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打臉與斷腿
只一晃，八天過去，到了8月20號，離峻工日只剩兩天了。
工程進行得非常順利，施工隊和監(jiān)理、安全員，以及工地大老板王向炳之間的關(guān)系非常和睦，大家干勁很足，齊心合力，看上去像是一個凝聚力很強的戰(zhàn)斗集體。
由于羅逸的堅持，施工驗收分段進行，38塊牌子中，通過驗收的有28塊。
剩下的十塊中，有五塊要今天驗收。
另外有五塊，需要趕工完成，明天驗收。
這樣的話，工程可以提前一天，也就是二十一號全部完成，而且通過峻工驗收。
勝利在望！
不過，另羅逸擔憂的是，監(jiān)理方舜有三天沒到工地了，原因是得了重感冒，在家養(yǎng)病。
昨晚羅逸給他電話時，對方用病奄奄的語氣說：“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工地上，放心，耽誤不了兄弟的大事?！?p> 羅逸則說：“方哥，你也明白，這工地是王總的，我是他的打工仔，這電話本該他打的，關(guān)我嘛事？但是，我也是替王總著想嘛?！?p> 又說：“我也知道，無論你、吳監(jiān)、正東都從這里面有抽成，這樣的話，大家的利益不就綁在一塊了嘛，老哥你犯不著難為我吧？”
對方連咳了幾聲才說：“放心吧，我明天早晚都過去。”
但這早晚兩字模糊、狡滑得很，讓羅逸等到夕陽西下，也依然不見方舜的蹤影。
這一天打了無數(shù)遍電話，也沒有人接。
好在，羅逸早在幾天以前就派人去了離縣城30里地的方家屯，派的人正是門雄的一個小兄弟。
通過盯梢發(fā)現(xiàn)，開始的一兩天，方舜還在家呆著，養(yǎng)病不養(yǎng)病不知道，反正是足不出戶。
但第三天上，就耐不住了，去縣城一家新開的叫“藍夢”的卡拉OK縱酒歡歌了。
包括他在那個歌廳里吊的叫小慧的馬子，也詳盡匯報上來。
而今天已是第四天，根據(jù)最新情報，方舜依然沒有著家，太陽剛剛落山，就偷偷摸摸地進了218包房。
對方舜的不配合，和羅逸同在工地的王向炳也顯得極為惱火。更加上羅逸再也不提兩人間的口頭協(xié)議，而是正式告訴他：
“王哥，你才是工地大老板，最后的37000下來后，只要你不私吞，能嘗點給我就行了?！?p> 既然羅逸表現(xiàn)出這樣的態(tài)度，他更該表現(xiàn)得憤慨和積極。
于是，望著漸沒天空的夕陽，王向炳提議：“兄弟，要不，咱去他家堵他，別說感冒，就是下了棺材，咱也把他從墳里挖出來！”
聽王向炳這樣說，羅逸反而氣定神閑地說：“反正是王總你的工地，我一個打下手的倒無所謂，你看著辦就行了?！?p> “好！”王向炳掏出車鑰匙，塞進羅逸的手里，“走，咱現(xiàn)在就行動！”
羅逸推讓著：“算了吧，方舜也是人，又不是機器，哪能沒個病沒個災的。再說，離峻工還有兩天，再等等不急。”
“說得也是?！蓖跸虮樖滞浦?，口氣也軟了下來?！耙辉鄣鹊取！?p> 他看著羅逸的眼，見對方點了點頭，才伸手把鑰匙取回。
但羅逸把鑰匙驟然捏緊，哈哈笑著說：“看這樣子，是不是你把方舜給藏起來了？”
“嘖！”王向炳擰著眉，大罵道，“放狗屁！兄弟你這人話嘛，我犯得著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羅逸搖頭笑道：“王哥，你特么給我演吧你！”
王向炳眼都急紅啦，嗓音哽塞中噴出句怒氣沖沖的話：“媽的，方舜，下次只要一朝面，我特么干死他！”
“好！”羅逸立即迎著他這話，“現(xiàn)在我就和你去他方家屯，我就看你怎么干死他！”
話截到這份上，王向炳只好跟著羅逸上了車。好在，他心里有數(shù)，在方家屯，能挖了方舜的祖墳，也找不到不孝子孫方舜本人。
去就去，哈哈。
一路行去，車子剛出了城，卻又折回來。
狐疑地望著主架位的羅逸，方舜問：“不是去方家屯嘛？”
羅逸點了點方向盤，發(fā)出陣鳴笛聲后，說：“現(xiàn)在還早，殺人得月黑風高，這么早，在人村里，你怎么‘干死方舜’？”
王向炳冷著臉，嘟嚕著“這家伙氣死我了！”
“說歸說，笑歸笑。你和我一樣，是個商人。說干死誰那是屁話?！?p> 緩了下，接著說，“也別說干死，今兒要找到方舜，你抽他二十個耳刮子就行。”
王向炳低笑了聲：“行，兄弟，你說怎么著就怎么著。”
“好，一言為定?！绷_逸說完，空了只手提了下儲物盒里的一根橡膠棍，“王哥，你找張報紙把這玩意兒包一下，待會兒兄弟有用?！?p> 王向炳露出絲諷笑后，找了找，沒報紙，就把擦車布把棍子包了，遞給羅逸。
羅逸接了過來，往雙腿間一擱，說：“要真找著方舜，你少打一個耳光，我就在你腿上補一棍！有個傷筋斷骨的，可就別怪你兄弟了?！?p> “特么你跟誰說話，沒大沒小的！”
羅逸冷笑了下說：“我要么是跟兄弟，要么是跟仇人說話，接下來，就看王哥的表現(xiàn)了！”
“行?！蓖跸虮氲皆谟哟髠€河東縣，你能找到人？就笑哈哈地應了，并說，“咱先吃飯，好有力氣打臉。不過得你請啊，好長時間沒給哥表示一下了?！?p> 鑼逸漫應著，開著黑桑在大街上轉(zhuǎn)了幾圈，一直舉棋不定要吃什么。
透過車窗，看漫暗的夜色中藍夢K拉OK的霓虹燈閃爍，王向炳心里不踏實，就笑罵道：
“就去排骨包子行啦，你這摳逼，非逼著哥說這話?！?p> “不去了，整天吃，都特么吃成包子了。”羅逸說著，猛打了個轉(zhuǎn)向，眼睛沒看路，斜身笑望著王向炳。
車輪顧自軋上了路邊的甬道，駛?cè)肓怂{夢門前的停車場。
“兄弟，到這兒來干嘛？”
羅逸邊掛空檔邊說：“唱歌，找小嫚哦?！?p> “去，空著肚子，不把腸子給唱青嘍？”
“不懂了吧？”羅逸曬笑說，“秀色可餐，有靚嫚還用得著吃飯？”
羅逸拔了鑰匙，下了車。
往藍夢門廳走時，卻見王向炳沒跟上來，就折回腳步，俯身趴在副駕位車窗前看王向炳。
見他正摸出手機，就問“王哥你墨跡啥？”
“給你嫂子請個假?！蓖跸虮u著大哥大示意羅逸回避，“我一泡妞就愧得慌，給你嫂子問候下，心里才舒服些?！?p> “真是個模范、流氓丈夫。”羅逸哈哈笑著，走了幾步，和車子拉開了三八線。
與此同時，在藍夢這家兼具旅館飯店功能的K廳里，有一個拐四個彎才能找到的小包間。
這個包間，櫸門色的舊門板上還鑲著亞克力字：3218。下面則貼著三個紅色即時貼藝術(shù)字字：鳴翠閣。
里面，方舜正和年方十八的小慧在沙發(fā)上起膩。
茶幾上的漢顯尋呼機烏嚕嚕地響了，方舜急忙放開懷里的小慧，抄起呼機要看時，門卻被一腳踹開，進來一個山一樣的大漢。
他大步跨來，不容分說地，一個耳光捆在了方舜臉上。這記耳光力氣奇大，差點把方舜整個人都給打飛。
呼機當?shù)匾幌碌袈湓诘?，他捂著臉，驚恐地望著面前豹眼豎眉的漢子，“老大，咋打我哦？”
大漢卻不搭話，只對著小慧罵了句“賤貨”，而后轉(zhuǎn)身走了。
方舜這才松了口氣，問小慧：“這怎么回事？”
小慧邊用餐巾給他擦嘴角的血漬，邊說：“他叫門雄，是俺的老鐵……”
方舜一聽門姓，嚇得身子顫了一下，立即拉開了和小慧的距離。
“你別怕，”小慧說，“他沾點酒，就給我的客人來一巴掌，泄了火也就算了?！?p> 方舜又松了口氣，這才想起看呼機，見上面只六個字，顯示發(fā)得很匆忙：
“羅遺意不明，別慌，穩(wěn)定，小心！”
但替人家火中取栗的方舜哪兒穩(wěn)得住，他騰起身來就要跑。
但被小慧輕拉了下說：“小心門雄，你不一定跑得了。”
方舜快步到門口，把門開了條縫，果然如小慧所言，門雄抱著膀子倚在斜對面的窗臺上，像一個大號石敢當一樣。
方舜吸了口涼氣，小心掩緊了門，顫巍巍地坐回到沙發(fā)邊。
小慧雪白的大腿落入他眼中時，也成了刀光閃閃了，啥心思也沒有了。
“方哥，我這老鐵有個毛病，打了客人后吧，不急著走，還要生幾分鐘悶氣，你稍待一下就可以逃了?！?p> 方舜這時竟有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想法，又加上在美媚面前總要有個面兒，就哈哈一笑說；
“我逃什么？能把我怎么著？”
“方哥，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小慧這樣問，也是由于他看了傳呼機信息后的驚恐。
“在工地上當領(lǐng)導，難免會惹到這個得罪那個。
不過，你方哥可是大風大浪里踩舢板的主兒，除了給你老鐵個面子外，別人敢欺到我頭上，我可不讓！”
“一看方哥就不是吃素的主兒?！毙』壅f著，一手勾了他脖子，一手舉了酒杯往他嘴邊喂。
咕咚干了一大杯，酒精沖腦，煥發(fā)了點膽氣，方舜再次站起身來，到門口扒頭瞧眼了一下。
門雄不見了，方舜不由開嘴一笑，但瞬間成了咧嘴。
他見羅逸半拖半拽地把王向炳拉著，嘻嘻哈哈地，向鳴翠閣方向走來。
方舜忙縮了頭，把門鎖擰緊，折了回來。
這時，羅逸兩人也走了過來，后面還跟著一個服務(wù)生。
“就3218吧，”羅逸說，“咱們干買賣的，圖個吉利?！?p> 見羅逸推門，王向炳忙躥上一步把他拉了回來：“兄弟，你現(xiàn)在干的是工程，17才是講究?！?p> 羅逸稍一遲疑時，后面軍裝寬皮帶暗花褂的服務(wù)生惡聲惡氣地說：“鳴翠閣有人了，兩位哥還是來虎鳳閣吧！”
羅逸掃了眼他脖頸上耷拉的十字架，還有腕上的忍字，一見就是個年代感十足的“混社會”的打扮，就露了絲怯意，說：
“就聽這小哥的，去3217吧。”
3217就在隔壁，兩人各懷心事坐下，點了兩個小嫚。
攔著喚了捆啤酒，要了幾個下酒菜，鴨脖花生米倒也尋常，就是當時風靡整個北方的朝~縣小菜，讓羅逸感到很有口感。
而且，那些小嫚也是長什么樣就什么樣，和后世整得媽都認不出的那些比，雖然做的是這個行當，在羅逸眼里，也有幾分清麗脫俗。
王向炳暗自捏了把汗，又有幾分僥幸，看羅逸時而唱兩首，時而和小嫚跳兩曲，一副很投入的樣子，漸漸放下心來。
但以防萬一，還是給方舜傳呼上留了言：“快走，就現(xiàn)在！”
才發(fā)出信息去，卻見羅逸突然走出了舞池，向門口急步走去。
王向炳心道，這下毀了，眼睜睜地看著羅逸拉開了門。
而這一次，方舜也學聰明了，他并沒有急著走，而是讓小慧先出門瞭一下。
小慧拉開了門，恰好和羅逸撞了個臉對臉。
“美女，一會兒陪歌喝兩杯??？”羅逸眉目含情地說。
“行啊。”
她敷衍了一句，淺淺一笑后，折回到包間。然后向方舜匯報說：“有個梳被頭的高個男生在門外?！?p> 方舜一聽，知道是羅逸，嘆了口氣，對小慧說：“喝酒吧，今兒不醉不歸?！?p> 龍鳳閣里的王向炳沒聽到外面有什么異樣的響動，再加上羅逸很快就折回來，他緊繃的神經(jīng)才松馳下來。
這時一個小嫚正往坐沙上的羅逸身上靠，被她輕輕推開，說：“剛我看外面有個小嫚不錯，你把她叫來陪陪我?！?p> 聽羅逸這樣說，她露出吃醋且為難的樣子。恰好服務(wù)生進來送飲料，就對他說：“這個哥要小慧?！?p> “不行！”
服務(wù)生捋了下洗剪吹的繚亂頭發(fā)，“小慧就一個，難道還掰成倆啊。再說，我們藍夢有規(guī)定，店里公主不能串場！”
“草——，”羅逸看著王向炳笑了，順手提起了身邊布裹著的膠棍，“王哥，河東地面上，你還沒有規(guī)定，特么哪兒跑來的烏龜王八蛋，倒在咱地盤上撅起龜腚來了？”
服務(wù)生把瓶裝飲料“當”一下砸在茶幾上。
王向炳忙息事寧人，說：“兄弟，別這么說。到人家店里，就要守人家的規(guī)矩。”
服務(wù)生惡狠狠的面容這才緩了下，“還是這個哥能說句人話?！?p> 羅逸一聽火了，他不好沖服務(wù)生來，就跟自己人較上了勁。
他拿鐵棍在王向炳腿上撥了一下，而且，這一撥是使了力氣的。
王向炳“啊”一聲，急抱著腿痛吟一聲。
羅逸卻不依不饒地說：“哥，我跟你出來混，你不向著我，還長人家的臉！”
服務(wù)生怒道：“小子，別在我店里鬧事！”
“特么，我打我哥，礙你啥事了？”
羅逸沖服務(wù)員說著，然后轉(zhuǎn)向額上冒出泠汗的王向炳，“王哥，你說是吧！”
“嗯、嗯。”王向炳擰著眉應著。
“好，那王哥就給兄弟長長臉，把小慧給我整過來！”
“怎么整?。俊蓖跸虮⊥瓷韵艘恍?，苦著臉問。
“這樣，”羅逸指著和鳴翠閣間的隔墻說，“你踹墻，小慧自然就明白，是我要約她?！?p> “別瞎幾吧鬧?！蓖跸虮崎_羅逸勾肩搭背的手。
羅逸冷笑了下，“王哥，你干那些事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今天要是想要點臉的話，就聽我使喚，不想要的話就算了！”
這話說得很籠統(tǒng)，既有在“門雄事件”吃了大虧的糗，又有暗室藏奸不給驗工的虛，好像都包含其中了。
王向炳無奈，只好站起身來?？墒莿傉酒饋?，就被服務(wù)生喝道：“先生悠著點，小心把腿給踹斷嘍?！?p> 聽著這威脅的話，再結(jié)合羅逸剛說的“傷筋斷骨”，兩相夾擊中，王向炳火氣上涌，一把推開了服務(wù)生。
“滾你媽的，別在我面前裝逼！我王大混看守所里的墻都敢踹，你這破藍夢算嘛幾巴玩意兒！”
說著，還加了助跑，飛起一腳，哐地一聲在墻上重重地跺了一下。
房間密閉攏音，嗡嗡作響，四面震顫，天花板簌簌地落下塵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