔韌的身體往后一仰,避開了那刺向眼睛的陰招。怪物血紅的大嘴咧出了一個更深的笑容,它狡猾地用力一蹬腿——細長的高跟鞋踹在了顧風儀的小腿上,顧風儀一下失去了平衡摔倒在地!
“風儀——!”柳清清心急之下大喊了一聲,受傷的右手在左手腕的技能圖騰上虛按了一下,又一圈光芒亮起。
撲向顧風儀的高跟鞋怪物一頭撞在了隆起的土墻上,暈頭暈腦地栽倒在地,又艱難地爬了起來,只是這一次,它將目標瞄準了技能冷卻中的柳清清!
柳清清驚恐地看著越來越近的怪物,想要后退,可是卻撞在了垃圾桶上,一下跌到在了地上,臉上是濃濃的絕望。
逃過一劫的顧風儀不顧疼痛,從不遠處的地上撿起手-弩,腳踩上弦,瞄準,發(fā)射——這一刻她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她只有一次機會,一次去挽救一切的機會,如果這一箭射空……
不,不,不,相信自己,也相信她,你不能失敗,顧風儀,你一定不能失??!你的人生,不該是失敗的?。?!
這一枚承載了顧風儀意志的弩-箭刺穿黑暗,穩(wěn)穩(wěn)地扎入了怪物的后心。
它的身軀僵硬了一下,慢慢地回過頭。
它是鮮艷的,又是蒼白的,在昏暗路燈下它沒有眼睛鼻子的臉是如此空白,可是涂在嘴唇上的顏色又是如此凄艷。這強烈的對比就像是矛盾的人生。
被射中要害的怪物倒下了,一頭栽倒在骯臟的路面上,滾燙的感覺再一次爬上了顧風儀的手背,為她增添了一道刻痕。
被突然撲上來的怪物嚇得跌倒的柳清清還坐在地上,怔忪地看著距離她不到兩米的怪物。
手腕上的火焰技能圖騰已經冷卻完畢了,就在怪物撲上來的那一刻??墒撬齾s忘了攻擊。
就像是多年前的那個夜晚,她蜷縮在垃圾桶旁翻找著可以果腹的食物,為了一塊別人丟棄的蛋糕而傷心痛哭,自怨自憐。就在那個時候,一輛車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她立刻止住了哭聲,躲在垃圾桶后不敢出聲。
濃妝艷抹的女人從車上走了下來,和車主開著下流的玩笑,咯咯嬌笑著走向這棟破樓。
車子的聲音越駛越遠,黑暗中響起她的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碾過的鏗鏘聲,一聲又一聲。
在經過垃圾箱的時候,女人抬起手想將手中的宵夜丟進去,結果一眼就看到蜷縮在垃圾桶后極力隱藏自己的她,女人驚訝地看著她,拍著胸口道嗔怪道:“你嚇到我了?!?p> 她沒有說話,低低地將頭埋在膝蓋里。
“我認得你,你是杜酒鬼的女兒?!迸说脑捵屗郎喩硪唤瑵鉂獾男邜u感讓她無地自容。
女人將原本要丟進垃圾桶的宵夜放在了她面前,鮮紅的指甲在昏暗中艷麗到刺眼:“喏,你要不要吃?你這個年紀吃什么都不會胖,到了我這個年紀就不行了?!?p> 那一小塊蛋糕根本不能填飽肚子,香氣四溢的宵夜讓她的胃發(fā)出“咕嚕?!钡目释暎伤€是沉默著。
“你不要的話,我就拿去喂蟑螂了。”女人說著,抬腳欲走。
“我要!我要的……謝謝?!彼钡妙櫜坏眯邜u,滿眼都是渴求。
女人笑了笑,將宵夜遞給了她。
她貪婪地狼吞虎咽,哪怕燙壞了舌頭也舍不得停下來,她知道自己可以多活一天了——因為一個妓-女的施舍。天亮之后她可以精神飽滿地去上學,她必須去上學,考一個好高中,然后再考一個好大學,這是她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
可是她連讀高中的錢都沒有,那個酒鬼把酒瓶摔在她的頭上,流里流氣地嘲笑她讀什么書,怎么不像她媽一樣去賣啊?還能給他賺酒錢。她捂著頭破血流的傷口,屈辱而憎恨地看著他,這一刻她用盡所有的理智才沒有撿起地上的玻璃片割開他的喉嚨。她知道她不能,她不能毀在這里,她還要往上爬,要改變自己的命運。
她一邊吃一邊默默地掉眼淚,將湯水都喝得干干凈凈,那股涌動在內心的恨意和不甘折磨得她不得安生。
女人終于笑不出來了,她審視地看著她——一個有著漂亮臉蛋和陰狠眼神的小女孩,像是打量著一個客人,又像是打量著一件貨物。
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過上衣食無憂,乃至富貴奢靡的日子,在她的青春和美貌凋零之前。
女人很明白,她撫摸著自己的臉,哪怕是這么昏暗的光線,這么厚重的妝容也遮不住她眼角的皺紋,她老了,如果是二十年前,她又怎么會淪落到這種鬼地方?可是年輕的時候她總以為這一切唾手可得,輕易地揮霍了青春和財富。
看著垃圾桶旁這個年輕的小姑娘,她久違地感覺到了那種高高在上的優(yōu)越感,還有憐憫之后深深的自卑。
看啊,這個小姑娘多好看啊,哪怕她窮得吃不飽飯,穿著破舊的棉襖,可這都無法掩蓋她清秀端正的五官,更令人嫉妒的是她還這么年輕,甚至還沒到最好的年紀。
一股深深的惡意在她的眼底流淌,為什么不利用一下她呢?
于是她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憐惜地說道:“像你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該過這樣的日子。”
這赤-裸-裸的引誘充滿了惡意,可是對一個身在地獄里的人來說,哪怕只是一點微弱的光芒,就值得她不顧一切地往上爬。
于是她擦干了眼淚,對女人露出了一個漂亮的笑容:“對,我不要再過這種日子了?!?p> 她需要錢,很多很多錢,讓她每一頓都可以吃得飽,讓她可以穿上嶄新漂亮的衣裳,像別的女孩子一樣隨心所欲地買喜歡的東西,她還想學跳舞,像只漂亮的蝴蝶。她可以過上那種日子的,她應該過上那種日子的!
女人滿意地笑了,輕聲道:“好孩子,你還餓不餓?我家里還有點吃的,跟我來吧?!?p> 她看著那個女人走進樓道中,黑漆漆的樓道就像一張血盆大口,要將人連皮帶骨地吞下去。她摸著吃得半飽的肚子,填飽肚子的渴望已經滿足了,可是那永不滿足的貪婪在催促著她向前走,于是她站了起來,撣干凈破舊的棉襖,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向那個黑色的未來走去。
起初,一頓美餐就覺得滿足。然后,厚厚的鈔票讓她高興。后來,她學得聰明了,明白了怎么去玩弄人心,支票和銀-行-卡放在她面前,她都能不動聲色,欲拒還迎,因為她知道這份矜持和克制可以讓她獲得更多。
她搬出了這棟破樓,換了學校,去上舞蹈培訓班,學著最好的儀態(tài),像是個好出身的女孩子。
那時候的她已經長大了,成熟了,見過了前車之鑒,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對她來說,手段是手段,目的是目的,所以她目標明確,她不要永遠過這種日子。
她已經有了足夠的錢,現(xiàn)在該是和過去說再見的日子了。
于是她的父親死了,死于酒精中毒,就在她的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一天。
她去認領尸體,警察看著這個漂亮的女孩子,不敢相信那個骯臟的酒鬼會是她的父親。
“你是杜小姐?”警察核對著戶口本上的名字。
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最近改了名字,跟我媽媽姓了。我叫……柳清清?!?p> 多好聽的名字啊,她喜歡這個新名字,這是全新的人生,全新的開始。
走完火化的程序,她換了一張新手機卡,一個人拖著皮箱來到機場,坐上了前往X市的飛機。
飛機起飛,她看著窗外的藍天,忽然覺得如釋重負。
她終于可以前往童年時向往的學府,拋開不堪回首的過去,把自己打扮成天真可愛溫柔善良的白富美,再也沒有貧窮、饑餓、打罵,也再也不用虛與委蛇地應付那些討厭的男人,她自由了。
她突然笑出了聲,樂不可支。
至少在這一刻,她認定自己笑到了最后,她就是那個贏家。
作者有話要說:PS:為全員有病隊鼓掌,只剩下心理健康的林覺寶寶一臉懵逼地站在神經病隊友中,不知所措。
下一章十分一刻賽艇,爽到飛起,激動地搓手,后天晚上八點更。
這篇文固定都是隔天晚上八點更新,大家定點來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