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時節(jié)，帝都的天氣依然很熱。我瞥了一眼副駕駛上的趙慧，深灰色的衣服很美很合體。
今天這頓飯吃得開心，忙活了半年的工程項目有了結果，楊程張羅著大擺酒席，慶功。趙慧是公司實際上的老板，看到公司未來的利潤有了保證，也很開心。
酒席上，我和趙慧喝茶，楊程一杯一杯地往肚子里灌酒。果然，這小子喝了酒就話多，拉著他的老板娘的手一遍一遍講，當初他在這個工程上付出多不容易，在把一幫子貪官污吏服侍的明明白白時，自己還受了不少委屈。趙慧有些尷尬，又不能把楊程的手拿開不讓人家說話，畢竟是老同學還是好朋友。我和梁萍看在眼里，對視一笑。
開車到家，我讓趙慧自己先回家休息，還調(diào)笑說讓她好好洗洗手，被楊程那個王八蛋摸了一晚上。
“我去公司看看?！蔽铱粗w慧往屋里走，對她說。這經(jīng)常是我晚上不回家的借口。趙慧和我心照不宣，她從不戳穿我。
“注意安全。”趙慧背對著我，揚起手腕做出了再見的動作。我看著她的背影，喉嚨里有些難受。
這幾天，我大多數(shù)的晚上在西山別院度過。我見到陳瑩后又年輕了起來。陳瑩比起少女時更有風韻。
第二天早上，陳瑩不在枕邊，我下床打著哈欠走到餐廳。餐桌上擺著陳瑩煎好的雞蛋、培根。餐桌邊上是我最愛的女人，她笑瞇瞇地說我老公終于醒了。
昨晚很累，餓得心慌，我坐下就吃，把一片片的培根塞到嘴里，然后再塞進一個煎雞蛋狼吞虎咽。
開車回家時，我的嘴里好像還有培根雞蛋的味道。我邊開車變傻笑，幾次忘了變換車道。
回到家，趙慧和蘭心還沒有起床，蘭心和她母親長得很像，頭發(fā)烏黑，兩道劍眉，窗外的晨光從窗簾的縫隙里鉆進來，給娘倆圍上了金色的腰帶。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她們，出了神……
…………
十年前，趙慧告訴我她懷孕的時間，也是在一個早上。
那天，我買回來豆?jié){油條，發(fā)現(xiàn)趙慧低著頭坐在桌子邊，黑色的長發(fā)垂下來像是兩道挽聯(lián)。我不驚訝，趙慧魂不守舍已經(jīng)兩個月了。
趙慧聽見我回來，深吸一口氣，抬頭跟我說：
“我懷孕了。”
我瞠目結舌，一手拎著油條，一手拎著塑料袋裝的豆?jié){，呆站在門口。
“猶豫了很久才告訴你，已經(jīng)兩個月了?！壁w慧立刻補上一句。
我暗自算算，正是她回到這個出租房之后懷孕的。
“我想把孩子生下來?！壁w慧看著我的眼睛，堅定地說。
當天晚上我們就去見了趙慧的父親，那是我第一次見岳父。
沒有想象中的嚴厲斥責，趙父反而親自給我們下廚做了一桌子好菜。我忐忑地吃著，趙父緩緩開口，語氣低沉：
“李俊，我早就聽慧慧說過你，我相信慧慧的眼光，也尊重慧慧的選擇。懷了孕就要承擔責任，聽慧慧說你們在一起也有一年多了，那么雙方一定都要好好考慮未來。”
我心下寬慰了不少，覺得趙叔叔通情達理，很是開明。
趙叔說到這里，轉(zhuǎn)身從櫥子里拿來一瓶酒，倒了兩杯，放在桌上，接著說?！半m然你們還沒畢業(yè)，但懷了孩子也不是什么壞事兒。我問過了，你們學校辦休學不難，我支持慧慧的選擇，留住這個孩子?；刍坜k休學手續(xù)。我們家的經(jīng)濟狀況還可以，這你應該也已經(jīng)知道了，我到時候挑一個好一點的月嫂，慧慧未來這段時間呢就在家休養(yǎng)好了?！?p> 我聽了點頭如搗蒜。趙叔接著講，語調(diào)也很緩和。
“我知道你們都計劃畢業(yè)之后再結婚，不過現(xiàn)在呢，不如把這個計劃改一改?！?p> “李俊，你讓你父母到帝都來一趟，他們兩分著來一起來都行，我們家長也好見個面，好把你們的婚事定下來。在孩子生下來前把大事辦完?！壁w父知道我父母是離了婚的，也知道女兒如果未婚產(chǎn)子這事兒不好聽，因此口氣不容置疑。我歪過頭，趙慧沖我笑笑，笑容有些苦澀。
后來我聽妻子說才知道，岳父他一直不同意趙慧遠嫁他鄉(xiāng)，畢竟他中年喪妻，就剩這一個寶貝閨女，想讓趙慧陪在身邊。因為這次意外懷孕，趙慧能放棄學業(yè)，又能和我把婚事定下來，算是壞事變了好事。再加上我的能力也還不錯，能在他的公司里派上用場，畢業(yè)后可以直接去幫忙。這樣一來，女兒女婿在公司里接班，女兒終身大事早早定下來，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還能給自己生下一個小外孫，所以岳父心里頗為寬慰。
“真希望是個女孩，長得像你，也就像你媽媽?！壁w父看著趙慧，眼神溫柔，聲音低沉。說完，趙叔長呼一口氣，端起酒杯，看著我。
我沒猶豫，也端起了酒。兩個男人一飲而盡。喝完酒的趙叔終于還是沒忍住，用一雙大手揉著眼睛。我心里明白，這酒敬給的是三個女人，趙慧、她肚子里的寶寶、和在天堂里的趙慧媽媽。
那次晚飯之后，趙慧住回了家里，我每天往返一次去她家看她。趙慧好像漸漸回過神來，說笑多了起來。
…………
一切都明亮了起來，直到兩個月后。
趙慧家的閨房挺亂的，她那有點大大咧咧的性格，導致她的臥室一點不像個女孩兒的閨房，衣服亂扔，吃完的零食包裝到處都是。趙父生意忙，總要出差，沒法照顧家里。
我趁趙慧在客廳看電視時，給她收拾起屋子來。在收拾到放內(nèi)衣的抽屜最里面時，我觸摸到了一張又薄又脆的紙片。打開來，是一張醫(yī)院的孕檢報告單，上面寫著懷孕16周+1天，檢查日期是兩周以前的。
我心中暗自一算，腦中嗡的一聲。
我怕自己算錯了，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重新算了一遍，還掏出手機仔細查了查日歷。
趙慧去參加封閉培訓班是四個月前，也就是16周以前，在那之前她來例假肚子疼，我還記得讓她多喝熱水。之后被趙慧捉奸在床，她消失了兩周，她回來后等她情緒穩(wěn)定了才又開始同房，那也有快一個月以后了。這樣算起來，孕檢單上對應的日期應該正是趙慧失蹤的那段時間。
所以，趙慧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回憶到這個瞬間的時候是最為苦澀的，我一陣胸悶，從門框邊滑了下去，幾乎坐在地上。趙慧醒了過來，睡眼惺忪地說：“你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