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我們做筆交易
朱厚照一走,寧瑾火急火燎地沖進來。
“督公為何吐血?藥有問題?”寧瑾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有人想毒害督公的念頭。
汪直擺擺手,扔掉被血污的絲帕,“太子爺問了個要命的問題。我咬破舌尖血,避而不答?!?p> “……”寧瑾眼角、嘴角一起抽動,心里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在狂奔。
“呵呵,太子爺會讓閣老們很頭疼的?!蓖糁毕氲绞裁醋灶欁孕α似饋?。
“但,”寧瑾不安地問,“李東陽誤打誤撞發(fā)現(xiàn)督公的病情,會不會落井下石?”
汪直輕嘆一口氣:“李賓之善謀,得知我病倒,此刻說不定已經(jīng)想出十種辦法削弱我們的勢力。但這是遲早的事。殺人誅心!敵人一落子,我們這盤棋已經(jīng)輸了。王威寧年事已高,早前經(jīng)歷過因我的緣故被一擼到底的巨大挫折。得知李廣的死又會牽連到他,心高氣傲的他肯定一肚子的不甘,被人故意刺幾下,身體又能熬多久?”
汪直仿佛已經(jīng)看到王越的結(jié)局。手握重兵的王越是他的一道護身符。王越一旦出事,他翻身的希望徹底沒了指望。
“好在我把你們托付給了太子爺。太子爺小小年紀(jì)城府深不可測,懂得禮賢下士籠絡(luò)人心,未來可期?!?p> 汪直很遺憾皇爺不喜兵事,御馬監(jiān)在皇爺手上只會是看門狗。國朝看上去繁榮昌盛,也有不少官員夸贊“弘治中興”,實則已經(jīng)顯露衰敗的跡象。北方異族蠢蠢欲動,國內(nèi)災(zāi)害頻發(fā)。實在不是好征兆。希望太子能做到皇爺做不到的事吧。
寧瑾鼻頭一酸,涌起無力感。哪怕手中有千軍萬馬,也防不住背后捅出的刀子。十五年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哎,只希望看事通透、心機叵測的太子能改變現(xiàn)狀。
“太子爺不想名冊的事傳出去,我們的計劃要改變嗎?”寧瑾問。
“不變。”汪直冷冷一笑:“想要咬下我們身上的肉,他們也要崩掉幾顆牙?!?p> 寧瑾點頭。
汪直嘴角浮現(xiàn)若有若無的笑容,看向?qū)庤难凵袷桦x,好像透過寧瑾看向另一個人。
“我們努力做好皇帝手中的刀。但千萬要記住,我們畢竟是人不是刀。我們也有七、情、六、欲?!?p> 汪直語氣寡淡,但一字一句深深烙印在寧瑾心頭。
寧瑾鄭重地點頭。
……
朱厚照壓根沒想過汪直會病遁躲避問題。但汪直避而不答的態(tài)度很能說明問題。
“先是君還是父,是個要老命的問題?!敝旌裾辗怕_步和李東陽走成一排,背著雙手少年老成地說,“李閣老不想讓父皇知道您剛給出的答案吧?”
“臣不想。”李東陽回答非常爽快。
朱厚照臉色一喜:“那我們做筆交易。本宮不提此事,李閣老布置些簡單的課業(yè)。”
過目不忘的朱厚照喜歡看書籍了解此間世界,不代表他喜歡寫作業(yè)。或許是因為太祖皇帝小時候沒書讀,所以給后世子孫制定嚴(yán)苛的教育計劃。他還是虛歲八歲的孩子,一月只有兩天的假期!天天不是寫字就是背書。他又不能參加科舉,干嘛過的比兩個月亮世界的小學(xué)生還累?
李東陽表情一言難盡:“殿下費盡心機設(shè)計臣,就為了少做功課?”
他在八歲的太子面前沒有多加防備。說的話如過分解讀,有挑撥天家父子的嫌疑。歷來皇帝和儲君之間的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但當(dāng)今皇上只有太子一個兒子,皇上說不定更想做一個好爹爹。
李東陽不會懊惱犯下的錯誤,他只會想如何補救。天知道他已經(jīng)開始考慮致仕后如何避免同僚報復(fù)打擊!結(jié)果太子想要握手聯(lián)合?!難怪連博學(xué)的楊廷和見到太子都會發(fā)憷。誰能弄懂太子的想法!
盡管心里差點罵娘,李東陽面上處之泰然?!暗钕碌淖止P力不足,需多練習(xí)。禮部右侍郎程敏政、司禮監(jiān)戴義的書法享譽朝野,殿下可用他們的字帖臨摹?!?p> 朱厚照一下子明白了李東陽的意思,布置下來的功課就是練字了。
朱厚照馬馬虎虎同意了。在通訊落后的時代,往往見字如見人。他將來是要批奏折的。毛筆字寫得不好看,給人的第一印象不好。真心覺得太子不好當(dāng)!還不如當(dāng)個王爺,一輩子混吃等死多好。
李東陽也滿意了。他可以借由太子練字,把教導(dǎo)太子的責(zé)任推給別人。他不像劉健、謝遷出身官宦世家。他從一個軍戶子弟千辛萬苦爬到閣臣的高位,不想輕易致仕結(jié)束官途。
李東陽也沒忘弘治帝的囑托,非常敷衍地勸諫,“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yīng)之,況其邇者乎?居其室,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況其邇者乎?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fā)乎邇,見乎遠。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fā),榮辱之主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動天地也,可不慎乎?”
朱厚照翻翻白眼。他看過《易經(jīng)》,這段話大意是告誡人們謹(jǐn)言慎行。他如果謹(jǐn)言慎行,怎么去弄關(guān)注度,如何活下去?
“李閣老是不是忘了本宮還是個孩子?”朱厚照指指自己那張幼稚的臉,“哪些到了知天命年紀(jì)的朝臣們都做不到謹(jǐn)言慎行,本宮能做到?本宮看過李廣偷偷記下的名冊,上面的官員,嘖嘖,平日里可都像君子!”
李東陽突然停下腳步,用微不可查地聲音說,“太子殿下想不想和臣做筆能發(fā)大財?shù)慕灰啄???p> 朱厚照一臉狐疑,眼神像探照燈一樣掃視李東陽。
他像缺銀子的人嗎?他可是皇太子?。〔贿^好像寧瑾也問過他是不是缺銀子。皇帝爹的內(nèi)庫沒爺爺憲宗有錢,皇帝爹沒錢,他也就沒錢。
“說說看?!敝旌裾赵阢y子面前屈服了。
李東陽剛才靈光一閃,想到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幾個呼吸的功夫,理清思路給出建議。
“殿下把名冊上的官員名字以及賄賂數(shù)額告訴臣,臣挑幾個人傳出去。讓他們以為皇上準(zhǔn)備嚴(yán)肅處理此事。然后推出一人,對外說此人有能力把名字從名冊內(nèi)去除。曾賄賂過李廣的官員定然會捧著銀子上門。臣覺得壽寧侯適合當(dāng)中間人?;噬溪殞櫥屎?,太康公主故去,殿下需找一人重新維系與皇后娘娘的關(guān)系。殿下以為如何?”
李東陽提出了一個朱厚照非常心動的交易。
朱厚照忍不住感慨:李東陽善謀,名副其實。
老奸巨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