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舉辦的并不隆重，但總要費(fèi)心思的。
結(jié)婚前，我和青魚就把家布置一遍，貼上喜字，掛上燈籠，換上了一張新床，配上村里人做的幾條大紅被子，里里外外透露著喜慶。
我和青魚的婚服也是村里人做的，在此之前我們都分別試過各自的衣服，但沒見過對方的是什么樣的。我的是一套狀元服，上面金線繡著花，我穿上看起來很矯情。嬸子大娘們也看得出來，所以她們都商量著怎么改我的衣服。
青魚知道我們要舉辦婚禮，情緒一直很高昂?；I辦的事情，她也最上心。除了我的婚服，她基本上都參與了進(jìn)去。晚上睡在她身邊，她總興致沖沖的跟我講她為婚禮辦的事情。而我就顯得有些閑，無所事事。
這也的確，婚禮籌備不需要我干什么，大家基本上就都解決了。宴席，村里不缺的就是大廚，食材什么的只要從集市買回來，在地窖放著就好。幫手，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踴躍參與。并且也是過年，大家本來就準(zhǔn)備的夠多了?；槎Y更多就是走個形式。
婚禮前夜，我和青魚按村長要求分開住。青魚在村長家里，村長夫人和幾個大娘嬸子幫她打扮。而我在家里，陪村長和我的兄弟們喝酒。
我舉起杯子，站起身行禮：“明天兄弟們幫忙抬花轎，我在這里敬大家一杯。”說罷，一飲而盡，火辣辣的感覺從胃里直達(dá)心里。手下兄弟也紛紛舉杯，喝下。
村長笑著勸道：“鴻雁少喝，一會兒還要試衣服?！?p> 我點(diǎn)點(diǎn)頭，起身去到里間換上衣服。不久后，我穿著一襲紅衣走出，衣服樣式像將士的甲胄，金線繡上甲片。狀元帽，也換成一頂皮質(zhì)刺紅的鳳翅盔，穿戴整齊，如一名武將英姿颯爽。岳鼓伐率先稱奇，隨后諸兄弟接連道好，我落座原位，施拱手禮道謝。
行至夜深，我安排兄弟們在家里稍微休息，自己又把洞房和客廳巡視一遍。院子中是謝魚飛父親借來的八抬大紅花轎，雕畫精細(xì)，美奐絕倫。我行至院中，撫摸過轎框，看著上面的麒麟送子、和合二仙，心中愈發(fā)喜歡。掀開簾幕，細(xì)細(xì)打量著里面。正自出神，覺得有人拍我肩膀，回頭就見殷棠紅站我身后，手里端著碗熱湯。
我接過湯，和殷棠紅一起回到屋子里坐下。棠紅言道：“大哥，今日娶親，早些休息吧。”
我喝著湯，應(yīng)道：“我無妨，倒是你們，明日抬轎出的是氣力?！?p> 贏阿四從窗戶外望，看著夜空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更天了?！?p> “嗯，”李犀兕悶悶的應(yīng)了一聲，“大哥放心，明天抬的是大嫂，兄弟們腳跟站穩(wěn)了，絕不讓嫂子磕著碰著。”
“行，”我笑著頷首，轉(zhuǎn)頭看向八弟：“添翼，你家的豬肉......”
胡添翼正搗弄著火爐。聽見我叫他，轉(zhuǎn)身回道：“放心吧，俺爹昨天就把豬肉殺洗干凈了。等你接回嫂子，俺就找人抬去?！?p> “多少錢，算了嗎？”我問道?！八懔税?，些許豬肉，何足掛齒。大哥，凈整小家子氣。”胡添翼語氣有些輕視，說完就轉(zhuǎn)過身撥弄火苗。
村長在一旁磕著煙槍，年紀(jì)大了，也常咳嗽，說道：“一會兒把小喜兒叫來，壓轎子。打由你開始，你們這輩都要娶親了?！毕矁菏抢罴依罱憬愕膬鹤樱蛉斩嘶啬锛宜湍甓Y，正好待到今日除夕我結(jié)婚。
我看向殷棠紅，笑著開口道：“二弟近來與二丫頭走的蠻近，想也是喜事將近。”
“這不一直等大哥打頭嗎？大哥不打頭，做小弟的也不敢啊?！币筇募t笑著打哈哈。
待到五更天，我起身安排道：“哥兒幾個，先去街坊四鄰請早，家家戶戶把燈籠掛上吧?！备鐑簬讉€一溜煙跑了出去，不到片刻，家家張燈結(jié)彩。漆黑的夜，在眼前泛起一片紅色的云霞，等兄弟們回來，身后跟著吹鼓隊，村長也帶著喜兒，牽著掛彩的高頭大馬走來。
喜兒見到我很高興，上前抱住我的褲腿：“舅舅真厲害。”“小東西，舅舅厲害，那你幫舅舅個忙好不好？”我彎腰抱起他，捏著他的小臉逗弄道。喜兒點(diǎn)點(diǎn)頭，我抱著他給他看轎子說：“一會兒啊，你就坐在里面，咱們?nèi)ソ泳藡?，好不好？”喜兒拍著手，撲棱腿想去看看轎子。我將他放在地上，一溜煙跑了進(jìn)去，探著小腦袋往外面看。
村長牽著馬走過來說：“馬也喂好了，你騎上就走，我在這邊張羅?！鄙砗蟮拇鬆斒迨鍌?，搬來了桌椅餐具。他們要在院子里支上鍋，擺好桌椅。我看著他們，籠統(tǒng)的問了好，回頭看著他們說：“放炮吧，咱們走了！”
喜兒見要放炮仗，又跑出來，從徐蜂手中拿過香火，點(diǎn)燃爆竹。一陣噼里啪啦后，村長拉著喜兒回到轎子里。我跨上馬，挺胸昂首，宣布：“起轎！”。兄弟八人高低差異，低的肩膀上墊了幾塊棉布，轎子也算平穩(wěn)。身后吹鼓隊也奏唱起來，大家熱熱鬧鬧的往村長家走。
柳青魚那邊，村長夫人貼心妝扮著青魚，苦口婆心道：“這鴻雁啊，是我們?nèi)逡黄鹂粗L大的，她娶親就是村里娶親，大家都來幫忙。這身秀禾服是大家一起秀的，東家的針，西家的線，南面的布匹，北面的首飾。青魚啊，嫁給我們鴻雁不要怕，這孩子平時愛玩一點(diǎn)，但心眼善得很，誰家有事，他都幫忙。男人嘛，愛玩愛鬧一點(diǎn)，你多擔(dān)待，日后闖下禍來，該教訓(xùn)你就教訓(xùn)他。他要是不聽，你就告訴大娘嬸子，這邊不都是嗎？你就告訴我們，我們的話他不敢不聽。”
李嬸給青魚挑選著花飾，在一旁說道：“人家小兩口的事，咱就別費(fèi)心了。鴻雁不是個壞孩子，青魚也不是，還能闖下多大的禍？”
王大娘在一旁說：“那還真不好說，青魚一看就老實。但是鴻雁嘛，人不壞，但是愛出風(fēng)頭。就怕這孩子以后惹了什么人，害得咱青魚一起吃苦頭?！?p> “他不會的?！鼻圄~輕輕回答道。
“你看，這還護(hù)上了?！崩顙瘘c(diǎn)著青魚的鼻子，笑道。屋子里的大娘嬸子都笑著。
王大娘也笑著說：“你別護(hù)著他，該他護(hù)著你哩。我們從小看到大的，我們知道他什么秉性，最近許是有了你，在外收斂不少?？尚〉臅r候，他可能闖禍了，三天兩頭帶著村里的孩子跟別的村干仗。咱村的孩子還都愿意跟著他。有一次，打到人家村里了，差點(diǎn)驚動官府來拿人，看到是一群小孩子，官府都?xì)庹??！?p> 青魚本來就安靜，也不會與長輩相處。只是她們說著，她聽著，應(yīng)答著。到了后半夜，村長夫人拿來些點(diǎn)心，給青魚填肚子。一直待到后半夜，突然隱約聽到村頭一陣噼里啪啦的響聲，緊接著吹打聲，大家就知道這是迎親來了。
青魚本來就昏昏欲睡，聽到聲響也驚得清醒過來，手不安的抓著身上的衣服。村長夫人坐在她身邊，抓著她的手，安撫她放心。王大娘找出蓋頭，蓋在青魚頭上，然后去院子里等著我們。
我騎著馬走在前面，繞過小路上大路，迎親隊伍走的不快，爭取每一段都走的踏實平穩(wěn)。此刻外面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條條道路掛上紅燈。同村迎親，是要繞著村子走一圈的，我?guī)е犖樽哌^村子幾條主要街道，有些村民就站在路邊，燃放炮竹，告訴她們，我們走到了那里。
來到村長家門口，按規(guī)矩我下馬，迎親隊伍在外面等候。王大娘在院內(nèi)等候多時，見到我，上前恭敬的問道：
“今日娶親，來的誰？”
我恭敬的應(yīng)答：“黃沙村男楊鴻雁！”
“今天娶親，娶的誰？”
我恭敬的應(yīng)答：“黃沙村女柳青魚！”
“今日娶親，拜得誰？”
我恭敬的應(yīng)答：“拜得皇天與后土！”
“今日娶親，高堂誰？”
我恭敬的應(yīng)答：“無父無母敬村上！”
“今日娶親，嫁得嗎？”最后一問，王大娘回身問進(jìn)屋子里，我需站在一旁等待。
青魚點(diǎn)點(diǎn)頭，村長夫人捏了捏她的手。按規(guī)矩，不能跟新娘說娶得和娶不得，只有新娘說話才行，青魚只是點(diǎn)點(diǎn)頭，村長夫人只好捏手提示。青魚反應(yīng)過來，嬌柔的高聲道：“嫁得夫君作賢妻！”
我并不太緊張，因為規(guī)矩什么的，之前教給過她。至于她會不同意，我覺得不可能。所以王大娘聽真后，領(lǐng)著我往屋里走：“來吧，新郎官兒?！?p> 我進(jìn)到里屋，青魚蓋著蓋頭，低頭端坐在床邊，腳上沒有穿鞋子。村長夫人說：“去找繡花鞋吧，給咱姑娘親自穿上才能跟你走?！?p> 我飛快打量了一遍屋子，村長夫人提醒道：“到處走走，看看嘛。”
我在村長家上下翻找，不多時在廚房的灶臺前尋得一只繡花鞋。回到里屋時，發(fā)現(xiàn)李嬸子一直站在衣柜前面，恭敬的鞠躬道：“嬸子，還望行個方便?！崩顙鹦ξ亩汩_，我打開柜子，在里面卻沒找到繡花鞋。我回頭看向李嬸，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四處打量，才發(fā)現(xiàn)，青魚背后就藏著一只。我上前，俯身從青魚身邊拿出那只繡花鞋。
李嬸笑著說道：“看什么，給咱新娘子穿上啊?！?p> 我抱著鞋，在她面前蹲下。她很順從的抬起腳，我一手托住起她的腳踝，將鞋輕輕套在她的腳上，幫她穿上繡花鞋。按規(guī)矩，繡花鞋不能沾地，所以鞋子穿好后，得由我或背著或抱著出門。
村長夫人扶著她站起身，踩在凳子上。她撐開懷抱，我上前將她抱起，她倚在我懷里，小臉貼著我的胸膛。屋子里的夫人們跟著我出到院子里，我將新媳婦抱上轎子。喜兒已經(jīng)下轎子，和李姐姐站在一起看著我們。轎子剛一起身，兄弟八人就開始顛轎子，我上前拿出分好的銅錢，挨個分發(fā)下去，他們才穩(wěn)穩(wěn)的抬住轎子。我向大家施禮，隨后縱身跨馬，吹鼓隊又熱熱鬧鬧的奏唱起來，我領(lǐng)著隊伍往家走去。還是要繞村子一圈，這次路上的人，紛紛拿出撒彩，向我們拋灑。
回到家中，我仍需下馬抱著她下轎子。順著鋪好的青磚路，步步沉穩(wěn)，走向大堂。村長和村長夫人領(lǐng)著長輩先到了大堂候著，地上鋪著紅色的毯子，我要和青魚一起站在上面，進(jìn)行拜堂。
我的八個兄弟們齊聲喊道：“一拜天地！”
我和青魚一起轉(zhuǎn)身，鄭重的朝著門口跪拜天地。
我的八個兄弟們齊聲喊道：“二拜高堂！”
我和青魚再次轉(zhuǎn)身，恭敬的面朝村上的長輩跪拜施禮。
我的八個兄弟們齊聲喊道：“夫妻對拜！”
我和青魚面對面，心照不宣的一起鞠躬施禮。
最后我聽到了他們的壞笑，果不其然的是“送入洞房！”是聲音最大的。
青魚害羞的低下頭，張開手臂讓我抱她。我也不矯情，攬住她的腰將她一把摟起。在大家的注視下，走向里屋。之后，一整個上午就不需要我們夫妻二人出面了，村里的人會張羅好宴席。
我和青魚坐在床邊聽著屋外的喧鬧。
青魚悄聲問道：“相公，蓋頭是不是可以揭下了？”
我伸手掀起她的蓋頭，看到的是原本嬌俏稚嫩的臉，此時更加新娘子羞澀地低下了頭，眉如柳葉，眼若秋水。她有著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爍著喜悅和期待的光芒。眼角微揚(yáng)，仿佛在訴說著心底的秘密。她的長睫毛如黑色的翎羽，輕輕顫動間，為那雙靈動的眼睛增添了幾分神秘感。
烏黑的秀發(fā)輕柔地披散在肩上，幾縷碎發(fā)不經(jīng)意間遮掩了她那細(xì)致的眉宇，更添一絲嫵媚。臉頰微微泛紅，是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緊張，也是少女特有的嬌羞。唇色鮮紅卻不妖艷，輕輕抿著，是對自己未來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
新娘子穿著大紅色的嫁衣，繡著金絲銀線，衣擺流轉(zhuǎn)間透出華麗與莊重。她端坐在喜堂之中，周圍是熱鬧而溫馨的喧嘩聲，但在這片喧囂中，她仿佛置身于一個靜謐的世界，只感受到自己心跳的節(jié)奏和手中緊握的愛人手的溫度。
這一刻，她是他心中的焦點(diǎn)，而她的一切都在默默訴說著即將開始的新篇章——一個女人最美好的時刻。
“折騰一晚上，累了吧？”我撫著她背，柔聲問道，青魚點(diǎn)點(diǎn)頭，順勢依偎在我懷里?！八瘯喊?，待到晌午，我們才可以出去?！?p> 外面，村長安排著人去休息，剩下的擺弄桌椅，起火做飯。忙活了一整個上午，最后擺了十幾大桌，每桌八菜一湯，院子里擺不下就在溪水邊擺上。屋內(nèi)，青魚在我懷中合目睡著，我伸手松開她身上秀禾服的帶子，讓她盡量舒服些。困意上來，自己也在床上休息。
直到晌午，擺好宴席，我和青魚才起身整理衣裝，挨桌敬酒。青魚喝酒不多，前幾桌敬完已有些醉意。我想讓她以茶代酒，她卻搖搖頭倔強(qiáng)的喝下去，直到后面是我扶著她敬完的。
敬完酒，我扶著她回房中休息。我的兄弟們又拉著我喝酒，一直喝到下午，大家散去。男人們都醉了，半醉不醉的我和其他女人們就一起收拾起餐具桌椅，擦洗干凈，打掃好院子，就像沒有擺過宴席一樣。
除夕夜，亦是我們的新婚夜。青魚醉醺醺的爬起，我坐在床邊看著先生留下的課業(yè)，見她起來也放下書本，扶著她說道：“怎么樣？頭疼不疼？胃里難受嗎？”
她只是微微點(diǎn)頭，弱弱的說道：“相公，大家都走了嗎？”
“大家都回去了。你餓不餓？”我看她點(diǎn)頭，起身去里間的桌子上，端起一個托盤，上面有四道溫?zé)岬牟?，一碗湯：“晚上，我又和村長弟兄們喝了點(diǎn)，這是給你準(zhǔn)備的。村長說，讓我做點(diǎn)清淡的?！?p> 青魚想爬起來，我一手端著盤子，一手將她護(hù)在懷里，輕聲道：“我喂你吃吧。”
青魚點(diǎn)點(diǎn)頭，我舀起一小勺湯，喂到她嘴邊。青魚輕啟紅唇，吸溜著喝下。我看到她的口紅，拿出手帕幫她擦去，然后一勺一勺喂著她吃下去。她吃不了多少，所以我和她一起吃著，不一會兒，四個盤子就吃光了。她也有力氣，自己端著湯碗慢慢的喝著。
我將盤子放在桌子上，身后的她突然笑出來，我回頭看著她，她則恢復(fù)些氣力，給我看她手中的碗道：“今年的......年夜飯。”
我輕笑著在她身旁坐下：“這次還真是，跟親人一起吃的了?！?p> 她點(diǎn)點(diǎn)頭，大口喝完湯，我從她手中接過碗放在桌子上。她想脫下秀禾服，我上前幫她更衣。
脫完衣服，我和她一起縮在被子里。屋子里生著火爐，整間屋子暖暖的，一天沒出現(xiàn)的骨頭，窩在爐邊看著我們。
我懷抱著她，不大的床上，緊緊抱住她。她呆呆的凝視著我，眼眸中的燭火升騰，嘴里喃喃道：“我也有，視我為珍寶的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