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陣,見李未還不吭聲,光忙著掐手轉(zhuǎn)腳趾頭,魏永敏開口了:“你有什么想法,有啥考慮,也可以跟爸媽說說嘛!”
她的聲音溫和而親切,李未卻聽來無比刺耳,這不是他媽平時對她的正??谖?,這分明是一個上級面對要處分的下級給出的臨終關(guān)懷:親切卻帶著疏離感。
他心里暗暗叫苦,心說“不好,這是要動真格,混不過去了?!?p> 然而,千頭萬緒,他一時也琢磨不出萬全之策。只好使出“拖”字訣,老老實實地說:“這,能不能讓我考慮考慮?上不上警校,期終也得考吧?考完再商量好不好?”
魏永敏微微一笑:“當然,你還挺明白。上不上警校,不僅期終要考,高三、高考都得考。但是,不上警校,該警察管的事,你就不能管了?!彼A艘幌拢蛔忠活D清晰地補充:“從現(xiàn)在開始?!?p> 李未瞥了一眼父親,立刻明白父親的態(tài)度可以忽略不計了,“家里大事媽當家”的指導(dǎo)方針執(zhí)行得非常徹底。
他有點心虛地冒險小聲問了一句:“媽,是不是菁姐的事連累你了?”
他看見媽媽的臉忽然變得冰冷,說出的話也像刀子一樣直戳人心。魏永敏冷冷地說:“不是誰連累了誰!是我不想在家里再養(yǎng)一個傻兒子!一個以后連自己妹妹都保護不了的傻兒子!”
旁邊李衛(wèi)國的臉終于抽了一下,變得極為難看。
在這個家里,最忌諱的詞就是“傻”。那是扎在每個人心尖的刺,時時作疼,卻不能拔,拔出來就是血如泉涌的不可收拾??墒乾F(xiàn)在就這么冷酷地從最在意的媽媽口里說了出來。
李未的心一縮,緊接著又是一酸,和不可抑制的內(nèi)疚。
他想起幾年前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病房外母親對他的那個長久的擁抱。
少年意氣,他一腔熱血地本能地想要顧及朋友義氣、護佑家人周全,卻終究反成了別人的累贅??v使他少年老成,又怎能都明白成人世界的復(fù)雜與算計呢?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父母要為他的莽撞所承擔的,何止一個“傻”字帶來的痛呢。
他想說句“對不起”,卻說不出口。
說出來的是:“媽,你別擔心了,我,不去警校,也不會當警察。”
他頓了一下,接著說:“可是,江海,他一家都在里面。我答應(yīng)了要幫他,我要是食言,他可能就真沒希望了。我知道,我的辦法很幼稚,我沒想到菁菁姐會那么快就真去自首了。她會不會有事?沙皮他們家。唉,爸、媽,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資格再提什么條件??墒?,你們能幫他們再想想辦法嗎?”
他用探詢的目光來回地在父母間小心又不愿放棄地溜達著。心里像有一根細細的弦,搖搖晃晃地隨時會斷掉。
魏永敏甚至都沒有理會李衛(wèi)國投來的目光,直截了當?shù)鼐徒o出了最終答案:“你只需要確定你不想當警察,不再插手這些事。剩下的,就是去睡覺!”
旁邊李衛(wèi)國閉了閉眼,對兒子擠出了一個似乎會心的微笑。
一切話語都是多余。
李未老老實實地站了起來,小聲應(yīng)了一句:“嗯。那,我洗漱去了?!?p> 這一晚,李未輾轉(zhuǎn)難眠。而隔壁的李衛(wèi)國和魏永敏卻終于睡了個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