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柯力，你們叫我土豆就行。”瘦高個子的男孩子看著面前的幾個拾荒者，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這是洋蔥，這是胡蘿卜……您真的不殺我們嗎？”
“……”羅亭捂著額頭：“我殺你們作甚？我們的子彈多得過頭了嗎？”他看著喘勻了氣的幾個虛弱的孩子，無奈地低頭：“敗給你們了……奇奇，你來問?！?p> 雖然鳥人渾身上下都是武器，但是不知為何，這幾個小孩子對他的信賴度更高。鳥人十分干脆地拍了拍柯力的肩膀：“你的名字很棒，但是為什么要起這種名字呢？”
“因為我喜歡吃土豆。”眼鏡的邊角缺了一個齒的柯力推了推鏡架：“另外，也是因為挖礦的時候領(lǐng)到土豆就足夠吃一天?！?p> 幾個人此刻已經(jīng)坐在小小的窩棚里面，圍著中央暗淡的篝火坐成了一圈。羅亭在遠處放哨——他不擅長和小孩子打交道，可能因為他自己就有點孩子氣的緣故。
“這么說，這里的確是礦坑？”鳥人若有所思地問：“你們一直生活在這里嗎？”
“我不是，我是從深度花園逃出來的，勇朵拉大人，您看，我的力氣也要比他們大一點?！笨铝燮鹌婆f的袖子：“而且我會帝國話。”
“這里是一個礦坑？”奇奇有些迷惑地問：“但是如果導(dǎo)航?jīng)]錯的話，這里不是洪山鎮(zhèn)嗎？管理這里的應(yīng)該是什么青虎幫之類的……黑幫？”
“鎮(zhèn)上的大人物們都住在離這里很遠的地方。”似乎感到奇奇并無惡意，柯力的話也逐漸流暢了起來：“除了收稅的時候，他們一般不來這里?！蹦泻@了口氣：“這片礦區(qū)是青虎幫主要的經(jīng)濟來源，但是實際上，這里的高品質(zhì)礦物基本上已經(jīng)被采得差不多了”
“從這里去垃圾處理廠的路怎么走？地下可以通過嗎？”鳥人問道：“不瞞你說，我們其實是躲避沙塵暴的時候不小心地逃進了這個豎井里，現(xiàn)在想要離開這里。”
“從這里離開的路很簡單，只要坐著電梯下去，從礦坑的左側(cè)就有一條出去的路。當然，路上會有黑幫的守衛(wèi)，不過，我覺得……他們打不過你們。”有著一個農(nóng)作物外號的男孩謹慎地說，在他對面，那對比他還要小兩三歲的，瘦的夸張的小孩用求助的眼神看著他。
“好的，謝謝你。”奇奇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過，這兩個孩子是怎么回事？你是他們的監(jiān)護人嗎？”
柯力看了一眼抱著玩偶閉目養(yǎng)神的瑞伊，又看了一眼正老老實實地縮在溫暖的火堆旁邊的秦嚴，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是的，我是他們的監(jiān)護人?！蹦泻⑼χ鄙碜诱f道：“雖然也就僅此而已了…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他們只會說圖克三的方言，帝國語是完全沒學過的?！?p> 羅亭的腦袋從篝火側(cè)面伸了過來：“他們是圖克三本地人？”
柯力被嚇得跳了起來，奇奇白了羅亭一眼：“沒事沒事，這家伙就是這么神出鬼沒的——羅亭，你小子安分點！好好放你的哨！看你把孩子嚇得！”
“你是深度花園的人？”少年惡狠狠地回了鳥人一個眼神，斜斜地靠在窩棚的一根承重的木樁上：“什么時候來這里的？”
“五天前，灰鼠大人……”土豆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我認識您……”
羅亭有些黯淡地看著他，但是隨即又疑惑起來：“不對啊，你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柯力的目光里流露著吃驚，然后他反應(yīng)過來：“哦，對，您當然不清楚……”他舉起左手，手肘的位置有一根突出的導(dǎo)線：“在吹笛人大人死掉之后，孟子良大人的武裝力量抓走了絕大部分深度花園里的孩子，然后……至少其中一部分，被賣到了這里?！?p> “賣到？”羅亭猛地抓住他的手臂：“賣到??？”
男孩瘦削的手臂里面，確實有一根硬硬的金屬制品——那是公司契約奴隸的定位針。如果被拔出，或者奴隸離開信號源過遠，它就會釋放致命的毒素。
“是……是的……”柯力低下頭：“在礦井下面，還有更多的我們的同伴……”他低聲說：“只不過是我們找到了這臺升降機的啟動方式——在這里，至少空間大一些……”男孩將自己的手臂從羅亭的抓握中抽出來：“僅此而已?！?p> 羅亭十分煩躁地將自己的頭發(fā)抓成一團鳥窩，坐在了地上。
“灰鼠大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柯力這個時候反而不怕羅亭了，他安慰地拍拍羅亭裸露的小臂：“我不會和你們一起走的……我如果走了，他們一定會餓死……”
那對看起來智力有些缺陷的，骨瘦如柴都不足以形容的小孩子用嗷嗷待哺的眼神看著柯力。
“我記得，”瑞伊冷冷地說：“即便在公司，奴隸制也是犯法的。”
“我的大小姐，這里是垃圾場……”少年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公司的法律，在這里連個屁都不如！”他抬起頭，眼中隱隱有血絲：“我們不能——”
“不能?！逼嫫婧涂铝Ξ惪谕暤卣f。鳥人欣賞地看了男孩一眼：“你想怎么幫他們？帶他們出去？我們自己下一秒可能都會掛掉；給他們食物？且不說治標治本，你確定他們拿到食物之后，不會被其他身強力壯的青年礦奴搶走？治療他們的傷口？我的圣人大哥，他們根本沒什么重傷，這是長期的饑餓和營養(yǎng)不良！”奇奇指了指完全沒搞清狀況的兩個孩子：“至于你的小兄弟——”
“我不會接受您的施舍，灰鼠大人?！笨铝嘈χf：“我還餓不死，如果我習慣了接受別人的給予，會遇到比餓死更可怕的事情——因為除了您之外，不會有人再幫助我們了?！?p> 少年有些頹然地坐在窩棚的邊緣：“是是是，你們有理……”
他想要抽一根煙，然后發(fā)現(xiàn)，口袋里的煙盒被落在貨車上了。瑞伊看著他的表情，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剝開糖紙遞給他。
“謝謝?！鄙倌旯緡佒?，并沒有去吃那塊糖，將糖塊遞給了那對兄妹。瘦小的女孩好像完全沒見過這是什么東西，她畏縮地伸出手，確定了這東西沒有什么危險之后，下意識地塞到了嘴里。
隨即，她露出了十分驚訝的表情，女孩抽出糖塊，想要遞給身邊的小男孩，被瑞伊按住了。少女從隨身的外套口袋里又掏出兩塊糖，也遞給了柯力一塊。
“我第一次來這里的時候，既不知道礦要怎么采，也不知道中午去哪里領(lǐng)那些豬食?！笨铝λ敝舭籼?，看著對面那對幸福地笑著的小孩子：“是他們救了我……灰鼠大人，很多同伴沒有撐過來這里的第一天，我們坐著缺氧而污濁的火車，兩天只有一塊硬面團吃。如果沒有他們，我也死掉了?！彼行┞槟镜乜粗_亭：“后來，我就給他們起了兩個帝國名字，是他們最喜歡的食物……當然，這種名字我也有一個……”
“對不起……”少年低著頭說，看不見他的表情。
“這和您沒有關(guān)系的，”柯力急忙說道：“這和您有什么關(guān)系……”他有些低沉地說：“不過，連吹笛人大人也打不過孟子良大人……”
羅亭沒有說話。
“青虎幫控制著這里？”奇奇問道：“為什么他們會買小孩子當?shù)V奴?。俊?p> “因為處理?！笨铝Φ纳ぷ佑行┥硢。骸皟r格幾乎等于白送，而且死了也不心疼的奴隸……定位針都可以用最便宜的那種，沒人會拒絕這種買賣。只要能刨出幾塊原礦，就是賺的；如果數(shù)量夠多的話，甚至可以代替成年的奴隸做一些事情……”
奇奇也沉默了。
“你們想過逃出去嗎？”咔吧一聲，秦嚴掰斷了手里的一根樹枝：“僅僅是定位針，應(yīng)該難不倒我們吧？”
柯力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在垃圾場，只有一群人會用“我們”和“同伴”來稱呼彼此——“當然難不倒，但是我們出去的話，覓食比在這里還要困難——在立刻死在拾荒者和變異人手里以及受盡折磨之后死在監(jiān)工手里，你覺得哪個更劃算一點？”
“我明白了?！鼻貒傈c點頭。
幾個人陷入了漫長的沉默當中，只有奇奇偶爾撥火的聲音。
最終，為數(shù)不多的燃料燃盡了，篝火熄滅了。
“我們走吧，羅亭?！兵B人最終說道：“你幫不了他們——我也幫不了，恐怕……他們自己也幫不了他們?！?p> 羅亭站了起來。
他正打算說什么，背后突然傳來電機啟動的隆隆聲?？铝γ偷靥似饋?，驚恐地看著吧背后的豎井——電梯在動。
少年轉(zhuǎn)過身去。
“抓到了！”他們在這里！”電梯還沒上來，手電筒狂亂的燈光就打在了羅亭的臉上。打開燈的人似乎也愣住了，然后，少年就聽到一個狂喜的喊聲：“新貨！你看這小子……”
“我沒記錯的話，羅亭，”奇奇已經(jīng)從戰(zhàn)甲的箱子上站了起來：“這種地下礦區(qū)，也有很多奴隸是拾荒者吧？”
“是的。”少年撿起靠在窩棚上的長槍：“看來是把咱們兄弟當成行貨了??？”
“可惜。”鳥人假惺惺地笑了：“我好害怕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