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子頹一眾被成沖手下的虎賁軍壓制住時,一騎快馬,自王宮而來,正是嫘牧。
嫘牧匆匆上前,低聲對成沖道,“將軍,太子殿下請您即刻回宮。”
“即刻?”成沖微微皺了皺眉,輕聲反問。
“是。宮中恐有大事,太子請將軍回去商議。”嫘牧回答。
大事……成沖不由得一絲閃念,莫非天子有事,太子如此急切地讓自己回去,是為了助他登基么?
不由得他細想,只得對手下的虎賁衛(wèi)道,“替我好好護送王子殿下回府,其余的府兵,暫且留在軍營,以候王命?!?p> “諾!”
交待完畢,成沖便和嫘牧一道,快馬加鞭地趕回王宮。
路上,嫘牧忍不住開口解釋,“師父,近日阿牧剛好在東宮附近當值,有幸在太子跟前混了個臉熟。今日,事出急迫,殿下算是信得過阿牧,便差我來此找你?!?p> 雖說忽然之間,看到嫘牧替太子辦事,讓成沖稍感奇怪,不過他并沒有想要問詢的意思,所以聽著嫘牧這通解釋,成沖只是笑笑道,“蒙太子信任,總歸是好事?!?p> 等到成沖回宮,見到太宰、司空等一眾朝臣,正神色愀然地立在殿上,方知一切與他想得無差,天子已薨,未留遺詔,依照慣例,太子將要繼承王位。
南宮嗣遂在眾人面前慷慨陳詞,一勸誡太子節(jié)哀順變,莫要因傷懷先王而致使身體抱恙;二申明國不可一日無君,呼吁朝中大臣擁立太子早日登基,以告慰先王在天之靈。
太宰周忌父、司空衛(wèi)兢等人見狀,也紛紛相應(yīng)支持,又加之成沖在軍中的地位,政權(quán)、軍權(quán)皆成了胡齊的囊中之物,繼承大統(tǒng)已是大勢所趨。而今,就算五司當中有王子頹的人,也不敢貿(mào)然反對,只得先審時度勢、自保為上。
公元前682年,周莊王去世,太子胡齊繼位,是為周釐王。
或許是早年受得苦難不少,新王對姚姬母子實在是恨之入骨,便想要借當日姚姬的丹藥和王子頹無詔攜兵出府的由頭,給這對母子定個謀逆弒君的罪名。
還不等他出手,姚姬便當著朝臣的面,著了純衣喪服,獨步上殿,自言一切都是她的過失,愿自請一死,但王子頹毫不知情,請新王看在先君的份上,饒過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說罷,曾經(jīng)絕代風華的姚姬,便一頭撞死在正殿的柱子上,血濺當場,百官震驚。
新王目睹這一場慘烈的自戕,不由得驚駭萬分,險些跌落王座。
由于姚姬死得兇橫,又兼擺不脫呈奉丹藥、謀害先王的罪責,故而新王下旨,不得入王陵,也不得進祠堂供奉。僅僅拿草席卷了尸身,由宮人運至宮外,草草埋了。
那日成沖亦在殿上,本欲去阻攔姚姬,不想慢了一步,終是沒能救下她,眼睜睜看著這個風光了一世的幾同王后的女人,為了救自己的兒子,這樣慘烈地死去。而王子頹,依舊被禁足在王府,連父母相繼去世,都未能見上最后一面,何其哀哉。
姚姬已死,雖死前哀求新王饒過子頹,可新王卻并未有此意。不出幾日,新王便召見成沖,希望次日他能在百官面前,將子頹那日欲領(lǐng)府兵入宮、謀亂犯上之事,公之于眾,好給自己一個很好地降罪于子頹的機會。
不料,成沖聽罷,卻遲遲未應(yīng),沉默良久。
“將軍為何不言?難道此事有什么困難么?”新王不由得有些奇怪。
成沖遂跪下,一字一句求情道,“大王,先王薨逝不足月,姚姬慘死殿上,百官唏噓。此間,大王又相繼處死了先王殿上舊仆和牽連的方士、武官,多達百人……如今,若再治罪于異母胞弟,恐讓天下人妄生議論,說……”
“放肆!”成沖的話還沒說完,新王便動怒了,才剛登基,一切還未抓牢,如夢如幻的日子,讓新王的內(nèi)心轉(zhuǎn)變很大,哪里還聽得了這樣的忤逆之辭,于是呵斥道,“幾時輪到上將軍來教孤王做事了?!”
“……微臣不敢?!?p> “不敢?!”新王怒氣未消,“孤王看你是膽大包天,還有什么不敢的?”
“……大王息怒?!?p> “哼。你下去吧!”新王不愿再聽成沖說下去,這個直言進諫的武官讓他愈發(fā)的心生厭惡。
新王初登基,正是人前立威和扶植新勢力的好時機,成沖此時不去阿諛奉承也就罷了,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觸怒新王,也是絕無僅有了。
可是,這話如若他不說,成沖怕是一定會后悔,日后也一定會怨恨自己。與其違逆本心地去取悅君主,倒不如問心無愧地直言進諫。
成沖走后,蒍國前來進諫。新王雖想治罪子頹,可多少還是礙于蒍國這個三朝元老的面子,蒍國懇求大王,莫要牽連子頹,同時聲稱自己是子頹的老師,如若大王有心責罰,他愿替子頹受罰。
新王只得先安撫了蒍國,畢竟朝中五司,有三司都是蒍國的親信,其勢力之深厚,眾人皆知。新王初登基,還不確定能否一舉拔出蒍國黨羽,而不引發(fā)朝堂動亂。因而,只能暫且安撫住這位元老,說自己并未想要責罰子頹。
等到蒍國告退,新王不由得愁容滿面。
傍晚時分,得南宮嗣求見。
新王便宣,爾后忍不住向南宮嗣訴苦,苦于不知是否能順利地除掉他那個斗了半生的手下敗將的弟弟。
不料,南宮嗣卻說,“臣倒是覺得,大王不必著急責罰子頹?!?p> “南宮愛卿,你是何意?難道你也要學其他人,要勸孤王放了子頹一馬?!”
看到大王有些不悅,南宮嗣笑了笑,解釋道,“吾王息怒,子頹如今已是難成氣候、不足為患,大王不如就順應(yīng)了眾人之意,不僅不罰他,反而封賞他。這樣,既堵住了百官悠悠之口,又可以彰顯我王之仁義厚德!”
“可是……這不是給了他喘息的機會?”
“大王明里封賞,暗里控制打壓,如此一來,何患子頹他再起絲毫風浪?且日后子頹所言所行,一切盡在大王掌握,正好可以看看朝中那些人是其同黨,假以時日,不愁不將其眾一網(wǎng)打盡、斬草除根!”
南宮嗣著實是老謀深算,幾句話說得大王心花怒放。新王不禁大贊南宮嗣是智勇雙全,于是依了南宮嗣之言,答應(yīng)不日封子頹為簡侯。
“南宮愛卿,舊日侍奉先王左右的奴仆做事不利,孤王一早便下令盡數(shù)處死了??墒牵瑸楹喂峦跚靶┤兆?,似乎在宮中看到了一個先王的舊仆,似叫張……疏?”新王轉(zhuǎn)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正如成沖所說,新王在這不足兩月來,先君未及葬,殺戮倒是造了不少。
新王說得這個漏網(wǎng)之魚,倒是確實存在。那人正是先王身死之日,在殿外守著的張疏,他本是南宮嗣的眼線,故而南宮嗣便設(shè)法李代桃僵,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救了出來。
南宮嗣自然沒想到,新王竟然還記得一個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奴仆,不禁有些吃驚,只得如實承認,那小人姓張名疏,一直是自己的眼線,忠心耿耿,曾暗中幫助大王取出先王密詔,是大王順利登基的功臣。如今,此人已被他安置進虎賁軍中。南宮嗣當然沒提自己讓張疏換丹藥,毒害先王的事……
“愛卿,此人還是盡早除了吧。他是先王舊人,孤王不想留他在宮中繼續(xù)做事?!毙峦跽f得極為自然,似乎并未因此人襄助過他而改主意,還是想要誅殺這個張疏。
南宮嗣一驚,心道,當今大王的心狠也是一等一了,且過河拆橋、兔死狗烹的做派他也是不止一次地領(lǐng)教了……
南宮嗣自然不會明白新王為何一定要除了此人,其實當日新王下令處死所有先王的侍從,就是為了殺掉這個張疏。因為,新王心中有恐懼,不放心當日張疏是否聽到了他與先王的對話……若是被這個下人聽到了,且泄露了出去,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了……
“怎么?愛卿難道有異議?”新王見南宮嗣沉吟不語,便追問道。
“臣不敢。”南宮嗣趕緊回過神來,應(yīng)道。
“好,愛卿果真是明理之人?!毙峦踬澴u道。
“大王過譽了?!?p> 這氣味相投的君臣二人,看似信任有加、無話不談,卻依舊是彼此各有不為人知的秘密。
可笑的是,他們的秘密竟同時被這個叫張疏的武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