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孩子命賤、性子野、身子骨皮實,也早熟,信奉實力說話。除了早早的就分擔(dān)起家務(wù),上樹掏鳥、下河摸魚、追雞攆狗等等這些基本功外,也拉幫結(jié)伙、劃地盤火并。
三歲的小男孩本來精力旺盛、正是探索世界的狗都嫌階段。李未雖然長得像媽眉清目秀的,但身子骨是遺傳了老李家世代攀巖走壁的返祖特長。生得手大腳大,動作靈敏,很快便能跟在一幫半大孩子后屁顛屁顛的滿地飛跑。
老李媳婦除了在飯點撐著腰,拿著根竹條站在院門口,對著滾成一身泥的熊崽子橫眉立目裝腔作勢一番外,并沒有什么有效手段。小崽子還是該吃吃、該睡睡、該滾依然滾得飛快。
魏永敏放假回來,看著滾得跟小叫花一樣的兒子,實在也是又心疼又生氣。有心想對公公婆婆嘮叨兩句,但一看見病怏怏的婆婆、累成狗的公公,到嘴邊的話也只好咽回去。能做的就只是自己把娃逮著,洗刷個干凈,然后把從城里帶回來的玩具、小人書、好吃的玩意兒通通塞到小爪子里,讓這小崽子瞬間有種暴發(fā)戶幸福感。
媽媽回來的日子里,李未就會變得安靜很多。媽媽會用帶著軟軟口音的普通話,跟他講外面的稀罕事、會教他認(rèn)字、讀小人書,還有往他臉上抹雪花膏,搞得他的身上和她一樣香。
不過,這樣的時候總是短暫的。沒多久,媽媽又會抹著淚離開了。
留下的小人書很快就被翻得爛熟,起了卷,玩具也被拆得個七零八落。李未又回到了天天戶外運(yùn)動的半野生狀態(tài)。
永安說是個鎮(zhèn),其實也就是山坳坳里一塊小平壩。
一條通水河九曲十八彎的從山里下來,繞鎮(zhèn)而過,形成了一片淺河灘。
人們沿河灘蓋起兩排房子,中間一條石板路,就是主街。
千百年來,永安人就在此繁衍生息,迎來送往的走了一輪又一輪。
每個月初二和初十六,石板路上會熱鬧的擠滿了人,挑子,背簍。那是永安趕集的日子。
當(dāng)然,這也是讓小孩子們興奮盼望的時刻。
不過這年三月初二,發(fā)生了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慘劇。
一個下面生產(chǎn)隊的老漢,背了一簍子山貨,走了好遠(yuǎn)來趕集。不想,剛走到街上,忽然天降一塊石頭,不偏不倚,正砸在他頭上。這幸運(yùn)兒當(dāng)場頭破血流升了天。
李未跟幾個小伙伴,擠在人堆里愣愣的盯著那躺在地上的男人,
看著一眾大人們慌亂的忙來忙去,一時倒也沒有覺得有什么害怕,有點像,平日里看大人殺雞宰羊的場景。旁邊幾個碎嘴子閑人在大聲評說著:
“怎么就那么巧呢?河對岸開山的石頭,飛恁個遠(yuǎn),恁么多人就選中了他一個!”
“說是他剛生了娃,才來的哦。這下好啰。來一個走一個!”
“倒霉喲——”一通長長短短的唉聲嘆氣,在李未小小的腦袋上方飄來蕩去。
鎮(zhèn)上出了這樣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李書記當(dāng)然很快就知道了。何況公社就在旁邊小院里。
等他趕到現(xiàn)場剛站定,卻一眼瞧見順崽這猴崽子居然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當(dāng)即走過來,擋在他面前,一巴掌輕輕拍在小腦瓜上,聲音卻很唬人:
“看什么看!大人辦事,小娃子別礙事!趕緊回去告訴你奶奶,中午要吃包谷飯??烊?!”
幾個小孩兒被推出人群。李未抓著腦瓜,一邊磨磨蹭蹭的往家走,一邊琢磨著:
“那個人是死了嗎?為什么說一個來了、一個就要走呢?跟奶奶的包谷飯又有啥關(guān)系呢?”
很長一段時間里,這些問題會時不時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在心里再問一遍。
不過,另一個問題他很快就有了答案。
那就是,看過的小人書,還能干嘛?答案是:圖案好看的剪下來做拍畫,一般的可以跟別人交換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這讓他在一眾小孩中,額外增加了不少優(yōu)越感。漸漸的,他的身邊也有了別的小跟屁蟲。
李未山猴子一樣的日子就這樣無憂無慮的又過了兩年,直到有一天,猴子過河翻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