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五天過去了
他的臉上沒帶笑意，還是那副萬事皆不入眼的樣子，看到許檸也沒有斜視，徑直走到他的石桌前坐下，將一壺燒熱的茶水從爐子上取下來，沏茶，茶香四溢。
腕間的白貝袖口擦在桌面上，修長的手指摩梭在白瓷茶杯上，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誰更白。
許檸記得，她當初喜歡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這雙極好看的手。
她放在心里頭念了想了這么久的人，在這個普通的冬日午后，以措不及防的姿態(tài)，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許檸深吸了一口氣，只慶幸地感嘆自己臉上的口罩沒摘下來。
完全沒有任何敘舊的想法，當初在腦子里演繹過成千上萬次的，要讓對方深深驚艷、狠狠后悔的久別重逢的方式都沒有派上用場，許檸選擇了一條最慫的一條——慌不擇路地轉(zhuǎn)身離開。
有的人，相見不如不見。
還沒來得及踏出一步，腳下向來駕馭得妥當?shù)母吒蝗痪筒宦犜捔?。尖銳的鞋跟在鵝軟石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許檸的身子狠狠一歪，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即使是在片場接受過各種武打教練的磨煉，威亞、槍械、打斗都上過，許檸也忍不住捂著腳踝，低低地哀叫了一聲。
穆清聞聲抬頭看了她一眼。
其實他早就注意到她了，穿得很...有個性，貼身的禮服裙外包裹一件毛茸茸的寬松外套，上半身像是在過冬天，下半身卻又處在夏季?；蛟S是他年紀大了吧，漸漸的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她臉上戴了一個黑色的大口罩，垂著頭，看不清五官，穆清無法判斷她到底是寒假滯留在學校的學生，還是校外人員來學校散步閑逛的。
只一眼，他腦中思緒輪轉(zhuǎn)萬千，臉上卻絲毫不露。
走到許檸面前，穆清半俯身，向她伸出一雙她垂涎已久的手，聲音輕柔：“是腳踝扭到了嗎？我扶你起來吧，坐到那里的石凳上休息一下?！?p> 許檸愣愣地盯著攤開在她面前的一只手。指節(jié)白凈修長，修剪整齊的甲面潤澤飽滿，雪白的襯衫袖口別著一對玫瑰金的袖口，借著玫瑰金的底色泛出一剪淺影，質(zhì)感如玉，線條流暢。手心干燥寬大，上面的紋路走向清晰明朗，一如他坦蕩明亮的人生...
許檸的指尖蜷縮了一下，沒有搭上去，而是扯扯自己臉上的口罩，以保證它安然無恙且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拇粼谒鼞撛诘牡胤健?p> 她低垂著嗓子，一雙漂亮的眼睛用垂下來的頭發(fā)遮擋得嚴嚴實實：“不用了。”
說罷，許檸雙手支撐著地面，試圖借助自己的力量讓自己站起來，腳下踩著的漂亮高跟鞋總是在關(guān)鍵時候不聽使喚，許檸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她想干脆地把高跟鞋甩開，干凈利落地站起來，余光又瞟見穆清被西裝褲包裹的修長的腿，打消了這個念頭。
在他面前，她總是想維持好自己最好的一面的。
從前他就把自己當成孩子，現(xiàn)在又在他面前跌了一跤，許檸心里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勝心和羞恥心在不斷作祟。
她調(diào)整好自己的姿勢，從包里把自己的手機掏出來，給小瑤打電話。
嘟嘟嘟...
鈴聲響了很久，一直沒有人接，估計是被廖森寧纏住了，分身乏力。許檸停頓了兩三秒，翻開通訊錄，給宋沛之打電話。
見她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幫助，穆清很自然地把手收回來，沒有什么尷尬的情緒。懂得和陌生人保持距離，有警惕心，這個小姑娘倒還挺會保護自己的。
穆清也不欲多管其他人的事情，見她直接坐在冰涼的石子路上，一雙長腿無處可藏，暴露在冬日的冷空氣里，他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許檸的膝蓋上，然后就轉(zhuǎn)身回到自己烹茶的石桌，聽到她細聲細氣的和電話那頭的人溝通。
應當是叫男朋友過來吧。
害怕穆清聽到她的聲音，許檸壓低了聲線：“小沛，現(xiàn)在有空嗎？來淮大接我一下，我把位置分享給你?！?p> 掛掉電話，發(fā)現(xiàn)穆清已經(jīng)坐回去了，那束目光沒有再停留在她身上，這讓許檸忍不住松了口氣。她摸著腿上蓋著的由帶余溫的外套，心緒一時間難以平定。
當然離開家之后，她并沒有刻意去打探穆清的消息，她不知道該怎么去處理這段無疾而終卻刻骨銘心的初戀，干脆就放任自愈，但是沒有想到，他們兩個人，居然一直在一個城市，隔著這么近的距離。
許檸注意著身后的動靜，只聽見瓷杯和石桌碰撞的清脆聲，和書頁輕輕翻動的沙沙聲，過于靜謐的環(huán)境，以至于許檸甚至聽到了自己心跳如雷動。
她深呼吸了一口，偷偷用余光打量他，毫無預兆地就撞進男人半暈在光里的清雋眉眼里，綽綽的影順著石桌上紅泥小爐時不時冒起的淡青色焰火爬向他交疊的長腿，又勾上他腿上的書、貼在書脊上的手。
那捏著書角的指尖微微一動，適時而又漫不經(jīng)心地輕翻一頁，被翻起的書頁攜著滿松林的清香輕輕的煽動著許檸的心緒。
“嘩啦”又翻動一下。
許檸呼吸一屏，半晌，她才恍然發(fā)現(xiàn)自己這樣偷偷摸摸的行為和癡漢沒有什么兩樣。一張和多少帥氣男星拍戲都不曾紅透的臉悄然爬滿了紅暈。反正她現(xiàn)在擋住了臉，穆清絕對認不出她是誰，干脆正大光明地看好了。
她捂著腳踝，悄悄地挪動了一下，想找個更佳的觀賞位置，才剛有動作，穆清清潤的嗓音在背后響起來：“你還是別亂動了，小心加重了傷勢。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等你男朋友到了我就走了?！?p> 許檸瞬間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那股被她心理暗示堆砌出來的勇氣一下子全散了。
原來是他因為自己失去了自由行動的能力，怕她遇上什么壞人，所以在那里陪她嗎？
對于這個認知，許檸心里沒有一點歡喜，反倒是涼到窒息。
果然，他還是和以前一個樣子，對待所有人都是相同的態(tài)度，像對待花草樹木，一模一樣的體貼，一模一樣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