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本王回去了
穆懷山拽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把粥拿出來遞給了云和。
“來喝點粥吧，以前我是不知道了，以后再要喝多了，記得給自己買點粥，外賣這么方便，半個小時就到了，還是熱的?！?p> 云和接過去，一個米粒一個米粒地往嘴里吃著，努力讓自己喝粥的時間長一點，聊天的時間就能短一點。
他現(xiàn)在想想，也是覺得自己瘋了，才一路跟過去，聽了一耳朵有的沒的，又跑出去灌自己。
“誒，對了，平時沒看出來啊，你這，夜生活，還挺豐富的？”
穆懷山往后一靠，打趣道。
“沒、沒有，就今天這一回?！?p> 云和恨不能把頭都埋進(jìn)粥里，努力辯解道。
“是嗎，看你那架勢，不像是今天這一回啊，還專門取了現(xiàn)金，給人家小服務(wù)員呢?！?p> 穆懷山把剛?cè)』貋磉€裝在證物袋里的手機(jī)和錢放在桌子上，捏著自己的下巴，笑得十分玩味。
云和把粥放在一邊，默默從床頭滑了下去。
“我那不是……喝多了嗎？”
“沒事沒事，叔也理解，大小伙子嘛，就是挺意外的，那小子奶乎乎的，我差點以為人家沒成年，倒是對你胃口？”
“我記不清了，最近事太多了。”
云和把杯子拉過腦袋，努力裝作自己不存在。
“這就準(zhǔn)備睡了，不準(zhǔn)備請我這個老頭子喝一杯，認(rèn)識一下了？”
云和：“……”
咱就不能把這茬翻篇嗎？！求你了??！
穆懷山上前，把云和的杯子防到胸口，手塞進(jìn)去，被子角折好，然后把剛才云和靠著的枕頭放平，把云和的腦袋放好。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叔這輩子還沒進(jìn)過局子呢，這也算是頭一回了?！?p>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云和滿臉通紅，努力解釋著。
“不用，”穆懷山笑，“也算是，豐富了閱歷了，那你先睡，白天我?guī)湍闩惶旒伲豢廴?，好吧?！?p> “謝謝穆叔。”
穆懷山上前揉亂了云和的頭發(fā)，笑著把椅子放回原處。
“好了，你睡吧，我回去了?！?p> “這、這么晚了，要不你……”
云和從被子里想爬出來，但身上又沒什么力氣，爬起來，又摔了下去。
穆懷山?jīng)_過來想扶，手剛伸出去，卻慢慢放下了。
他努力笑笑，“怎么？就一張床，你還要分我一半啊，我這種老頭子，可不像你們年輕人。”
他關(guān)了燈離開，剩云和一個人躺在那，一直到日上三竿，動也不動，卻根本睡不著。
等到他終于攢足了勇氣，起床離開，終于看到了手機(jī)上的消息。
消息都來自穆懷山，最上面一條是昨天晚上離開之后發(fā)的，“對了，剛忘了說，在你車?yán)锝o留了點小禮物，有需要的時候，記得用?！?p> “嗯？昨天沒開車回去嗎？”
云和有些疑惑，在外賣袋子下面，找到了自己的車鑰匙。
他一邊朝停車場走，一邊繼續(xù)看下面的消息。
下面一條是早上發(fā)的，“說給你放假，你還真就不來了？給你扣一天全勤?。 ?p> “只有你惦記每個月那兩百塊錢吧?！?p> 云和笑，開車門坐進(jìn)了駕駛室。
最后一條，是中午剛發(fā)的，“好啦，小懶蛋，記了你一天外出，別對不上了?！?p> “你璇姐說沒什么事了，叔的手續(xù)都辦好了，今天就正式退休啦！還沒好好跟你說過謝謝呢，當(dāng)面說可太矯情了，手機(jī)電腦啥的，都是你幫叔弄明白的，沒事還請叔吃飯?！?p> “各種報表的格式和規(guī)范都貼在你桌面上了，再有新的記得自己加，我給你留了三包養(yǎng)胃的茶，要是管用你就再買點，都混成老油條了，就別再熬夜早起亂吃東西了?！?p> “叔走了，以后有事跟你劉叔說，實在不行就調(diào)崗去你璇姐那，你自己保重啊。”
云和紅著眼眶往后一倒，脖子一空，他趕緊回頭，發(fā)現(xiàn)自己的小老虎頸枕被調(diào)高了一些，應(yīng)該是穆懷山借車的時候調(diào)的。
“當(dāng)初買的時候，你還各種嫌棄，這不是用的挺好嗎?！?p> 云和默默吐槽著，插鑰匙準(zhǔn)備開車回動物園，剛拉開手剎，兩個盒子就掉了出來。
一盒橡膠制品，還有配套的溶劑。
云和：“……”
看見那倆盒子的時候，他飛速把聊天記錄，翻回到了最上面的那條，“有需要的時候，記得用。”
云和哆哆嗦嗦地把兩個盒子，塞在了自己口袋里。
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他開車回到動物園，自己的辦公桌上，放著十分明顯的三大包養(yǎng)胃茶，下面墊著塑封好的報表規(guī)范。
把剛才拿倆盒子塞到柜子里，他左右問了一圈，這才知道，早上穆懷山收拾了東西，就跟程璇出去了。
云和放好東西出門，就看見了程璇。
“璇姐，穆叔是跟你出去了嗎？”
“啊，他要走了也不想驚動大伙，我就自己請他吃了頓飯，這會應(yīng)該是回家了吧?！背惕氐?。
“謝了啊璇姐?！痹坪突鸺被鹆菦_了出去。
“誒！上班時間，你往哪跑！我舉報你??！”
程璇在云和身后舉著一沓文件，高喊道。
“穆叔走之前幫我辦了外出了！你扣不了！”
云和三步并做兩步，跑了出去。
他一路壓著最高限速沖到了穆懷山的筒子樓，結(jié)果還是被堵在了兩個路口外的紅綠燈前。
正煩躁著，他終于撥通了穆懷山的電話，那邊已經(jīng)是空號了。
——這當(dāng)然是陸鳴的杰作。
江月白陸鳴又無比肉痛地打車，回到了虎王已經(jīng)空無一物的家里，要不是陸鳴還有幾個不怎么耗妖力的儲物道具，他們可能就要在地板上，將就一晚上了。
兩妖一覺到天光大亮，虎王的影子都沒有看見。
倒是有條消息，說是虎王要出去跟程璇吃飯。
沒辦法，他們只好訂了吃的，一直等到下午。
本來陸鳴是打算，讓虎王直接到曲直司去等他們，卻被著急回來跟房東要押金和房費的虎王，給堅決拒絕了。
于是一番折騰之下，三妖拿到了虎王的押金和房費，徒步來到了兩個路口之外，紅綠燈之前，等公交。
“我有一個問題?！苯掳坠o了身上的大衣，十分后悔當(dāng)初沒有把羽絨服帶回來。
“你說?！被⑼跚那陌巡弊由?，云和的那條圍巾，放進(jìn)了口袋里。
別的都可以給，這個，不行。
“你的同事們要是發(fā)現(xiàn)，你死之前就已經(jīng)把房子什么都退掉了，不會覺得奇怪嗎？”
“不會啊，我這不是早就準(zhǔn)備好要去支持你的出道夢想了嗎，再說了，你以為我為什么住這么遠(yuǎn)？”
“因為便宜啊?！苯掳谉o比真誠。
穆懷山：“……”
“我是為了，盡量減少跟他們的交集，反正遲早有一天，也是要走的，不是嗎？”
虎王努力捍衛(wèi)著自己理由的正當(dāng)性。
“你，尾巴，露了。”
陸鳴抬手，指了指虎王。
“啥？！”穆懷山嚇了一跳，趕緊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陸鳴指的，是自己口袋里，沒塞好的圍巾。
“啊，這個是，意外，意外?！?p> 虎王小心翼翼把圍巾折好放回去，手機(jī)響了。
他趕緊打開，看到消息的時候，笑容直接垮了下來。
這是陸鳴的消息，“曲直司可不管是不是以外，只要違規(guī)，收押都是輕的，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有數(shù)，沒事。”虎王蹲下來，系自己并不存在的鞋帶。
“手機(jī)。”陸鳴伸出了無情鐵手。
“能不能，再等一下？還有消息沒回?！?p> 程璇如果再稍微晚一點叫他，他至少，能等到病房里的人起床。
但是早就說好了的，要是不去，以后就再沒有機(jī)會了。
一直沒等到回音，虎王還以為，云和到現(xiàn)在都沒起床。
“還有，兩小時。”陸鳴搖搖頭，拿出了公交卡。
上車之前，虎王終于深吸了一口氣，把手機(jī)，也遞給了陸鳴。
陸鳴接過來，鹿王印輕輕一按，本來已經(jīng)要開始震動的手機(jī)，一下子歸于了平靜。
那通沒接進(jìn)來的電話，在打通了0.01毫秒之后，變成了撥向一個空號。
兩天之后，盛京的一家酒店里，舉辦了一場葬禮。
紀(jì)念一個，叫做穆壯壯的男人。
他曾經(jīng)是動物園的會計，看上去像是黑幫老大，但其實，人很好。
他對所有同事都很友善，據(jù)說最大的成就，是帶過一個很有潛力的實習(xí)生。
由于不能過分操辦的規(guī)定，大部分同事都只是放下一束花就匆匆離開了。
門口站著的迎賓的，是穆壯壯的兒子穆懷山，外甥江月白和陸鳴。
門里大吃大喝撒酒瘋的，是很敬重他，關(guān)系和他很好的同事程璇。
“穆叔??！欠我那頓飯，我沒讓你這么還我??！你自己過來請我！你看看外面這一個個虛情假意的，平時沒見來往，這會倒是歡實！”
人去樓空，程璇在廁所涂了個昏天黑地。
她說想讓穆叔走之前看見自己還是好看的，所以不能哭，哭了妝會花。
實在忍不住了，妝卸到一半，差點把自己哭暈過去。
穆壯壯葬在城郊一座很小的墳?zāi)?，勉?qiáng)算山北水南，也是個好地方。
穆壯壯的兒子穆懷山，一直到親手封上水泥，才紅了眼圈。
墓里什么都沒有，只有一個最便宜的骨灰盒，放著一張身份證，還有一疊寫好的劇本。
劇本半真半假，是穆壯壯的一生。
帶著小酒館里酒菜姍姍來遲的云和，死死抱著穆壯壯的兒子，差點哭暈過去。
他曾經(jīng)是穆壯壯的實習(xí)生，現(xiàn)在已經(jīng)轉(zhuǎn)正了。
最后，墓地前只有三只老妖怪，平生第一次素顏出門的程璇，還有差點一頭撞過去的云和。
當(dāng)一切歸于平靜，有兩只老妖怪坐上了去燕城的高鐵，一只回單位接受處分。
有兩個人，也回到了單位，繼續(xù)過自己的日子。
其中有一個在墳前跪了三天，離開的時候，把自己一個聊天賬號的昵稱，改成了未亡人。
他當(dāng)初騙人說這是私人賬號，不聊工作，但其實，里面只有一個好友。
而且，估計再也不會上線了。
雖然說一切如常，往事如煙，但云和的生活，其實還是有了一些變故。
他再也用不到那張報表規(guī)范了，自己調(diào)崗去了程璇的部門。
“我不敢再待在財務(wù)室了?！边@是他的調(diào)崗申請。
園長拍了拍他的頭，什么也沒說，批準(zhǔn)了這份申請。
江月白和穆懷山一路順風(fēng)，又回到了燕城高鐵站。
出門的時候，人群中兩個一身黑的姑娘，格外引人注目。
個子稍高挽著長發(fā)的，是盧佳佳，到她肩膀短發(fā)齊耳帶著框架眼鏡的，是蘇珊。
兩個人也算是“穆壯壯”的網(wǎng)友，看到網(wǎng)上的消息，第一時間聯(lián)系了程璇和袁明杰。
所以在相關(guān)的平臺消息甚至營銷號下面，幾乎沒有任何文字性消息，全都是統(tǒng)一的三根蠟燭的表情。
還有黑粉和司空烈的粉絲不合時宜的鬧事，全都被舉報銷號，絕不姑息。
“動物園穆叔”這個賬號，按照穆壯壯兒子的意思，被留給了云和。
這個賬號的最后一條消息，是會計穆叔抱著行李，在財務(wù)室門前的合影。
“走啦！退休過好日子去了！”
這條下面不用控，所有的蠟燭和眼淚，都是自發(fā)的。
她們守在出站口外，眼疾手快來到了虎假狐威兩妖面前。
“小哥哥好！穆叔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你，節(jié)哀順變啊?！?p> 盧佳佳上前打了招呼，江月白對他們笑笑，表示自己沒事。
“那個，這是我室友蘇珊，上次來接的就是她，我們現(xiàn)在負(fù)責(zé)你的后援會，他們之前說要來接站，我們怕你心情不好，就都給拒絕了，袁哥他們都在停車場了，我?guī)銈冞^去?！?p> “謝謝你們了，這么冷的天還過來接我，以后就不用了，來，喝奶茶。”
穆懷山默默遞上了和上次一樣口味的奶茶，盧佳佳抱著，還有些感動。
“你要是不喜歡接站的話，以后我們就不來了，這次主要是怕你太難受了，過來安慰一下。”
一路把兩個人送到停車場，見到群里的車牌，盧佳佳和蘇珊才離開。
“我就說今天燕城，妖風(fēng)怎么這么重，原來是你個老妖怪，到我地盤上來，干什么啊？”
顧盼利落下車，甩上車門，出來對著穆懷山，就是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