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兒，你先上樓休息。我跟董敏有話要說。”秦剛霸道地命令著。
我無辜地看了一眼敏敏，聳了聳肩無奈地一笑。
“雪兒，接住?！倍舭咽掷锏牟寂紥伣o了我?！拔彝婺伭?，給你吧?！?p> 秦剛怒氣沖沖地打算去接，終究事與愿違?！斑@破玩偶被那么多人玩過，又不值錢，扔了，改天我給你買個新的。”
董敏笑得眼睛瞇成了縫?！拔覄偛藕孟窨匆娗卮罄习逡踩屃恕！?p> “我那是怕它太臟?！?p> “可它應(yīng)該叫物歸原主吧。”董敏的笑聲像風(fēng)一樣給柴火加著油。
“物歸原主？”我迷糊地問。
秦剛一把抓住我懷里的布偶說：“這臟東西可是你帶回來的?！表樖秩咏o董敏卻被拒絕掉落在地上。
“爸爸，你怎么回來了？”旁觀多余的我最先注意到房間的動態(tài)。
“你們都在呀！”疲憊不堪的聲音，雪白銀光的發(fā)絲，眼前的矮胖男人看起來比同齡的秦剛老太多了。一向戴著眼鏡，此刻才發(fā)現(xiàn)原來是為了掩蓋眼角的皺紋。
“小劉，給我倒點(diǎn)兒水?！?p> 像看見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樣，我直接往沙發(fā)上坐著的爸爸懷里鉆，滿足地微笑，幸福地哼著小調(diào)。
“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子一樣。我老了，抱不動了。別讓小剛看著笑話。”
劉嫂把水杯放好后給我們每人各準(zhǔn)備了一杯果汁，不同口味兒的。
“叔叔，正好今天你回來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鼻貏偤攘艘豢诨瘕埞?p> “小劉呀，去把我眼鏡拿下來?！彼嗣业哪X袋，用手推著我坐好。“有什么事兒你說，又不是外人?！?p> “我想讓雪兒去跟我住。”唇上紫紅色的汁液終于找到歸屬，在抽紙上印染出美麗的圖案。
“我這個多余的人明明只是旁觀，怎么扯我身上了?！蔽液攘艘豢谖⑺岬钠咸阎?p> 董敏的草莓汁已經(jīng)見底了。“劉嫂，幫我再倒一杯?！?p> 爸爸戴好了眼鏡，“你覺得呢？”
“我覺得我該上樓睡覺了。”不好意思地我想立刻逃離。
“傻丫頭，逃不掉的，所有事情都需要面對。要么是你自己做主，要么是被人替你做主。該來的不該來的都要親身經(jīng)歷一遍。這就是人生。”
“爸爸，你盯著那個布偶干嘛？”
爸爸喝了一口水，深呼吸了一次。“你就跟小剛走吧。他是個好男人。”
“非法同居哦?！?p> “那么多草莓汁還堵不上你的嘴！”秦剛拿起草莓果汁杯狠狠地撞了一下桌面遞給她。
董敏自覺地閉了口，右手捂著嘴偷笑。
“為什么我要去他那兒?。俊蔽乙苫蟮貑?。左手端起葡萄汁杯，一飲而盡。
“婚前試愛呀?！倍暨€是沒忍住插話。她的笑聲倒是越來越大。
“你懂得可真多！”我尷尬地瞪了董敏一眼。
“可他經(jīng)常住我家就可以了，干嘛非得我去他家？”
“寶貝，我們太忙，事兒太多，沒法照顧你。小剛對你一往情深，照顧得無微不至。何況你們已經(jīng)訂婚，跟他走是遲早的事兒?！卑职值难劬χ敝钡囟⒅厣夏莻€破舊玩偶。
“所以你別聽別人瞎說。我家房子挺多房間不少，你隨便挑?！鼻貏傄恢钡芍赃呁敌Φ亩?。
董敏也不甘示弱。“反正有鑰匙，挑了也是白挑。”
眼睛早已暴露了他的不滿，手卻理性地只是拿著火龍果汁杯食指輕輕敲擊。
“雪兒，你是最聽話的。小剛在你生病期間的照顧，以及如今對你的保護(hù)，我們都是看在眼里的。雖然你生病耽擱了，但他依舊不離不棄把你當(dāng)夫人對待。你明天就搬去他家吧?！?p> “對呀，哪怕感動，你這冰山也該化了?！倍敉蝗徽玖似饋恚叩讲寂继帗炱鹚?，拍了拍，又吹了吹，“沒人要我就卻之不恭地收下了?！?p> 一直盯著布偶的爸爸疑惑地看向了秦剛。秦剛像石頭一樣巋然不動。
“你還是喜歡搶雪兒的東西?！鼻貏偯娌桓纳卣f。
董敏從頭到腳地看了一下自己。“我不叫搶，頂多叫撿。誰讓我不像她一樣人見人愛呢。”
“我的東西？”我疑惑地問，可是沒有人回答。
秦剛趕緊解釋：“我是指她的吃穿用度?！?p> “你怎么不說向靜呢？”
“她是我妹妹，給她是應(yīng)該的?！蔽疑瞪档匚⑿χ?。
爸爸撫摸著我的頭，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肯定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澳銒寢尰貋砹藛幔俊?p> “還沒有?！?p> “她總是這么晚身體會垮的。雪兒，等你媽媽回來你跟她說說，她是最在乎你的，所以會聽你的?！卑职植煌５囟谥?。
“要不你給她打個電話吧?！?p> “我手機(jī)沒在身邊?！卑职置嫔茈y看。
“我讓劉嫂幫你拿去?！?p> “不用了，沒在家里?！卑职滞掏掏峦碌卣f。
“那我讓劉嫂去我房間拿我的手機(jī)下來給媽媽打個電話。”
“你們要給誰打電話？”
“說曹操曹操就到。你還知道回家呀！”爸爸起身走到媽媽面前，一把抱住了她，頭在她肩上蹭了蹭。
“這不是回來了嗎？”媽媽推開了爸爸，牽著他的右手走到沙發(fā)處坐好。
“這么晚了，你們怎么都還坐在這兒？開家庭大會呢？”媽媽把愛馬仕包遞給了迎上來的保姆。
“你們慢慢聊，我是困了，我上樓睡了?！倍裟弥侵煌媾嫉靡獾鼗瘟嘶?，然后朝電梯走去。
“小剛今天就住這兒吧?！卑职趾币婇_口，“這樣明早帶雪兒離開會方便一些?！?p> “他們的感情已經(jīng)好到這個地步了？同居聽起來不太好，我覺得該把婚結(jié)了?！眿寢屝Φ孟窕▋阂粯印?p> “可能來不及了。”爸爸看了看秦剛，他也略微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不過現(xiàn)在同居也是普遍現(xiàn)象，我也不是那種保守的老太婆。能有個好歸屬我當(dāng)然舉雙手贊同。只是這事兒還得雪兒同意，她那倔脾氣，她要是不同意你綁也綁不走?！?p> “我們已經(jīng)溝通好了。她是很聽話的?！卑职钟沂峙牧伺膵寢尩淖笫?，然后又握緊。
“說到這兒，今天回來這么晚也是關(guān)于孩子婚戀的問題?！眿寢屗实匦χ?。
“小剛，要是困了就讓小劉帶你上樓休息?！?p> “謝謝叔叔，我認(rèn)識路。那晚安?！?p> “晚安?！卑职謸]了一下手，示意他離開。
“什么婚戀問題？”
“你還記得侯董的新夫人顧言嗎？”媽媽饒有興趣地問。
“當(dāng)然記得。二婚還搞那么隆重的見面會，甚至把她介紹進(jìn)集團(tuán)，印象深刻?！?p> 媽媽不滿地說：“二婚怎么了？二婚就不叫結(jié)婚，不該有婚禮，不能見人了？”
“不是，我說錯話了，對不起?！卑职众s緊抱住生氣的媽媽，用柔情彌補(bǔ)口誤。
媽媽也是見好就收，臉上又露出笑顏了。
“顧言是個聰明人。聽說侯穎進(jìn)了集團(tuán)，迫不及待想給她找個如意郎君?！痹捯魟偮?，劉嫂就端著橘汁過來了。
“慢點(diǎn)喝，跟個小孩子一樣。別嗆著了。”爸爸終于臉上有了點(diǎn)兒笑顏。
“我們聊了快一天，也只有在自己家里才舒服。”媽媽搖晃了一下手里的橘汁，果肉飽滿顆粒分明。
“人家小劉跟了咱們那么多年，當(dāng)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替代的?！?p> “我跟你說呀，那個顧言也不是一般人。她表面上想讓我給幫忙找一個門當(dāng)戶對的，結(jié)果說來說去她那遠(yuǎn)房的侄子占了便宜。”
“畢竟我們也是遠(yuǎn)房親戚。她想親上加親也沒錯。這不是我們都生的是女孩嘛。”爸爸若有所思地說。邊說邊拿起抽屜里的煙盒，熟練地抽出了一根點(diǎn)上。
“她的遠(yuǎn)房能跟咱們比？”媽媽不屑地說，“不過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罷了。今天我見了見他，人長得倒也方正，只是窮苦相一副?！?p> “紅紅，你也是苦過的人！”爸爸清了清嗓子鄭重地說。
“我只是想說他配不上侯穎罷了?！?p> “她干嘛帶人給你看呢？”爸爸不解地問。
“還不是那大小姐不接受，想讓我們這些人給幫襯幫襯?！?p> “你們這些女人呀！”爸爸搖了搖腦袋，“天天嚷嚷著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結(jié)果還是遵守著三從四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p> “我們又不是普通的女人?！眿寢尣粷M地撒著嬌。
“小穎不同意就算了吧?，F(xiàn)在的孩子都有自己的主意，逼不了的。”爸爸意味深長地嘆了一口氣。
“還真被你猜中了。那丫頭不僅拒絕了，還在公司里找了一個剛畢業(yè)的博士?！?p> “侯董什么看法？”
“他能有什么看法，不過是全扔給顧言了。你們男人都一個樣兒，除了掙錢什么都不管。”媽媽抱怨著。
“雪兒的事我可從來都上心的?！卑职诌煅实卣f，“她就是太單純了容易被騙。”
“那你也不能給她找個那么老的呀。就像顧言找的一樣，只是她自己滿意。”
“你還那么介意他的年齡？”
媽媽把橘汁一飲而盡。
“他除了年齡大一點(diǎn)兒什么都好?！?p> “經(jīng)歷這么多事，我也是看在眼里的。秦剛的確是個可以托付的男人。這么長時間無論疾病與否他都不介意?！眿寢尠杨^靠在了爸爸的肩上。
“話又說回來，別看侯穎平日里話不多，性格也溫柔，沒想到在這件事上態(tài)度如此剛烈。”
“咱雪兒小時候經(jīng)常去她家玩，物以類聚，你看看自己寶貝閨女當(dāng)初的模樣不就能猜到了?！惫聠螣o助的香煙接受了火焰，卻是毀掉了自己。
“你身體不好還抽！”媽媽一把搶過來扔到了煙灰缸里?！皠⑸_窗戶通通風(fēng)?！?p> “侯董把女兒安排進(jìn)了公司，你有沒有同樣的打算呢？”
“我可對培植個人勢力不感興趣。何況，她就是去玩玩的，哪兒有什么經(jīng)驗(yàn)掌舵?！?p> “也是?！?p> “老董，你是不知道，顧言約我還為了把她侄子也安排進(jìn)公司。”
“又不是菜市場誰都能進(jìn)！”爸爸終于笑了。
“對呀，又不是菜市場誰都能進(jìn)。改天她顧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全來拉關(guān)系，我們真成賣菜的了?！?p> “也沒那么嚴(yán)重。她侄子不過是想追小穎，同在一家公司機(jī)會大一些?！?p> “公司禁止談戀愛！我還想著該如何處理張俊呢?！?p> “張俊是誰？人事部就可以辦的事怎么還需你自己辦？”
“就是侯穎的對象呀。今天為了拒絕顧言的安排，小穎特意把他帶回家公開關(guān)系了?！?p> “原來如此。正好，開除一個就徹底斷了顧言的后路。”
“麻煩就麻煩在這兒?！眿寢屢豢跉夂裙饬碎僦?。
“最好的辦法就是你別插手。貓抓糍粑脫不了爪子?！?p> “老董，你的事情怎么樣了？”
“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明天小剛就把雪兒帶走。”
“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嗎？”媽媽眼角淚花泛濫，堅(jiān)強(qiáng)如銅墻鐵壁也沒忍住。
“我只是回來最后再看一眼，然后就要去接受審查了。”
“你都告訴雪兒了？”媽媽嗚咽著說。
“沒有。她傷還沒好，我也不想她知道，更不想讓她參與。一無所知是好事?！卑职钟帜闷鹆藷熀校槌隽艘桓?。
“紅紅，你有多久沒為我點(diǎn)過煙了?！?p> “我也記不清了。好像是自從你體檢報告上寫著肺有問題開始?！?p> “有什么想說的都告訴我吧，有什么想做的也告訴我?！眿寢屩共蛔〉販I流。
“秦剛是唯一能夠保護(hù)，也愿意保護(hù)雪兒的人。我就是擔(dān)心。”
“擔(dān)心什么？”
“她太單純，又太倔強(qiáng)。我擔(dān)心她。我看見那個布偶又回來了?！?p> “我們不是把所有物品都扔了，給她的全是嶄新的嗎？”媽媽擦干了淚，疑惑地問。
“小剛還24小時貼身守著她，美其名曰照顧，實(shí)際上也是害怕再次失去她。這樣的嚴(yán)防死守怎么還是有漏洞?！卑职州p輕地吞云吐霧，“看她的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沒想起來?！?p> “所以你才同意他兩同居的？”
“有的人只適合戀愛，還要不存在欺騙玩弄的前提下。有的人更適合婚姻，尤其愿意為對方付出一切的前提下。我這老古董也該新潮一下?！?p> “你就放心吧，有我呢?！眿寢屜駵厝岬男∝?，用爪子輕輕撓了撓那雙保養(yǎng)得滑嫩的大手。
“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們。”
“好了，早點(diǎn)睡吧，今晚你不用再睡沙發(fā)了?！闭f完媽媽在他額頭輕輕地一吻。
“最后一晚我想好好看看你們。你去睡吧?！?p> “那我在這兒陪著你?！眿寢層挚可狭怂募纾樖秩∠铝怂难坨R。
“紅紅，你說我們什么都瞞著雪兒，對嗎？”爸爸又取出了一支煙，媽媽又幫他點(diǎn)燃了。
“我也不知道對不對，但我知道我們是為她好。”
“她會覺得是我們在為她好嗎？”爸爸繼續(xù)追問。
“老董，如果換成是你的親生女兒，你會愿意她被人欺騙被人利用嗎？”媽媽索性直接脫了鞋，睡躺在爸爸懷里，半瞇著眼與他聊天。
“當(dāng)然不會?？墒茄﹥河兄闄?quán)。她只是受傷了，生病終有一天會痊愈。我們瞞著她也叫欺騙呀?！?p> “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她與秦剛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好，秦剛也是愛極了她，這算上上等的婚姻。即使某一天她知道了，我想她應(yīng)該是感激我們的?！?p> “你看小穎會感激她后媽嗎？”爸爸直戳重點(diǎn)。
媽媽被問得啞口無言。思索了一會兒，“那可不一樣。顧言是為了讓自己家族攀高枝兒，就像她自己一樣，從名不經(jīng)轉(zhuǎn)的護(hù)士一下就飛上枝頭成了貴婦。他們自己既沒資金也沒資源，老侯也是看不上的。讓顧童去公司歷練也不過是鍍金，可怎么也不可能變成千足金?！?p> “讓她侄子走她的成功路線是行不通的?！卑职滞獾攸c(diǎn)點(diǎn)頭。
“她找那么一個窮小子怎么能跟我們雪兒的事相提并論呢?！?p> “可小穎找的公司那個博士小伙不也是窮小子嗎？”
“你說張俊呀。他剛博士畢業(yè)當(dāng)然沒車沒房，但他有學(xué)歷呀。高級知識分子，潛力股，是許多年輕姑娘的夢寐對象人選。談吐紳士，彬彬有禮，長相就跟他的名字那樣俊俏可人?！?p> “能讓我家紅紅贊不絕口的人肯定是不錯的?！?p> “話說回來，你當(dāng)初是怎么看上我這個窮老頭的？”爸爸哈哈大笑地問著。
“被你下了迷魂藥唄?！眿寢屒纹さ鼗卮?。
“婚姻的確需要物質(zhì)基礎(chǔ)，所以無論雪兒知道與否，我都不認(rèn)為我錯了?！?p> “我現(xiàn)在也想通了，尤其在看見秦剛放下身份寸步不離遷就她時，不管她接不接受，我也不想她重復(fù)我年輕時的苦日子。”
“你會某一天主動告訴她嗎？”
“不會，但等到她問的時候，我會毫無保留地全部告訴她。”
“你還是害怕?！卑职值拇笫譁厝岬貏澾^媽媽的臉頰，輕如羽毛。
“她那倔脾氣能不讓人害怕嗎？”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沉重的眼皮淘氣地閉了下來。
“小劉，拿條被子過來。順便把窗戶關(guān)上，夜里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