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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星隱火

間章 大偵探王爾德(下)

群星隱火 炸蝦球zxq 2375 2021-02-02 23:57:47

  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了五六年,房間里仍然縈繞著腐臭的味道。鮮血在常溫下三天就會腐敗,招來嗡嗡的蒼蠅,一個月過去就會干涸,一年之后,連食腐昆蟲都不會再來光顧這攤痕跡,只有血液里面的鐵離子會滲透在墻上,為曾經(jīng)的慘劇和暴行留下證據(jù)。

  王爾德站在那間地下室的門口,推開了帶有一扇小窗的門,看著里面的場景。

  正對著門的,是刑具架——雷克斯探長曾經(jīng)是聯(lián)邦的特戰(zhàn)隊出身,了解如何能夠?qū)σ粋€人造成最大的痛苦——那座腐朽的木架上放著無數(shù)精巧的刑具,沒有一樣東西是一樣的。即便數(shù)年過去了,它們也沒有生銹,仍然在透過大門的微光下閃爍著。

  刑具架和大門之間,是一張巨大的,平置的十字架,上面染著鮮血的釘子早已銹蝕不堪,似乎一碰就要變成一灘碎屑。奇怪的是,上面的血卻是銅綠色的。這不是人類的血,事實上,王爾德很清楚,這是勇朵拉人的血的顏色。

  他走過十字架,躬身從地面上撿起一片沾血的羽毛,夾在自己的書頁里。

  “出來了?”地下室的管理員看到少年面色如常地走出來,贊嘆地沖他豎了一根大拇指:“老實說,我們早就想雇一些家政服務的把這間地下室收拾一下,但是沒人受得了里面的味道,再加上聽說雷克斯探長是死在這里的,就更沒幾個人愿意接這種活了,我們干脆就把它這么放著。”

  “謝謝您?!蓖鯛柕曼c點頭,揮手致意,然后走近了旁邊的電梯里,按下了七樓。

  老舊的電梯發(fā)出隆隆的響聲,晃動著。

  很快,隨著刺耳的滴滴聲,電梯的大門打開了,王爾德走到了704公寓前——這就是雷克斯探長曾經(jīng)居住的地方。大門上還貼著兩張封條,顯然這里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來過了。

  少年撕開封條,輕松地擰碎了門把手,大踏步走進屋子里面。

  屋子里出乎意料地很干凈,不過積了不知道多厚的一層灰。王爾德走進了臥室,家具仍然都在,墻壁上被重新刮過白,顯然樓房的主人還是想要把它租出去的,但是已經(jīng)沒人愿意租這種東西了。

  他回憶著警備隊案卷上的場景。

  這是一間兩室一廳的公寓,雷克斯·勞倫斯探長和他的妻子蘇芳就住在這里。

  覆滿了灰塵的地上,仿佛又重現(xiàn)了當時警備隊用白色粉筆畫在地上的圈。

  他輕聲地念道:“死者一,女,被發(fā)現(xiàn)于客廳和臥室間的大門前,身上灑滿了奶酪通心粉。死因為窒息?!?p>  少年轉(zhuǎn)過身,目光透過七層混凝土:“死者二,男,被發(fā)現(xiàn)于地下室正中心的十字架上,死因為背后遭到重擊而死?!?p>  他對著面前的空氣,自言自語道:“為什么呢?羅亭?你離你渴望的生活,只有一步之遙???”

  案卷上的字句在他腦海中環(huán)繞著。

  死者三、四、五,區(qū)劃警備隊成員,死因均為頭部遭到手制子彈的直擊。

  死者六,交警,死因為心臟被不明重擊擊碎。

  死者七,垃圾場守衛(wèi)崗哨,死因為頭部被割掉。

  “他又回去了?!蓖鯛柕驴粗諝?,仿佛能在那里看到十一歲的羅亭。那個時候,他已經(jīng)打了一針基因剪裁液,擁有了自己的靈能的雛形,雖然沒有現(xiàn)在這么強。

  可是,為什么?

  他走進最后一間臥室。

  這間臥室恐怕并沒有被動過很多次,墻壁上還裝飾著小汽車和火車頭的貼紙,被子是藍色的碎花薄被,床頭放著一只巨大的毛絨熊。床邊是一張小書桌,書桌上甚至還有一個藍色的月亮的掛飾。

  在疊的整整齊齊的薄被前,床的正中央,是一套童裝。

  王爾德環(huán)顧了一圈,這看起來就是一間正常的兒童室——

  等等,這墻紙未免太新了。

  少年伸出手,撕掉了滿是灰塵的墻紙。

  他愣住了。

  王爾德將右手按在墻上,下意識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念了出來:

  “陰謀,這一切都是陰謀!”

  “他們要殺了我!殺了奇奇!殺了這些……”

  “錢是他出的!”

  “騙子?!?p>  他的嗓音有些干澀,最后念出了最下面的一行字:

  “殺人者,羅亭也?!?p>  王爾德有些無力地放下手,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灰鼠”這個名字的時候,王爾康告訴他的那些話:

  “你對這個名字感興趣?他是荒野上最好的食腐者,最強的拳手,也是最能活的耗子。有人花五百帝國金幣雇傭他押送一群勇朵拉奴隸,結果被帝國警備隊發(fā)現(xiàn)了,他硬是干掉了三四個警備隊員,打爆了兩臺警備隊的‘游騎兵II’外骨骼,然后跑回了垃圾場——哦,據(jù)說他還殺了某個警備隊員的全家?!?p>  “什么?我哪知道他做這些事有什么原因?我們拾荒者不都是這樣嗎?”

  “你管這些做什么?你別去惹這種人,我們老王家好歹還是正經(jīng)人家,你去對付一個亡命之徒,能打得過還好,打不過,他每天在大門口監(jiān)視我們,伺機上來咬一口,誰也沒辦法啊?!?p>  “對了,他最后放走了那些勇朵拉奴隸,因為走私販子沒給他錢?!?p>  少年坐在曾經(jīng)屬于羅亭的那張兒童床上,掏出自己的筆記本,一頁一頁翻過去。他感覺自己已經(jīng)接近了這個故事的真相——全貌,但是還差一點,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

  為什么奇奇會信任這個人?

  他想起當他最后一次離家的時候,王爾康看著那天的拍賣紀錄,發(fā)愣了很長時間;“灰?guī)r”的人,赤流王家的人,他的父親,為什么都對這個年幼的孩子有一種獨特的關注?

  退伍兵。

  王雋是退伍兵,雷克斯是退伍兵,這顆星球上的老兵數(shù)量似乎太多了。

  大可汗。

  大可汗已經(jīng)死了,是……帝國皇帝的哥哥,冠軍侯羅威遠擊敗的,而不是像歷史書里那樣,是帝國皇帝殺死的。他記得他的父親對他說。王雋語氣里充滿遺憾,像是感慨自己錯過了什么偉大的事情一樣。

  他的父親是靈能者,也是基因戰(zhàn)士。

  為什么雷克斯要去買一批勇朵拉奴隸?僅僅是滿足他的施虐欲望?

  雷克斯歷戰(zhàn)多年,就算是不能人事,他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還在那里,為什么會被十一歲的孩子殺掉?

  靈能者不可能是基因戰(zhàn)士,這也是教材里面寫的。

  羅亭是靈能者,也是基因戰(zhàn)士,少年腦中想到,他用自己的戰(zhàn)斗親自確認過。

  羅亭,羅亭……Rudin……羅……姓羅……

  少年怔怔地坐在床上想了好幾分鐘,仍然想不明白。他丟下手里的碎墻紙,準備站起來,手里的終端卻響了,是他的大哥,王爾康。

  “你在外面玩夠了嗎?”男人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公事公辦。

  “出什么事了?”

  “有幾個帝國人跑到垃圾場的管理層,不知道說了什么,馬上垃圾場就要戒嚴了,你要是現(xiàn)在不回來,就回不來了?!?p>  “我回來做什么?”王爾德嗤笑一聲:“我才不會去當你們的打手?!?p>  “這是我們幾個的一致決定,”王爾康說道:“既然你在調(diào)查那個人,我們決定,還是把二叔囑咐給我們的事情轉(zhuǎn)告給你?!?p>  “我爹?”王爾德捋了下額前的頭發(fā):“他說什么?”他冷笑道:“他怎么還玩起遺計這一套了?有啥話不能直接和我說嗎?”

  “他告訴我說,灰鼠那家伙是冠軍侯的后人?!蓖鯛柨祰@了口氣:“你不要再查他了,趕快回來。再查的話,帝國的制置使一定會找到我們的?!?p>  少年愣住了。

  是的,這個答案很簡單啊。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和羅亭不知道這件事。

  整件事情在他的腦海中連成一個可以解釋的結論。

  “這個拾荒者在從我父親那里離開之后,帶領當?shù)氐囊恢£犖樽叱隽松硥m暴,因此被當?shù)厝苏J為是有能力的向?qū)?。”他對著電話低聲說道:“然后,被雇傭去押送一支勇朵拉奴隸走私商人。走私的奴隸中,有一只叫做奇奇的鳥人?!?p>  “你說什么?”王爾康聽不清。

  “深度花園……他在那里生活了半年,應該也理解了我爹常說的那句話,孩子們是無罪的?!蓖鯛柕抡f道:“他無法忍受捕奴隊的做法,因此放走了這些奴隸?!?p>  “但是捕奴隊不會放過他,”電話那端的男人也明白了他說的話:“據(jù)我所知,他在慌亂地回擊和逃竄之中,恰好和那只叫做奇奇的鳥人同路,一起跑到了垃圾場之外。在城市里,是那只鳥人一直在照顧他,否則他應該已經(jīng)死于重傷帶來的并發(fā)癥?!?p>  “雷克斯探長是認識他的,是他購買了那些勇朵拉奴隸——只是誘餌而已,恐怕那些鳥人里面有什么大人物。當然這只是細枝末節(jié)。”王爾德咬著牙說:“羅亭一個人的價值比那些鳥人加在一起都大,他誘騙少年作自己的養(yǎng)子,卻囚禁了他的朋友,因為鳥人發(fā)現(xiàn)了他家中的秘密——”

  “……”王爾康完全不清楚這件事情,他有些震駭?shù)乜粗娫挕?p>  “羅亭肯定是通過什么手段,或許是有一天看到了地下室里的場面,或許是聽到了雷克斯·勞倫斯的話,總之,他知道這個人要殺掉他?!鄙倌晡站o拳頭,對著電話低聲說道:“是的,雷克斯是聯(lián)邦人??峙拢?jīng)和冠軍侯有什么仇怨。”

  “這件事情已經(jīng)不可能有人知道了,當事人都去世了?!蓖鯛柨党脸恋卣f。

  “羅亭認為所有人都騙了他,美好的家庭生活,溫暖的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感情,都是高級騙術……”少年一拳砸在書桌上,整張桌子都碎掉了:“可是這和蘇芳是沒有任何關系的!那個女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丈夫做的一切,還在為她最后終于擁有的孩子做奶酪通心粉……”

  “你怎么知道?”男人問道。

  “因為她對這個孩子沒有任何防備,她甚至只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家庭婦人。”王爾德低沉地說:“首先,如果她和她的丈夫一樣想要殺掉羅亭的話,只需要下一點毒藥就可以了——在三周的生活里,二十一頓飯,羅亭根本活不到最后;其次,如果她也是同謀的話,羅亭來到這里的第一天,放下警惕之后,雷克斯探長就會殺掉他;恐怕正因為害怕被妻子發(fā)現(xiàn),雷克斯才不得不使用那間地下室?!?p>  “這是倒果為因的推論!可能性有很多種!”

  “更重要的是,蘇芳是徹頭徹尾的帝國人,她沒有任何理由去殺掉冠軍侯的后人——她沒動機?!蓖鯛柕碌暮粑袔е鴳嵟骸傲_亭殺掉了蘇芳之后,帶著他的武器走進了地下室的大門——”

  “雷克斯探長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施虐狂,他在失去了那種能力之后,恐怕只有血液和慘叫才能讓他感到快感了——然后,在他最開心的時候,羅亭打開了大門,”少年繼續(xù)說:“他的靈能理論,我親身體會過,不要說一個改造程度百分之三十的聯(lián)邦義體人,就是理心境,運氣不好,被偷襲,也會被他把心臟一把捏碎?!?p>  少年深呼吸了幾口滿是塵土的空氣,冷靜了下來:“然后,他扛著他的朋友去樓下買了幾串烤肉……”他捂著嘴,有些反胃:“那個時候的羅亭,恐怕已經(jīng)半瘋了,他認為每個攔在他面前的人都是雷克斯的同伙,于是一路殺了過去,直到逃進垃圾場里?!?p>  “事實上,最后,那些警備隊的人可能只是想盤問他,并不是真的要殺了他?!蓖鯛柨祰@了口氣:“但是他已經(jīng)停不下來了?!?p>  王爾德站起身來:“于是,最后我們看到的就是一個,擊殺了半個小隊的帝國警備隊的,善戰(zhàn)而強大的拾荒者,而不是一個因為所有可依賴的長輩都去世之后被人欺騙而發(fā)狂的孩子?!?p>  他的眼前又出現(xiàn)了在擂臺上,赤膊的少年對他說話的那個場面。

  變強,要變得更強,至少不要輸給我這種人渣。

  為幕后交易的受害者而憤怒,是高貴的行為。

  “你是人渣?”王爾德咬著牙說:“開什么玩笑!這個故事里,真正的人渣只有一個!”

  受害者拿起屠刀的一刻,究竟誰是加害者?

  他咔嚓一把合上終端,不顧對面王爾康的大聲斥責。

  不是任何事情都可以被簡單的對錯判別,世上沒有什么事情是絕對正確的。

  “他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殺掉了無辜的人?!蓖鯛柕锣卣f:“但他沒有逃避?!?p>  那一天之后,只有機修師羅亭,沒有雇傭兵灰鼠——他不愿面對帝國軍隊,不愿再去掙那一份用別人的血染紅的帝國金幣。任何一個拾荒者都可以迅速與自己和解,沒錯,他們都是無辜的,都有自己的苦衷,都是逼不得已——更何況,難道平日里,在垃圾場,他們就沒有殺過無辜者嗎?

  但是羅亭沒有,他沒法把殺害無辜者這種事情視作理所應當??v然法律可以判他無罪,良心的法官仍然沒有停止對他的審判。

  “羅亭先生,”少年突然笑了起來:“是的,與敵人戰(zhàn)斗,是雙方都抱著戰(zhàn)死的覺悟而一決生死的;但是屠殺不是戰(zhàn)斗——”

  宰殺豬羊的話,并不算戰(zhàn)斗。

  少年沒有再說更多的話,他輕輕走出臥室,關上了屋子的門,在物業(yè)驚異的眼神中離開了這棟小樓。

  他似乎明白了為什么那只鳥人會信任他。

  “再次見面的時候,羅亭先生,我會把這個問題再問你一遍的。”他看著面前呼嘯而過的汽車,輕聲地自言自語道。

炸蝦球zxq

饑荒真好玩,這章真難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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