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忐忑的王欽

　　身材魁梧的中年漢子王欽很慌。

　　王欽善使鞭，把家傳的九節(jié)鞭法玩得使臂使指。老父早逝，世襲了應(yīng)天衛(wèi)都指揮使。南京雖為陪都，也有一套齊全的六部班子，但眾所周知是官員的養(yǎng)老之所。應(yīng)天衛(wèi)的地理位置，決定他不可能獲取戰(zhàn)功升遷。

　　這輩子也到頭了，只求大兒子將來順利接位，再給小兒子弄個錦衣衛(wèi)百戶。

　　誰曾想到祖墳冒青煙，年前京師下了一道圣旨，調(diào)他年后侍衛(wèi)東宮。傳旨公公透露，太子殿下想學鞭法，皇上特意選中了他。

　　誰都知道太子之位穩(wěn)如泰山，東宮舊臣就是下一任皇帝的心腹。家里門檻被親朋故舊踏破。無需他通關(guān)系，兩個兒子同時被賜予錦衣衛(wèi)千戶，只待有了空缺補上。

　　王欽為了在年后準時報道，收到圣旨后帶上妻兒匆匆從南京趕赴京師。

　　到了京師，受到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端本宮總管高鳳的熱情迎接。高公公給他在靠近東華門的錫拉胡同弄了個三進院子，又得了太子賞賜的200兩安家銀子。王欽心情澎湃，心情久久不能平靜。錫拉胡同住的都是三品及以上高官，不是有銀子就能住得進來?？上攵訉λ目粗亍?p>　　太子還在禁足，王欽沒能前往端本宮謝恩。為了答謝太子的提攜，王欽特意從國子監(jiān)找了位南京籍貫的監(jiān)生。由他口述，監(jiān)生整理，弄了一份詳盡的九節(jié)鞭訓練大綱。

　　在京師多待了幾日，打聽太子的脾性，激動的心情很快平復。王欽患得患失，整個年都沒有過好，生怕現(xiàn)在得到的一切會是鏡花水月。

　　京師百姓對太子夸贊的多。瞧瞧太子弄出的彩票，讓不少人年前賺了筆小錢。還有太子重金懸賞治療痘瘡，馬上就能有結(jié)果。

　　但官員們對太子的評價，大都是“不好相與”。請來的監(jiān)生看在老鄉(xiāng)的份上，告訴他太子在左順門前對言官不敬的言語、寵信宦官、喜奇淫異巧、熱衷經(jīng)商，性格頑劣固執(zhí)。并偷偷告訴他太子不喜文官，有意取消有功名之人免賦稅的祖制。

　　王欽在文風鼎盛的江南長大，自是知道文官的力量有多么強大。太子妄圖取消士子免賦稅，豈不是與天下文人為敵！太子之位能坐得穩(wěn)？

　　年初六到端本宮當差，見了年幼的太子一面。太子長得可真秀氣，像個女娃子。對他客客氣氣，看不出哪點不好相與。

　　王欽心下稍安。監(jiān)生沒見過太子，或許聽信了他人謠言，才會把太子形容的一無是處。

　　太子前往文華殿無須他護衛(wèi)。王欽留在端本宮，拿出訓練大綱，溫習第一堂課的講課內(nèi)容。

　　“哪位是王侍衛(wèi)？”威嚴的聲音從端本宮門口傳來。

　　王欽見到了國之柱石、勛貴第一人英國公。跟在英國公身后的，還有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蕭敬、御馬監(jiān)太監(jiān)寧瑾。

　　王欽全身肌肉緊繃，拘謹?shù)男卸Y。

　　犀利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了眼，只聽尖銳的嗓音憤憤不滿地道，“身為太子爺?shù)奈鋵W先生，豈可兢兢戰(zhàn)戰(zhàn)，墮了太子爺?shù)耐L！”

　　王欽不知道對方是誰。一時進退維谷，不知道應(yīng)該認錯還是挺直腰板。

　　“寧公公，皇爺吩咐下來，太子爺需要尊師重道的好名聲。”笑瞇瞇的蕭敬語氣溫和，“王侍衛(wèi)安心做事，只要在宮里事事本分，定會平安無事?！?p>　　王欽聽得戚戚然。宮里是本分就能平安的地方嗎？第一日當值就被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警告，感覺不太好。剛才說話的是御馬監(jiān)的寧公公，太子的人。雖然說話語氣不好聽，但一定不會害他。

　　王欽站直身體：“微臣必當竭盡所能當好差事，聽從太子殿下吩咐行事?！碧拥钕虏皇潜痉值娜?，注定他也不可能本分。

　　寧瑾這才露出滿意的眼神。

　　蕭敬呵呵一笑，到也不介意被王欽把話頂回去。端本宮里頂撞過他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了。

　　英國公無視兩位太監(jiān)之間的暗涌，開門見山道，“王侍衛(wèi)教導太子之時，本國公以及兩位公公會全程作陪。直到太子乏了?！?p>　　“是?！蓖鯕J沒有多想。太子在文華殿讀書，會屏退侍衛(wèi)、內(nèi)侍，身邊留很多位侍讀官陪讀。習武時肯定也不止他一人在場。

　　但英國公一來，王欽的壓力倍增。在他南京城時連拜見魏國公、保國公、成國公等勛貴的資格都沒有，一到京師能天天見到英國公。時間一久，也能擠入京師的勛貴圈?？h官不如現(xiàn)管，太子當政還需很多年。只要與英國公處好關(guān)系，給小兒子也弄一個都指揮使不是問題。

　　王欽像打了雞血一樣，又對教太子習武充滿了激情。他把訓練大綱呈給英國公等三人指導，三人看過后都覺得不錯，讓他照著教。王欽心中稍安。

　　在等太子下學期間，英國公與兩位公公在端本殿攀談起來。

　　內(nèi)侍們想要燒地龍，讓端本殿暖和起來。被英國公制止。

　　“太子殿下懂得懸梁刺股認真學習，我等豈能連個孩子都不如?！?p>　　王欽這才注意到太子的生活起居并不奢華?？商用髅鳠嶂越?jīng)商。京師誰不知道囚牛商行是太子開的。京師過年流行送白糖和糖果。王欽四處走動，提前與宮里的同僚處好關(guān)系。結(jié)果太子賞賜的搬家銀子，有一半花在囚牛商行。糖果真甜，也是真貴！

　　又說了些場面話，突然寧瑾發(fā)出幸災樂禍的笑聲，“聽說興王的兒子夭折了？”

　　英國公喝了口熱茶暖身，眼皮子也沒抬，無所謂地道，“不知哪位侍妾生的孩子，剛出生幾個月沒了，都沒來得及上報宗人府。赴京的興王府長吏轉(zhuǎn)達興王的意思，不記在玉牒上了?！?p>　　王欽以侍衛(wèi)的身份沒辦法和三人坐在殿上。但帶了個太子之師的名頭，也有一席之位。他只坐了半個屁股，豎起耳朵悶頭喝茶。

　　“那現(xiàn)在太子爺不但是皇爺唯一的子嗣，也是先皇唯一孫輩。總該安全了吧？”寧瑾似乎在探英國公的話。

　　“咳咳?！蓖鯕J差點被茶水嗆到。他心中一顫，意識到了什么。頓時叫苦不迭，太子的老師不好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