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再一次到來的時候，羅亭已經(jīng)收拾好了外出探索所需要的裝備。此刻，他正站在他們那座用登陸艙改造的宿舍前做最后的調試。他的信條一向是答應了別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所以即便老李頭付的錢明顯要少于他勞動應得的報酬，他還是準備盡全力去做這件事。
少年輕車熟路地發(fā)動了那臺三輪禿鷲摩托的引擎，將一大捆繩子，宿營用具以及兩大箱子彈藥扔到摩托車的后車斗上——禿鷲摩托曾經(jīng)是聯(lián)邦的主力機械化步兵運載工具之一，不僅機動性極強，而且可以用于布設蜘蛛雷。車身上有敵我識別雷達和腦機接口，接受過改造的義體人能輕松操縱這輛摩托車——當然，羅亭腦袋上只裝了一塊芯片，改造程度不及百分之一，肯定是不能腦控的。
不過它的性能也不賴，這是能找到的最好的老古董了。他拿出抹布將車身表面的灰塵擦凈，讓這輛外殼上滿是傷痕的三輪車看起來不那么凄慘。
隨著大門一聲輕響，名叫奇奇的鳥人佝僂著腰從宿舍中出來。他扛著兩把巨大且猙獰的槍械，足有羅亭一人來高的重型武裝被他輕松地提在爪子中間，一爪一個。
鳥人將一把大槍扔給羅亭：“你說的，這可是咱們壓箱底的東西了?！?p> “開玩笑，咱們壓箱底的東西在我屁股下面坐著呢?！绷_亭右手一抓，將巨槍接住：“還有，下次不要這么扔來扔去，萬一到時候壞掉了的話怎么辦？”
“別嘮叨了，你是我親媽嗎？”奇奇滿不在乎地坐在了禿鷲摩托的另一個車斗里面，將轉輪機槍架在了后座上，順手從右側的車斗當中抽出彈鏈接在槍后。雖然勇朵拉人的爪子有六根手指，但是卻遠遠沒有人類靈巧，事實上，羅亭也不敢讓奇奇開車，他經(jīng)常顧不過來身后的情況。少年將大槍架在身前，旋轉螺絲卡死。駕駛座旁邊還掛著三把合金磨成的長矛，搭配上這兩個人身上穿著的破舊的混搭風衣服，讓人感覺他們不是去撿垃圾，而是去狩獵猛犸象的史前生物。
羅亭扳著手指數(shù)著，食物，凈水，武器，露營用具，醫(yī)療品……
還有一件事沒做。
少年打開自己的終端，點開簡稱wk（Western Krali）的西卡利星間通訊軟件，從花花綠綠的群聊里面找到一個叫做“星間furry交流群”的群聊，輸入了以下字符：
“我今天有工作，暫時不能上線了，你們三個先打。”
他旋即關掉了終端的全息界面，擰動了禿鷲車的鑰匙。
“還是《舊日sol III》？”奇奇也看了一眼終端：“不是說狐貍小姐和蛇小哥他們已經(jīng)放假了嗎？”他隨即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老李頭這個活實在是太及時了，啊，正好趕上游戲活動。”
羅亭磨了磨牙齒：“他娘的，要不是看那個死老頭快餓死了，我才不接他這活呢！”他瞪了奇奇一眼：“人家外國大學生天天肯定有時間啊，你以為都和咱們一樣是撿垃圾的?。 ?p> “嗨，咱們不就是運氣不好嘛?！逼嫫鏌o所謂地攤攤手：“你不會還真想離開圖克三吧？”他突然一骨碌坐了起來：“而且，你作為帝國人也還罷了，我一個勇朵拉人，哪來的大學讓我上?。俊?p>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引擎熱好了，坐穩(wěn)。”少年很快就恢復了情緒，他看著奇奇把安全帶綁在自己身上，確定這個大個子不會從車斗上掉下去之后，滿意地猛踩了一腳油門。
摩托車像離弦之箭一樣射了出去，撕開風沙，帶著蒼老的咆哮聲，在身后的荒漠里留下一道清晰的車轍印。
地面震動著，急速行駛的摩托車聲在荒野中遠遠地傳出去，不知道驚擾了多少變異人的清夢，怪叫聲此起彼伏地傳來，表達著那些生物的憤怒，但是它們在追了幾步之后，發(fā)現(xiàn)實在是追不上這輛囂張的摩托車，只能作罷，悻悻地鉆回自己的巢穴里面。奇奇開心地大喊大叫，用勇朵拉古語去嘲諷那些變異人——當然，正常情況下變異人是聽不懂他的話的。
羅亭腦海中的芯片為他提供著準確的地圖——他之所以把車開出這么大的聲勢，主要還是為了渾水摸魚。奇奇不會在意這些事情，從四年前他被羅亭撿到開始，這只鳥人思考的事情就不超過三件事：吃飯，睡覺，撿垃圾，所以他當然也無法理解羅亭為什么繞著變異人密集的村落開了一圈，他只是覺得這樣兜風很爽快，很開心，所以發(fā)出了十分瘆人的喊叫聲——勇朵拉人的戰(zhàn)吼就是尖利的鳥叫聲。
突然，隨著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摩托車在沙子上漂出一個巨大的弧線，停在了一座沙丘后面。奇奇一頭撞在了槍架上，不滿地揉著鼻子。幸好勇朵拉人都是皮糙肉厚的，這一下也沒有受太重的傷。
“搞什么？！”鳥人坐了起來，不滿地問道。
“帝國軍隊，他娘的?！绷_亭的臉上有一道小口子，不過他滿不在乎地擦了擦，打開終端，將掃描到的遠處的情景投射了出來。奇奇瞪大了眼睛，伸過頭來：“這是什么部隊？區(qū)劃警備隊？”
少年搖了搖頭：“不是的，”他的兩條濃眉皺了起來：“沒見過這樣的部隊，奇了怪了。”
“雷達怎么顯示的？”鳥人看著投影底部的信息條——禿鷲車作為聯(lián)邦的軍用機器，在信息庫里面保存著絕大部分2240年之前的帝國及公司部隊識別碼，這也是羅亭為什么一定要修好這座載具的原因之一——他們身在帝國，基本上遇到的人都是帝國人。
“沒顯示?！绷_亭嘆了口氣：“可能不是太微左桓五星系的，總之，我們不要去惹他們就好了?！鄙倌曛匦掳l(fā)動車子：“計劃也要變一下。”
“帝國人來這里做什么？”奇奇用爪子捋了一下頭頂彩色的羽毛。
“關我們鳥事，太好奇會死的?！鄙倌瓿聊艘幌拢骸澳氵€是勇朵拉人……總之，我不喜歡帝國軍隊，我們繞過去?！?p> 他開啟了摩托車的減震模式。
禿鷲車像幽靈一樣從沙丘上滑了下來。
在羅亭原本的計劃中，他鎖定了三個變異人部落作為目標——而沙丘對面就是其中一個。隨著兩個人幽靈一樣駕駛到另一側的沙丘頂部，他們不出意外地發(fā)現(xiàn)，第一個目標已經(jīng)變成了一片火海，蛋白質燒焦的味道遠遠地飄過來，令人作嘔，伴隨著凄慘的哭叫聲——那應該是在垃圾場里出生的變異人孩童——或者說幼崽。
“他們在向這個方向離開！”羅亭低頭看了一眼雷達，突然急促且低聲地說：“藏起來！”
奇奇沒有說更多的話，兩人抄起鐵棍和鐵鍬，在沙丘半腰刨了一個不小的坑，然后把自己和禿鷲車全都埋在了里面——幸虧本身流動的砂礫就很容易挖掘，再加上兩個人的體力都不錯，才能在一刻鐘之內挖出這么一個坑來。
羅亭將手中的槍管探出沙子，透過槍管前段的感應器觀察著外面的情況——他的終端連在了感應器上。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地面明顯地震動起來。兩人緊張地伏在地上，用濕沙子把自己整個地裹了起來，大氣都不敢出——這種方式可以一定程度上躲避熱能探測器的掃描，不過時靈時不靈，常常要賭運氣。
地面上的隆隆聲停了下來。
羅亭咽了一口唾沫，奇奇頭頂?shù)挠鹈膊辉贀u動了。
又是五分鐘過去了。
顯然兩個人的運氣不錯。
羅亭吐出一口氣，將槍管向上抬了抬，帝國軍隊的全貌立刻映在了顯示屏中——這并不是一支小部隊，拱衛(wèi)著一輛裝甲車的是十二臺帝國【龍泉】制式戰(zhàn)斗外骨骼，這些三米高的戰(zhàn)斗機械有四條腿和三門150mm口徑炮，另有十二門速射機炮每三門一組，由轉軸驅動，是帝國人一直以來的火力不足恐懼癥的體現(xiàn)。最強壯的變異人也扛不住這種東西的一輪掃射，會直接被打成碎肉。
少年調整了一下終端上的收音系統(tǒng)，遠遠的聲音從屏幕上傳來。他瞇著眼睛看了一下，大概是此刻站在裝甲車前的兩個男人在對話：
“……無論如何，后天之前必須找到那個女人……”
這是沉穩(wěn)的男聲，羅亭有些聯(lián)想到了區(qū)劃警備隊的隊長——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大人物也就是這樣了——除去他母親之外。
“加里奧大人，我們只能定位到蕾切爾大人的登陸艙在這一片區(qū)域，實在是沒法確認具體位置。”這是另一個男性的聲音，從聲音中都能聽出來他的緊張：“如果要把這片區(qū)域全都清掃一遍的話，花費的時間就會很長，而且垃圾場深處不僅僅有變異人……”
“我沒有那么多的耐心?！背练€(wěn)的男聲淡淡地說：“我知道你們不忿我一個異邦人來指揮你們，但是可別忘了，這是左相大人親命，我手里還拿著兵部的令牌，你們如果再像今天一樣出工不出力，不用等到都察院，我就親自把你們的腦袋擰下來，”他的語氣里面沒有憤怒，只有理所當然：“好了，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羅亭打了個寒戰(zhàn)。
在修整了大概十五分鐘之后，帝國軍隊再次出發(fā)了。
半個小時之后，少年確認那些軍人已經(jīng)離開了，他拍醒睡著的奇奇，從沙坑里鉆了出來，身上的沙子簌簌落下。
“怎么辦？”奇奇用爪子把羽毛間的沙粒篩出來：“我看那些人的方向是我們的下一個目標點吧？”
少年咬了咬牙：“跟著他們?！彼蜷_終端，在地圖上標記了下一個變異人群落的地點：“在《舊日sol III》里，獅子打獵之后，總是會有鬣狗跟在后面啃食腐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