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二十年的變遷（下）

　　前面提到過，在99年的519科技股行情中，胖子及時抓住了熱點好好賺了一把，這讓他的資產(chǎn)到了三百萬左右。

　　進入新世紀以后，我國的股票市場卻進入了一個長達五年多的低迷時期。大多數(shù)炒股的人，最羞于向別人提起的就是自己還在關(guān)心著股票：“股票......？早都不管了，愛咋咋地吧！”

　　雖然在人前表現(xiàn)的滿不在乎，其實心里是被傷透的無奈。

　　而善于思考的胖子，卻不是其中的一員。在接連斬倉止損了幾次以后，他冷靜了一下，然后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沒怎么去過證券公司。

　　后來經(jīng)過了認真地分析和研究，他全倉買入了貴州茅臺這只股票，打算放上幾年。

　　之后，他瘋狂迷上了爬山和越野摩托車運動，經(jīng)常跟一群志同道合的驢友摩友朋友到處跑，對王琳和孩子的陪伴也少了很多。

　　到了06、07年那次波瀾壯闊的大牛市，胖子賣出已獲利豐厚的貴州茅臺后，又加了融資杠桿，抓了幾只當時很瘋狂的股票，使得他的資產(chǎn)迅速沖上了五千多萬，成為了股友嘴里的傳奇人物。

　　這家伙做起股票來，跟平時的表現(xiàn)簡直判若兩人。他不聲不響地跑到銀行，給王琳的銀行卡上轉(zhuǎn)了一千萬。

　　看到手機短信的入賬提示，王琳揉著眼睛看了好幾遍：銀行系統(tǒng)出問題了？！我卡上怎么會莫名其妙轉(zhuǎn)入了一千萬？！

　　王琳嚇壞了，趕忙去找行領(lǐng)導(dǎo)匯報：咱們行里的系統(tǒng)出大問題了！

　　行里也很重視，一查系統(tǒng)沒問題，這是你老公王志剛給你轉(zhuǎn)的。

　　這時王琳才反應(yīng)過來，給胖子打電話詢問。

　　胖子回答的輕描淡寫：對啊，就是我給你轉(zhuǎn)的。炒股賺來的錢，光明正大。

　　銀行里頓時炸了鍋，大家都知道了王琳有個股神老公，一把就給了老婆一千萬！嘖嘖嘖，看看人家的老公......

　　當晚，不少銀行同事的老公回家后，都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自家老婆的冷臉。

　　這就是胖子喜歡看到的效果……多年前在鴻春園飯店的時候，他就給王琳這么說過。

　　牛市上了六千點后見了頂，胖子接連賠了幾筆。他看大勢差不多到頭了，刀口舔血是賺不到錢的，就撤了出來。

　　不過這時候他賬戶上的凈資產(chǎn)依然在五千萬以上，還不包括他給王琳又轉(zhuǎn)過幾筆大額的。

　　他讓王琳盡情花錢不必有任何顧慮，還要給她買輛上百萬的保時捷，結(jié)果王琳堅決反對。

　　王琳從不喜歡張揚，并不愿意在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圈里成為一個扎眼的人。所以最后只是買了一輛四十萬左右的奧迪小SUV，就這樣她還覺得有些過了。

　　盡管有不少同事在她耳邊吹風說你老公那么能賺錢，你還天天在單位受這個洋罪干嘛？她只是笑笑，依然勤勤懇懇上著班。

　　而這時候的胖子有了不少變化，特別是思想方面。

　　他和王琳的婚姻早已過了七年之癢，進入了平淡期。雖然這期間他做過幫紅萍離婚痛揍藝術(shù)家這樣仗義的事兒，但......也開始有了其他的三心二意。

　　在不少人眼里，胖子也算是個成功人士了。時常在外面應(yīng)酬，不可能不接觸其他的女人，他的荷爾蒙隨著他的腰包一起膨脹，心里開始躁動。

　　平日里，胖子開著百萬的豪車，出手闊綽大方，又見多識廣風趣幽默，自然會招一些女人的喜愛。

　　第一次跟其他女人上床的時候，胖子腦海里閃過當年第一次擁有王琳時她那清純害羞的樣子，令他有少許的不安和內(nèi)疚。

　　但是對于新鮮刺激快感的追求，又很快占據(jù)了上風，他這樣安慰自己：那么多人都這樣，我又何必假裝正經(jīng)？反正我也沒有虧待家里，更不會拋棄老婆孩子。家里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這是咱成功男人的標志！

　　這種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日子，令他迷失了自我。

　　2015年，股市又迎來了一波牛市。

　　在杠桿的作用下，胖子的資產(chǎn)又迅速增長，如同他對這世界的野心。

　　但這個時候，很多個人和機構(gòu)也采用了大比例的資金杠桿。

　　他和李紅軍兩家在歐洲旅行期間，牛市終于見頂崩塌。大量帶著杠桿的籌碼需要平倉，開始賣出變現(xiàn)，形成了滾雪球般的踩踏效應(yīng)。

　　在德國見到俏俏一家的時候，崩盤還沒那么嚴重，所以那時李紅軍還說他是股市大佬。

　　他自己也抱著僥幸的心理，覺得牛市不會那么快就結(jié)束，堅持一下還會反彈起來。如果現(xiàn)在割肉，算上杠桿那可是好幾倍的損失！

　　從德國到了法國以后，大規(guī)模的踩踏效應(yīng)已經(jīng)形成，動不動就是千股跌停，想賣都賣不掉了。

　　由于胖子的資金杠桿比例很高，這使得他的凈資產(chǎn)急劇縮水。大家都在快樂旅行，他看似表面平靜，其實心急如焚。但因為全盤跌停的緣故，手中的籌碼即使想平倉變現(xiàn)，也無法做到。

　　最后，胖子終于沒有堅持到大盤觸底反彈由千股跌停轉(zhuǎn)為千股漲停的那一天，提前幾天爆倉，被徹底平倉。

　　不僅億元左右的凈資產(chǎn)化為烏有，還倒欠了近億元。

　　并且沒過幾天，大盤開始變?yōu)槊刻烨Ч蓾q停，而他......卻已沒了籌碼。

　　倒在黎明前的黑暗，比死在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中更令人難以承受。這種懊惱和挫敗感讓胖子徹底崩潰，他想到了死。

　　每天千股跌停的股災(zāi)，王琳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問胖子的時候，每次胖子都說自己可以搞定......多年以來，他一直是這樣。

　　王琳基本上管不了他的事情，他也不怎么給王琳說，王琳也就不再操這個心。

　　直到每天大盤都千股漲停的時候，王琳看到胖子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更加懊喪甚至神情恍惚。她不禁逼問胖子，胖子這才嚎啕大哭抱著她說出了一切。

　　啊？不僅自己的錢都沒了......還倒欠了那么多？

　　胖子說沒辦法還了，就算把我以前給你的那些錢都拿出來，再把所有的家產(chǎn)賣光，還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不用管我，我們馬上去辦離婚。以后就辛苦你了，用那些錢帶著孩子好好過日子，別忘了替我孝順父母。

　　王琳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這是想要一死了之？這些天，她已經(jīng)看到和聽到了一些類似的消息。

　　資金杠桿真是一把雙刃劍，可以最大限度滿足人的貪欲，也可以令人萬劫不復(fù)。

　　這些年，胖子身上發(fā)生的一些事情，其實王琳早已察覺。

　　他每天早出晚歸，常常帶著一身的酒氣回家，衣服上也時常會有其他女人細微的氣味兒......而且還不是同一個女人的。

　　兩人的夫妻生活，胖子時不時都會找借口推脫。偶爾有親熱也是草草應(yīng)付了事，再沒有像以前那樣充滿了激情，還特別悉心照顧自己的感受。

　　尤其生了第二個孩子以后，胖子就沒怎么再碰過她。因為她要陪小孩子睡，胖子就直接去其他房間睡了。

　　雖然王琳也知道結(jié)婚多年的夫妻大都會這樣，但是胖子的變化還是讓她感到非常痛心。

　　王琳也暗暗想到過離婚，但是一想到兩個孩子，又猶豫了。孩子，永遠是一位母親心里最柔軟的部分。

　　她知道胖子的性格，也了解他的思維方式。自己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性格，更不想因為這樣的事影響孩子如何看待自己的父親。

　　畢竟兒子已經(jīng)到了懂事的年齡，女兒尚小，也不能沒有父親的關(guān)懷。

　　因此王琳并沒有把話說破，只是旁敲側(cè)擊地提醒過胖子幾次，默默期待著胖子可以早日迷途知返。

　　如今，看到因為欠錢胖子想要輕生的樣子，王琳第一次爆發(fā)了。

　　在王琳的心中，感情和人永遠比錢重要一萬倍。

　　她狠狠抽了胖子兩個耳光，聲淚俱下地給胖子訴說了自從察覺他對家庭不忠以后，這么久以來自己的痛苦……但是為了孩子，她一直在忍著。

　　你個大男人，在外面玩的時候瀟灑的很，老婆孩子都被忘到了腦后......還沒等到你幡然悔悟，為了債務(wù)就要去死？你忍心讓兩個孩子那么小就沒有了父親？死還不容易？你眼睛一閉什么都不管了......債主會放過我？你讓我們孤兒寡母去面對這一切？你還是當年那個讓我心甘情愿把自己一輩子托付的爺們嗎？！

　　一向溫柔的王琳第一次發(fā)這么大的火，打醒也罵醒了胖子。

　　胖子終于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在王琳面前痛哭流涕懺悔著。

　　可就算浪子回了頭又有什么用？自己無論死還是不死，債務(wù)都是必須面對無法逃避的現(xiàn)實，胖子懊惱地撕扯著自己的頭發(fā)。

　　王琳擋住了胖子胡亂揮舞的雙手，把他的大腦袋抱進了自己懷里：前些年你給我那幾次錢，加起來有兩千多萬，我都沒有亂用。我陪爸媽回上海那幾次，特意留心了上海的房子，想著以后等我退休了，咱們帶著兩家老人一起回上海養(yǎng)老。那時價位也合適，我就在徐家匯那片買了不少房子。這些我沒給你說，就是不想讓你惦記著還有這筆錢。我在金融單位工作了那么多年，知道不能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里。

　　這些年，上海的房子漲了好幾倍。剛剛我大概估算了一下，把這些房子賣了，基本上夠還你那些外債的。如果還不夠，就把咱們現(xiàn)在住的好房子也賣了，大不了住普通的房子。

　　我們也不回上海了，就在這里踏踏實實生活。只要一家人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在一起，就比什么都重要。

　　這時的胖子，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還能再說些什么。他把頭埋在王琳的懷里，哭成了一個淚人。

　　從絕望到有了希望，都因為抱著的這個女人。年輕的時候，曾說過她是自己的貴人，那時說這話難免帶了一些戲謔的色彩。

　　但此刻他才真正明白，王琳確實是自己生命中最最重要的貴人，她給了自己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和力量。這不僅僅是口頭上的支持，而是實打?qū)嵾€有了具體的應(yīng)對措施。

　　接到了李紅軍和菜包子的電話，王琳和胖子來到了關(guān)哥夫妻倆開的飯館。

　　因為那些年關(guān)哥老婆的單位不景氣，她就買斷了工齡，帶著孩子離開石河子到這里和丈夫團聚，結(jié)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

　　后來銀行正好有一次內(nèi)退的機會，關(guān)哥的年紀也已經(jīng)不小，就趁機辦了內(nèi)退，然后帶著老婆開了一家不算大的飯館。

　　關(guān)哥手藝不錯，兩口子待客周到也不貪心，飯館的生意一直挺好。

　　李紅軍把幾個修理廠能拿出來的流動資金都拿了出來，給胖子準備了四百萬；菜包子和小英子拿出了家里的儲蓄，湊了兩百萬；關(guān)哥雖然沒有那么多，但也拿出來了八十萬，這已是他和嫂子多年來的全部積蓄。

　　他們希望能救救胖子......雖然跟胖子那巨額的債務(wù)相比，這些只是杯水車薪。

　　看著兄弟們?yōu)樽约核龅囊磺?，胖子再次痛哭，王琳也淚流滿面。

　　她說大家的情義我們收到了，錢就不拿了。特別是關(guān)哥的錢，賺得那么辛苦，一定要留著給孩子的將來做打算。我在上海有不少房子，賣掉那些房子才能真正解決問題。

　　她讓胖子把所有的債務(wù)羅列清楚，然后對關(guān)哥和李紅軍說：“我要請假去上海一段時間，胖子和兩個孩子拜托你們幫著照顧，千萬不要在我回來之前出任何的亂子......”

　　安排這一切的時候，王琳思路清晰，果斷干練。

　　一個多月后，王琳回來了。

　　還是在關(guān)哥的飯館，王琳掏出兩張銀行卡：“上海的房子都賣光了，錢在這兩張卡上。我算了一下，還完所有的債務(wù)和利息，大概還能剩余四五百萬。關(guān)哥和嫂子，你們不是一直夢想著能有個自己的農(nóng)家樂嗎？拿上這些錢，趁咱們這里房子還不貴，去盤一個農(nóng)家院，咱們兩家一家一半，你和嫂子打理，讓胖子負責接待，你們看怎么樣？”

　　關(guān)哥說這怎么能行？我們不出錢還占一半？

　　但王琳態(tài)度堅決，根本不容他拒絕：“胖子在空中飄的太久了......這次他重重摔到了地上，好在還沒摔死留了一條命，我想從此他也知道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你們夫妻這樣的患難之交，值得胖子感恩一輩子！不要再推辭，這些天就抓緊去辦。紅軍，你和胖子是從小到大的好兄弟，說客套話沒意思，你家里生意做的大，我們就不拉你入伙了。你那里有招待就多到我們這兒來，你是我們最重要的VIP......”

　　之后的幾年，農(nóng)家樂在關(guān)哥夫婦和胖子的精心打理下，生意很是不錯。

　　忙里偷閑的時候，胖子還是會偷偷關(guān)注股市。王琳知道，讓他完全忘記這個投入了二十年熱情的戰(zhàn)場，也是不太現(xiàn)實的。

　　她給了胖子五十萬，讓他可以繼續(xù)炒股。反正就這么多，即使賠光了也不會傷筋動骨無家可歸。

　　現(xiàn)在的胖子，最常見的模樣就是坐在農(nóng)家樂的院里曬太陽。他常常和關(guān)哥一邊喝著茶，一邊跟伙計們吹一吹當年他倆年輕時在各自部隊里的光榮事跡，偶爾也會掏出手機瞅一眼當天的股市行情。

　　這一切充滿了戲劇性，好在結(jié)局還行。

　　給俏俏講述這些的時候，是胖子和王琳交替著說的，因為有的時候胖子已經(jīng)講不下去。

　　不過，部分內(nèi)容王琳替胖子遮了丑，也算是為自己保留了自尊，并沒有一點不落地告訴俏俏。

　　即便如此，俏俏也已經(jīng)聽的驚心動魄、感慨萬千了。胖子和王琳的二十年，簡直可以用跌宕起伏來形容。

　　“胖子，以前我就說過，能和王琳這樣的女孩在一起，你真是太幸運了......”聽完這一切，俏俏感動的紅了眼圈。

　　“俏俏，你才是我遇到過的最好的女孩，只可惜......”王琳拉著俏俏的手，話說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俏俏知道，這句話還是跟侯兵有關(guān)。

　　終于，俏俏認為沒有必要因為自己，讓大家總是吞吞吐吐別別扭扭地回避，把話坦坦蕩蕩說開了也沒什么。

　　于是她主動開口問道：“你們這些年的情況，我都知道了，那......他呢？”

　　王琳和胖子對視了一會兒，胖子緩緩回答：“猴子啊......這些年一直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俏俏哦了一聲，沒有繼續(xù)接話。他的情況，和自己猜測的差不多。

　　胖子好像知道俏俏在想什么，補充了一句：不過今天......他不會來。

　　聽到侯兵不會來，俏俏稍微松了口氣。雖然知道即使見了他，自己應(yīng)該也不會再有什么波瀾，但不見當然更好，免得萬一有什么尷尬。

　　晚上的聚會，每個人都是拖家?guī)Э?。胖子專門為孩子們安排了另外的包間，讓大的照顧好小的，不要打擾他們這群老朋友們。孩子們求之不得......這樣才自由呢！

　　席間的氣氛還是有點兒像上次的慕尼黑，大伙兒都在不經(jīng)意回避著一些話題，聊的內(nèi)容大都是這些年俏俏在慕尼黑的生活。

　　俏俏責備紅萍，怎么把自己藏得那么嚴實？嫁給胖子哥哥這樣的事情都不給自己透露。

　　紅萍心里裝了太多的事兒，只是苦笑著搖搖頭，并不解釋。那次失敗的婚姻讓她的性情變了許多，現(xiàn)在的生活重心除了家人就是工作，和所有朋友都聯(lián)系的不多。

　　她對俏俏說，你讓我保管的東西，因為當年和那個混蛋鬧離婚的時候我怕被他毀壞，就交給王琳了。

　　王琳說東西沒打開過，在我家好好放著呢！俏俏......你若是想要......

　　俏俏說我不想要了，不必給我。你們要是覺得多余礙事，就丟掉吧！

　　王琳看了看俏俏，遲疑了一下沒有再接話。

　　席間孔哥與俏俏視頻連線，說是要跟老朋友們打打招呼。轉(zhuǎn)了一圈后，孔哥的神情徹底放松，跟大伙兒客氣寒暄了幾句就收了線。

　　二十年過去了，每個人都有了很多變化，都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自己。

　　快結(jié)束的時候，菜包子蔡教授講了一個讓大家有些不安的話題：最近武漢發(fā)現(xiàn)了一種傳染病，癥狀有些像那年的非典，國家派去的專家組正在調(diào)查。馬上過年了，盡量避免去人多的地方，少和陌生人接觸。

　　他神情嚴肅，認真地囑咐著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