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誰在暗中幫忙
初十的早朝氣氛緊張,匆匆走了一個過場很快就散。
除了吏部、都察院、六科和倒霉的戶部,其余官員從明日開始為期十天的元宵節(jié)假期。
元宵節(jié)應(yīng)是大明最熱鬧的節(jié)日。
在這十日里,官員們不用奏事。如果遇到緊急政務(wù),寫明原因遞到左順門。同時京師取消宵禁,允許官員和百姓飲酒作樂,放花燈游玩。只要不生事,五城兵馬司不會管。
但今年因為財政問題,朝廷取消官辦的上元燈節(jié)。百姓們只能自娛自樂。又縫京察從嚴(yán),休假的官員們未必有心情作樂。
程敏政心事重重地來到文華殿。他因為跑到文淵閣查看宮中藏書,被心情不好的首輔劉健當(dāng)著很多人的面呵斥了幾句。
侍讀官們已分列兩旁站好。他們應(yīng)該是現(xiàn)在心情最輕松的官員。他們由弘治帝親自考評,弘治帝給每人都打了上“稱職”,官職沒變,俸祿漲了一級。
梁儲等侍讀官們心知肚明,這是皇上對他們飽受太子精神摧殘的補償。
朱厚照站在黃花梨木大書桌前,復(fù)習(xí)昨日的功課。
“太子殿下請落座,今日講解《舜帝代行天道》。”程敏政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盡量用親切風(fēng)趣的口吻講課。
至于慣例的復(fù)習(xí)環(huán)節(jié),程敏政刻意忽略。他不想聽太子圍繞周宣帝、周靜帝、隋文帝三者,鞭辟入里地分析禪位的本質(zhì);更有意遺忘“建文帝禪位太宗”的言論。
朱厚照憨厚地笑了笑:“本宮從一本雜書上看到,站著聽課效果更佳。本宮今日想試試?!?p> 昨日說大實話刺激到了皇帝爹,屁股被打腫。
這年頭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忠言逆耳??!
唯一的好處,宮里人人都在談?wù)摯蚱ü傻氖隆]p松獲得宮里2萬多人、20多萬的關(guān)注度。也不知宮人們每天都在忙什么,如果天天如此賣力,還需要他擔(dān)心關(guān)注度嗎?絕對能讓他長命百歲!
程敏政想問書名。一想到被劉健趕出文淵閣丟面子的事,便歇了心思。
“正月上日,受終于文祖。在璇璣玉衡,以齊七政……”
朱厚照老老實實聽完課,老老實實站著練打字,乖巧地好像換了一個人。
程敏政感到奇怪,盯著朱厚照猛瞧。他在朝中沒什么談得來的朋友。剛上任詹事府,不用擔(dān)心京察,絞盡腦汁想要新官上任三把火,并不知道昨日外界的傳言。
還是少詹事王鏊點破:“太子殿下挨了皇上的打?!?p> “為何?”程敏政更奇怪了。太子大大小小闖了不少禍,沒見過弘治帝下死手。
“不知?!蓖貊瞬聹y道,“或許是與太子令人放出的囚牛寶鈔有關(guān)。”
弘治帝、朱厚照故意把海貿(mào)的事情透露給英國公。英國公為首的勛貴們看到其中的利益,幾乎每個府上都參與了。因為武官常年被文官壓制,勛貴喜歡和文官聯(lián)姻搞好關(guān)系。但在這件事情上,勛貴們口風(fēng)非常嚴(yán),沒有讓文官聽到一點風(fēng)聲。
雖然太子與同齡人相比很出色。但太子從重金求痘瘡方子,到彩票、囚牛商行、海貿(mào)等操作透露出一股老奸巨猾的味道。根本就不像一個孩子所為!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浪、閱英才無數(shù)的英國公,深深懷疑是弘治帝在背后指導(dǎo)。
再仁厚的皇帝也是皇帝,英國公從沒有小瞧過在能先皇后宮安然無恙活下來的弘治帝。
英國公根本不信小小年紀(jì)的太子能想到海貿(mào),還用撒潑的方式求弘治帝出手幫忙?丘濬生前提過廢除海禁,弘治帝堅持祖制不同意廢除?,F(xiàn)在內(nèi)承運庫無銀可用,清寧宮重建了一半。弘治帝肯定為了面子把太子推出來。
英國公把他的猜測一說,五軍都督府的勛貴們瞬間認(rèn)可。反正他們都被坑了,被弘治帝坑總比被孩子坑好聽。
惠安伯舉一反三。懷疑弘治帝堅持要京察從嚴(yán)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想牽制住文官的精力、讓海貿(mào)順利進行。于是勛貴們有樣學(xué)樣,把囚牛寶鈔當(dāng)一部分俸祿發(fā)放的消息透出去。給本就忙得分身乏術(shù)的言官們,再找點事情做。
流言本就越傳越邪乎。一個傳一個,每個人都會添加自己的理解。傳到最后,成了囚牛寶鈔會成為新的流通貨幣,只在官員、吏目、宮人之間小部分流轉(zhuǎn)。并且能從囚牛商行直接換成銀子。
“不可能!如果真這樣,囚牛商行得倒貼多少銀子進去!”程敏政根本不相信。
程敏政曾專門對比過交子和大明寶鈔。交子有金銀實物擔(dān)保,而寶鈔沒有。寶鈔提舉司濫發(fā)寶鈔又不收回,造成了寶鈔的貶值。囚牛商行倒是會回收發(fā)出去的寶鈔,但沒有金銀擔(dān)保,早晚貶值。官員們拿到囚牛寶鈔,肯定會全換成貨物。到時候所有的虧損都在囚牛商行。
太子看樣子也不像傻孩子??!
“或許太子是為了將來順利取消有功名之人的免稅、免役祖制?”王鏊妄自猜測。有識之士,同樣看出官紳免稅導(dǎo)致了土地大量被兼并,流民越來越多。
程敏政冷笑,鄙夷地看向王鏊,“就算太子傻,以為皇上會和你一樣傻?”
王鏊臉色一僵。程敏政此人果然和傳聞的一樣。王鏊退下,不愿再和程敏政多說。
上課結(jié)束,好奇心膨脹的程敏政直接開口問,“聽說今后我等俸祿用囚牛寶鈔發(fā)放,甚至可以用囚牛寶鈔直接從囚牛商行換到銀子?”
王鏊氣得倒仰。為什么說破!如果等流言再散播一段時間,形成大勢所趨,哪怕太子殿下沒那個打算,也得做出相應(yīng)的妥協(xié)。程敏政出身江南大戶,自是不在意俸祿多少。可京中多少官員和吏目指望著俸祿養(yǎng)家!
“先生聽誰說的?”朱厚照失笑,“誰給囚牛商行新拓展了業(yè)務(wù)?”
把囚牛寶鈔和官員的俸祿劃上等號,豈不是在一定程度上確保了囚牛商行不可動搖的商業(yè)地位。有了商業(yè)地位,還怕賺不到銀子?
到底是誰在暗中幫忙!
程敏政笑:“我就說消息是假的?!?p> 朱厚照摸摸下巴,打量了文華殿內(nèi)侍讀官們的臉色,問,“諸位先生們想要這個消息真還是假?”
自覺闖禍的王鏊彌補錯誤,高聲回道,“希望是真的?!?p> “那就是真的?!?p> 朱厚照給出了承諾。
王鏊不自覺地瞄向他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