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約很快便到了,初七決定親自去趟藏幽谷,當(dāng)然,是自己一個人去。臨行之前,怕扶塵發(fā)現(xiàn)什么端倪,便偷偷放了些迷幻散,不多時,扶塵便沉沉睡下了。她這一去,自己都沒有幾分把握可以平安回來,剛剛收了白靈為徒,還未教于她什么又覺著心下過意不去,便留了封書信于扶塵:寒殤晨是我的親人,我不能棄他于不顧,師兄也是我的親人,不能陷你于危險,這是魔族之事,我不能連累他人,父尊作惡太多,遲早是要還的,我當(dāng)初僥幸活到現(xiàn)在,早已知足,斷不能讓這罪惡再延伸下去,我如今已收白靈為徒,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若是我回不來,還請師兄代為照顧。
她將信放到桌子上,怕扶塵會醒,又點上看一支安神香,即便是師兄,想必最少也可以睡上一天了,師父一早便上山采藥,通常都會太陽下山時回來,況且即便是回來,也不會發(fā)現(xiàn)她不在,還有大肥二胖,憑她的功力,不被他們發(fā)現(xiàn)離開輕而易舉,至于白靈,昨日里給了她一部經(jīng)書,讓她閉關(guān)練習(xí),三日后再出關(guān),她視若珍寶滿心歡喜地去了,也必然會聽她的話,三日后出來。
現(xiàn)在,便只剩她自己......她將小怪放入懷中,像是感知到她的心事一般,小怪也比往日里安靜許多,她是它的主人,它,便要陪著她。
她去,為了救慕晨,也為了不讓慕晚修成大法,傷害更多的人。
此時,藏幽谷中黑云密布,慕晚與洛凌汐站在前面,身后是數(shù)不盡的魔族眾將衛(wèi),原來他的實力早已如此雄厚。
雙方并未交手,慕晚今日的目的不在神族,況且目前的形式他也不是對手,他在等慕晨,等他的弟弟來赴這場有關(guān)生死的約定。神族的人不敢輕舉妄動,一來,這里屬于魔界,他們的法力有所束縛,二來,槿陽和帝君的小女兒都在慕晚手里,若是有所行動,她們必死無疑,再者蘇祈安說過,在他趕來之前盡量不要交手,所以他們只能等,等一個時機(jī),一個可以盡量兩全其美的時機(jī)。
寒殤晨來得并不晚,正確來說,他是第一時間趕回來的,雙喜找到他的時候,帶去一封蘇祈安寫的信,于是他就明白這一趟究竟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他來了便可能回不去了,可他若不來,那個用生命護(hù)他周全的女孩便回不去了,他不能讓她死,更不能讓她為他而死,他欠她一份心意,更還不及她的深情。
遠(yuǎn)遠(yuǎn)地,槿陽便看到了那個她愛了許久的男人,他一步步走近,步履堅定,他想救她,想用生命去換她平安無事,可她怎舍得他魂飛魄散,她拼命掙扎,身上的繩索卻越來越緊,她呼喊著不讓他過來,可他卻沒有絲毫遲疑,越來越近,近到她終于看清了他的臉,他的表情,和他眼中對她的心疼,在許久以前,她也看過他這幅表情,卻是面對著另一個女人。
許是覺著她有些吵鬧,洛凌汐揮手,讓她發(fā)不出聲音。
慕晚是有歉意的,可他沒得選擇,如今真的面對寒殤晨,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終是嘆了口氣:“我并不想傷害你,可如今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沒有退路,我若不這么做,我們都活不成,你放心,只要我得到我想要的,我會放了她的?!?p> 寒殤晨冷笑:“身不由己?呵,你口口聲聲說要為父尊報仇,可你到最后最在乎的不過還是你自己,為了自己可以活命,為了自己的野心,你傷及無辜,如今又要來親手毀了自己的親弟弟,朝朝沒了,如今看來,我也是難逃一死,萬事終有報,你看我們不還是走到這一步,我最痛恨的不是我這魔族的身份,而是有一天我要親手死在自己兄長的手里,這么多因果報應(yīng)難道你就沒有什么感想嗎?為何你還如此執(zhí)迷不悟!”
他低眸,不過須臾片刻,便又抬頭望向他,眸色淡淡,像是在許諾什么的樣子,卻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我會放了她的?!?p> 初七便是這個時候趕到的,她一身紅色長裙,高高挽起的長發(fā),帶著薄薄的面紗,緩緩地落在仙族和魔族之間。很自然,大家便把目光投到她的身上。
能在魔族的地方不受束縛地使用法術(shù),便只有魔族的人。
慕晚也是始料未及,抬眸打量她,覺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你是何人?”
“你覺著呢?”她問,“或許我與你身后這萬千魔族將士一般,無法選擇自己的身世,也無法選擇自己的生死?!?p> 他皺眉:“你什么意思?”
“你身后的這些人里,也許有的并不是心甘情愿地跟著你,只不過不得不跟著你,今日你輸了,他們活不成,你贏了,他們也會有人活不成,帝君容不得魔族,便好像我們生來就是嗜血而活的,他沒有海納百川的氣量,可我們不是沒有爭取的機(jī)會,他不是一個好帝君,但也絕不會是你,因為你沒有仁義之心,你手上沾了太多人的血,你執(zhí)意如此,便是逆天而為?!?p> 他冷笑:“那你覺著我如今放手,他便會留下我身后這些人的命嗎?”
她低眸,淡淡地開口:“若是他們心存善念,帝君還是留之不得,那這帝君換個人來當(dāng)也未嘗不可。”
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慕晚也有些錯愕地望著她。
她問:“如何,你可愿放手?”
他微瞇著雙眼,打量著神族的人,這里有害死他父尊的兇手,他們的功夫都不如自己,卻得人尊仰,風(fēng)光無限,憑什么,他明明有著絕世的法術(shù),卻要不戰(zhàn)而敗,向這些人投降,魂飛魄散,他怎會甘心,他大笑地看向初七:“我為何要放手,今日過后,這三界再無可以與我抗衡之人,我便可以成為這世上至高無上之人,你看看他們,”他指著她身后那些神族的人“他們都不會是我的對手,我可以殺了他們所有的人,我為什么要放手?”
“以你至親之人的命為代價,也不放手?”
他目光堅定,毫不退縮。
初七終是嘆了一口氣,回頭望向身后,卻并沒有見到蘇祈安。
然后,直直地看向慕晚,目無波瀾。
初七慢慢地揭開面紗,依舊靜靜地望著慕晚,而慕晚早已震驚地?zé)o以復(fù)加。良久,才難以置信地開口:“朝朝?”
初七淡淡地:“哥哥見到我好像很驚訝?”
“你還活著?”
初七帶著淡淡的笑意,好似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一般:“是活著,可又有什么分別,如今,不還是一樣活不成,只不過,當(dāng)初死在旁人的手里,如今,要死在自己親哥哥的手里?!?p> 慕晚皺眉望著她:“你什么意思?”
“意思便是,既若我和寒殤晨都可以換你的命,便由我來換?!?p> 寒殤晨有些詫異地望著她。
慕晚看了眼寒殤晨,又看向初七:“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當(dāng)然知道,我本就是仙身,如今又修行仙道多年,體內(nèi)有上古神物血靈珠,我和他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既然一定要有一個人去死,你不覺著我更合適嗎?殺了我,你不僅可以得到重生,你還可以得到血靈珠?!?p> 慕晚:“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他是我哥哥,是一個什么壞事都沒做,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去死的哥哥?!?p> 師父說,五毒蟲入體內(nèi)會有些許疼痛,還真是騙人,明明是格外疼的。
寒殤晨收回落在初七身上的目光,低頭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來救我,這是我自己的選擇?!?p> 初七看著他:“你不需要我是你的選擇,我這樣做是我的選擇,不過又有何關(guān)系?!彼聪蚰酵恚^續(xù)道:“反正誰生誰死也是他來決定的,他雖有些自私絕情,但也不至于把我們兩個的命都趕盡殺絕?!?p> 寒殤晨依舊看著她:“我與你,從未有過血濃親情,自是不需要你替我去死?!?p> 初七也不答話,只是依舊那副表情,只是這一次,卻是望向了洛凌汐。
她并不與她熟時,可便是數(shù)面之緣,也知道這個女人,是個足夠心狠手辣的女人。
洛凌汐走到慕晚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么,初七雖聽不見,但也知道她是個聰明人,自然知道選誰才是更合適的。
果然,慕晚望向她開口道:“你走過來。”
初七莞爾一笑,沒有遲疑地便走了過去。
寒殤晨有些急切地沖到慕晚面前:“她是我們唯一的妹妹,是父尊最疼愛的孩子,你不能這么對她。”
慕晚依舊看著初七,并未理會寒殤晨,倒是洛凌汐直接將劍架在槿陽的脖子上,寒殤晨一頓,生生咽下自己準(zhǔn)備說的話,不敢再有什么動作。
顧傾城從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之后,只覺著心中五味雜交,那種歡喜和激動像是要沖出自己的身體一樣,她竟然真的......真的還活著.....
他看到她一步步往前走,她好不容易活著回來,他不能再讓她出事,他不知蘇祈安到底意欲何在,可現(xiàn)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心里只有一個想法,便是不能讓初七出什么差錯,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一躍而起,落在她身后,將她拽向自己,聲色俱厲:“你不能去!”
初七將那白玉龍鳳環(huán)幻化成劍,先是指向顧傾城,他卻不閃躲,依舊深深地望著初七。初七手腕一轉(zhuǎn),便將劍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目光悲切:“不要攔我,我必須這么做,你們來這里,為了救槿陽,救公主,為了殺慕晚,可沒有一個人,是為了救寒殤晨,他是我哥哥,就像你會救傾人,仙尊會救槿陽,我也一定會救他。我這條命,本來就不該存在的,如今僥幸活了這么久,還得到那么多人的照拂,已經(jīng)足夠了,你便只當(dāng)當(dāng)初掉下斷魂崖時,初七便已經(jīng)死了吧?!?p> 顧傾城心疼地看著她,到底發(fā)生多么心痛的事,才會讓她成長成這般內(nèi)斂、決絕、視死如歸。
他依舊不松手,死死地拽著她的手腕,“不可,你不可以去!”
初七只是目無波瀾地望著他:“松手?!?p> 他不要,可卻不能,他死死地握著,可青筋暴起,那契約逼著他,讓他就算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血紅了雙眼,手指卻一根根地離開了她的手腕。
他第一次,這么恨他們兩人之間的這份鬼契約。
初七終于真真切切地感覺到自己真的是魔族的人,在這里,她的力量不僅沒有得到絲毫的束縛,反而更強(qiáng)大了些,她抬手施法將顧傾城隔在結(jié)界之外,然后慢慢地走到慕晚的面前。
寒殤晨回過頭望著她,眼底似有千絲萬縷的情緒。他很早以前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妹妹,可知道了反而對她有了隔閡,他從未將她當(dāng)過自己的親人,可如今她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她的哥哥,是她一定要去救的人,他憑什么得到她這么沉重的感情?憑什么讓她用命來救自己?
“朝朝,我不值得你這么做?!彼f。
她看著他:“我不知道以前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現(xiàn)在只想救你,我做不到,明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處境,卻無動于衷?!彼龑⒛抗庵匦乱葡蚰酵?,從今日以后,她可能便再也見不到這個第一個與她相認(rèn)的親人,無論她死,或是他死......
若是他收了手該有多好,若是他回了頭該有多好,若是他從未走上這條路又該有多好?
他曾擔(dān)心過她,曾照顧過她,曾遷就過她,他們相聚的日子不多,可初七在那些日子里一直享受著這個親人帶給她失而復(fù)得的喜悅,她曾自私地希望他好好活著,不止一次,明明知道他做了錯事,還是有那個小小的念想,單純地、自私地只是希望他可以活著,可如今,偏就走到了這一步,沒有退路。
他看著她,聲音平靜:“可有什么心愿,我會替你完成?!?p> 心愿?她剛剛明明說過了,他不是也拒絕了嗎?如今又有何好問的,她又能強(qiáng)求什么呢?
她聲音平淡,好似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的事:“聽說......會魂飛魄散,到時便把我的軀體送回箜弈,讓她陪著我娘親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