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第十八天過去了
許檸望著天空,漆黑的天幕上只有零星幾個星子,她的語速很慢,好像是在抽出全身的精血來敘述出這段文字:“很多時候我想,死亡也許就是一瞬間的事情,人生也不過就是大夢一場吧?!?p> 宋沛之靜靜地看著她,聽她用平緩低啞的語調(diào),緩慢地撕開心底那層剛剛結(jié)痂的傷口。
她隱匿在白色的煙霧當中,一張嬌顏若隱若現(xiàn),及腰的長卷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身后,紅唇微揚,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她這副樣子,竟已然接近了許母當時的模樣,百毒不侵,百煉成鋼。若不是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從她身上挪移開過,他幾乎就要錯過她黑黝黝的眼睛里一閃而過的亮光。
即使夜已經(jīng)很深了,許檸還是感受到了來自宋沛之的過分灼熱的注視,甚至,她都能看清他脖子上不停地上下滑動的喉結(jié)。
她輕笑了一下,手指間夾著的煙頭彈了彈,掉落一截長長的煙灰,猩紅色的光點在黑夜中顯得更加耀眼:“你也想抽?”
宋沛之貪婪地盯著她,點了點頭。
但不是想要抽煙,而是想把那些縈繞在你周圍的、沾染了你的氣息的煙霧全部都吸進肺里。
許檸睨了他一眼。少年背著光站在她面前,又干凈又矜貴的模樣,一眼可見的前程似錦繁花。她夾著香煙遞到嘴邊,又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煙圈,才啞著嗓子說:“你不能抽,不要學我?!?p> 我可以抽煙、喝酒、紋身、不自好、毀前程,但是你不行。
因為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弟弟。
剩下的話她沒有說出口,只是熄滅了煙頭,扔進垃圾桶里,往嘴里塞了一塊口香糖。
今晚的月色很美,也涼如水。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大地上,落在許檸的身后,留下一道纖細修長的影子。影子旁邊有一個更加修長的影子在慢慢靠近,兩道黑影越靠越近,幾乎都要貼在了一起。
更高大的影子彷佛在糾結(jié)什么,手揚起了又放下,這樣反復了好幾次,終于輕輕地落在了纖細的影子肩膀上。邁出了這一步,隨即,高大的影子毫不猶豫地向前邁進一步,一伸手,從背后緊緊地環(huán)抱住了身前的人。
這下,兩道影子終于密不可分了,落在地上,糾纏成一個更加溫暖的姿勢。
“這件事情不怪你,你已經(jīng)做得很好、很勇敢了。成長成現(xiàn)在這個模樣,阿姨她一定很驕傲,很自豪。有我在,一切都過去了,許叔叔他不會有事的,相信我?!?p> 這是宋沛之第一次這么近距離地貼近她,也是第一次這么明目張膽地擁住她。他垂下腦袋,將下巴親昵地抵在許檸的肩膀上,著迷地嗅著她身上的冷香,聲音含糊:“姐姐,你身上好冷,我抱抱你,抱抱你好不好?”
他緊緊地貼在她的背后,想要把身上過多的熱量全部透過薄薄的衣物傳到她的身上。他緊盯著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以及纖細修長的脖頸,覺得上面的一顆黑色的小痣都可愛。
這對他來說是一個非常奇妙的角度。
在宋沛之心中,許檸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不管是少女時期時,學校男生心中或明目張膽或小心翼翼的喜歡,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眾人千呼萬喚的狂熱。他只能日復一日地仰望她,尋找各種卑劣可笑的借口離她近一點,再近一點。他渴望望進她淡漠如水的眸子,如同仰望一座巍峨的高山,山巔環(huán)繞著的皚皚白雪令人心馳神往,也令人痛徹心扉。
而現(xiàn)在,他借由卑劣的借口,在她心房門檻最脆弱的時候,悄悄從縫隙里探進去,能夠緊貼在她身后,用力環(huán)著她,用能夠勒緊骨血的力量。能夠看到她如同白天鵝一樣白皙纖細的脖子,甚至可以親吻她脖頸后面縷縷細碎的頭發(fā)。
如果這是一場夢的話,那他真希望這場美夢永遠不要醒過來。
許檸精神有點恍惚,她覺得冷,就算是披上了宋沛之的外套也覺得冷。她沒有拒絕他的擁抱,她清楚的認識到,自己的的確確需要一個暫時棲息的港灣。少年身上的溫度很高,像一團熱情的火,即使是隔著衣服,都好像要把她燃燒起來了。
她突然微微側(cè)過頭。
飽滿瑩潤的紅唇突然出現(xiàn)在宋沛之面前,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勾人的角度,彷佛,他稍微傾一下脖子,就能吻上去。
少年像是受了蠱惑,眼睛半闔,泄出一兩點破碎的星光,呼吸都變得沉重火熱起來,他著了迷似的往前探身,好像在下一秒,就能觸上這朵迷人的紅色玫瑰。
“走吧?!?p> 許檸的臉轉(zhuǎn)了回去,話語輕得像天邊的云朵,卻像一陣冷風吹過,吹散了少年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胡思亂想。
宋沛之趕緊收回思緒,攔在她肩上的手臂依依不舍地撤走,點點頭,先行一步轉(zhuǎn)身,替她拉開陽臺的玻璃門。
路過他的時候,許檸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皺起了眉:“已經(jīng)這么晚了,小沛,你還在長身體,先回家休息。”
“我不累,也不回去,我想陪著你?!?p> “聽話?!痹S檸加重了語氣。
宋沛之覺得嘴里發(fā)苦,剛剛被激起來的熱血這時候就像是被澆上了冰水,涼到了心底。
她還是把他當孩子,下意思地照顧他,遇到事情總想把他排開在外面。許母出事情之后,她總是想對身邊在乎的人好一點,再好一點。但是其實他一點也不想要這樣額外的關(guān)懷。
最終,宋沛之還是慢慢地點了點頭。
她今天的心情很糟糕,他不想讓她因為他的原因再煩惱上火。
再次回到了病房門口,這一次,許檸再沒有任何猶豫,她挽了一下耳際垂下來的碎發(fā),嘴角揚起所有人都挑不出任何錯處的笑容,鎮(zhèn)靜平和地推開了病房的房門。
“爸。”
病床上的男人不復年輕了,曾經(jīng)的崢嶸歲月、意氣風發(fā)似乎都消失在了歲月的塵埃當中。他原本正在與坐在床前的穆清談話,所敘的話題不過就是那些學科領(lǐng)域的發(fā)展前景,當聽到許檸的聲音,他頓時就停止了嘴上說到一半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