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得手了

　　大明在正統(tǒng)、景泰、天順、成化四朝之后，內(nèi)閣的地位與日俱增。

　　成化后期、弘治前期，劉吉還是首輔時，六部尚書尚且能與怠政的“紙糊三閣老”爭一爭高下。但徐溥一上臺，充分利用內(nèi)閣閣臣封賞的文華殿大學士、武英殿大學士職權(quán)，把誥敕房、制敕房里的中書舍人，以及內(nèi)閣誥敕房中書舍人、內(nèi)閣制敕房中書舍人牢牢掌握在手里，六部只能奉承旨意行事。

　　劉健繼任后，秉承徐溥加強內(nèi)閣地位的方針，進一步鞏固內(nèi)閣百官之首的地位。

　　如今內(nèi)閣既有票擬奏折的議政權(quán)利，又有行政權(quán)利。武官又被文官徹底壓制。所以，說內(nèi)閣首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也沒有特別的夸大。

　　區(qū)區(qū)一位沒有官身、在吏部候選做官的監(jiān)生江瑢，竟然彈劾當朝首輔？

　　如果是言官也罷了。言官有太祖的祖制庇佑，連皇帝都不敢打殺他們?？杀O(jiān)生算什么？

　　侍讀官梁儲用帶著濃厚廣東方言特色的官話講完一堂課后，主動告訴了朱厚照此事。

　　朱厚照做出的一系列事情，已經(jīng)不能讓侍讀官們把他視為小孩。侍讀官們作為朱厚照未來的左膀右臂，天然地想要了解他的想法。

　　首輔劉健隱隱有百官之首的地位，和弘治帝的大力支持脫不開關(guān)系。劉健成功的關(guān)鍵，就在成為弘治帝侍讀官的那幾年。

　　“殿下以為，是誰給江瑢膽子彈劾當朝首輔、內(nèi)閣閣臣呢？”梁儲誠心誠意地發(fā)問。

　　朱厚照的右手有一下沒一下敲打書案：“監(jiān)生江瑢彈劾劉首輔與李閣老杜絕言路、嫉賢妒能，并請罷黜二人官職。最近有誰向劉首輔與李閣老諫言沒有被接納？又有哪位自認為有才卻得不到重用？如果劉首輔、李閣老罷官，誰最有可能選入內(nèi)閣？”

　　官員們內(nèi)斗無非為了觀念、利益之爭。京察正在進行中，利益的可能性最大。

　　其中“杜絕言路”一條，朱厚照是不相信的。劉健或許能呼風喚雨，但絕對做不到只手遮天。瞧瞧胡御史那種硬骨頭，只會被人當槍使，絕不會閉嘴。

　　“嫉賢妒能”更不成立。朱厚照和劉健接觸的不多，但李東陽的才干絕對名副其實。謝遷能替皇后娘出頭，硬生生攔住官員們不提納妃一事，還不算有能力嗎？若朝中有比此三人更有賢能者，早就名滿大江南北了。若有人被三人中一人壓制的名聲不顯，只能說明能力還不夠。

　　明朝內(nèi)閣成員人數(shù)不定，在三到七人之間。人數(shù)大于五人時，多為新老交替的過渡期。弘治朝的內(nèi)閣人數(shù)常為三人。劉吉致仕前一年，內(nèi)閣有四人。當時皇帝爹想讓劉吉識相點自己致仕，劉吉裝聾作啞?；实鄣褟娙饲馂F塞入內(nèi)閣。丘濬死后，李東陽入閣。后因徐溥身體原因無法承擔繁重的政務，又加入了謝遷。那時內(nèi)閣名義上四人，實為三人。

　　三是最穩(wěn)定的數(shù)字。在沒有閣臣將要致仕、重病的前提下，皇帝爹不會塞人入內(nèi)閣。前有75歲依舊精神奕奕的馬文升，67歲的劉健年紀還不算太老。朱厚照敢肯定，幾年內(nèi)內(nèi)閣不會變動。

　　侍讀官們面面相覷。顯然朱厚照的三個問題直指同一個人。

　　“程詹事?！绷簝σ稽c也不含蓄，直接說出最有可能的懷疑對象，“江瑢是南直隸徽州府選拔入監(jiān)的貢監(jiān)，乃休寧人士。與程詹事有沾親帶故的關(guān)系。”

　　朱厚照雙眼含笑，臉上露出饒有趣味的笑容?！坝幸馑迹幸馑剂?！”難怪天天在他面前晃的程敏政今日沒有出現(xiàn)。

　　梁儲試探地問：“殿下不認為是程詹事所為？”

　　楊廷和因《流民四要》被首輔劉健苛責之際，太子出面維護，強調(diào)《流民四要》一字一句都與楊廷和無關(guān)。侍讀官們都想知道，程敏政出事太子還會維護嗎？

　　朱厚照翹起二郎腿靠在椅背上，雙手撐著下巴道，“那個江瑢，和本宮親兵侍衛(wèi)隊長王欽有來往。又碰巧與本宮的先生是同鄉(xiāng)。要不是本宮沒有兄弟搶太子之位，還以為有人要構(gòu)陷本宮呢！”

　　剎那間，梁儲似乎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不對！江瑢彈劾劉首輔、李閣老，唯獨遺漏謝閣老?！敝旌裾瘴嬷~佯裝頭疼，“本宮在端本宮，貌似譏諷過謝閣老少讀了點書。會不會讓人誤以為本宮‘項莊舞劍，意在沛公’？謝閣老又是大力反對父皇納妃的。年前本宮沖撞過母后！哎呀，越想越覺得是沖著本宮來的?！?p>　　朱厚照模仿愛瞎想的老家伙們，瞬間草擬了百萬字以上的一部明爭暗斗宮廷劇。

　　緊張了不到一盞茶功夫的梁儲，突然之間淡定了。和王鏊等侍讀官們眼神交流一番，拱手行禮離開。

　　“梁兄，你猜太子為何事派楊介夫外出？”少詹事王鏊詢問梁儲。王鏊和梁儲年齡相仿，又是同科進士，在翰林院同僚多年同時調(diào)入詹事府。兩人關(guān)系不錯，是能私底下說心里話的密友。

　　王鏊和梁儲官海沉浮多年，看多了官場黑暗，并不關(guān)心何人彈劾首輔。劉首輔簡在帝心，李閣老善謀，兩人不會因監(jiān)生的彈劾傷筋動骨。反而是太子的反應，再一次刷新他們的認知。哪怕是他們兩家二三十歲有出息的子侄，也沒有太子看人、看事的通透。

　　過猶不及！教導太子的重擔沉甸甸的，兩人不敢大意。

　　梁儲曾經(jīng)在吏部為官，在吏部有很多人脈。經(jīng)常會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的消息?！皸罱榉蛉チ俗窕?，幾次往返與遵化冶煉廠。不知道鬧出了什么事，甚至喊來遵化千戶所團團圍住了冶煉廠。消息很快被東廠的人封鎖，錦衣衛(wèi)也出動了。很多人窺探，但一無所獲。楊介夫已經(jīng)動身返京。”

　　“能讓太子大動干戈的事，小不了?！蓖貊说挂膊惑@訝，“只希望不要再嚇唬到人。”

　　彩票還好，《流民四要》、水力大紡車、飛梭織機讓很多人寢食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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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厚照回到端本宮，隨口和王欽說了江瑢的事。

　　虎背熊腰的大漢當場摔了個大跟頭。

　　“王先生，您的下盤不穩(wěn)。與本宮一起扎馬步吧！”朱厚照笑。

　　正巧黃獻小跑著來稟告：“小爺，小爺，左中允來消息，東西已經(jīng)得手了?！?p>　　“好！今日端本宮人人有賞！每人扎馬步半個時辰！”朱厚照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