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月華城外,平遼軍營帳,士兵全副武裝,來回巡邏,戒備森嚴。
軍帳內(nèi),大元帥龍鈞一身戎裝,佩劍在身,兩排士兵也是全副武裝。
“元帥,孫大人在外求見?!笔勘A報道。
龍鈞一愣,顯然很意外,想不明白吏部尚書前來做甚,繼而傳孫佑安進帳。
孫佑安一身戎裝,倒頗有幾分英氣,只是身材發(fā)福,鎧甲略顯小。
“屬下孫佑安,參見大元帥殿下!”孫佑安單膝跪地,手按佩劍道。
龍鈞冷冷道:“孫大人何時成了我的屬下?”
孫佑安呈上唐皇后、龍然和唐世涯共同署名的文書,簡單稟報了一下帝都之變,以及差遣他來前線輔助的部署。
龍鈞面色十分難看,一眼言不發(fā)。孫佑安接著說:“臣攜兩千將士馳援,路途帝都便來令,不惜一切代價攻城。”
龍鈞沉默片刻,冷冷道:“區(qū)區(qū)兩千將士,打發(fā)叫花子嗎?叛軍居高臨下,借月華城之天險,鈞幾番攻城未果,無十萬之兵力,實難克也!今五弟等人為敵所囚,帝都毀約,質(zhì)子實乃全無價值也!鈞雖兵力不濟,亦當(dāng)拼死一搏,以戰(zhàn)局之優(yōu)勢,尋求談判之可能,以期護兄弟之安寧也!孫大人以為何如?”
“臣雖不才,然昔日也曾隨先帝出征,此時攻城,或徒然折兵損將,于戰(zhàn)局無益也?!睂O佑安發(fā)表見解,反對攻城。
龍鈞注視著孫佑安,正色道:“帝都令我攻城,為救兄弟亦當(dāng)攻城。按兵不動,于國乃違命也,于兄弟乃無情也!孫大人這是要陷鈞與不仁不義,不忠不悌也!”
“殿下,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況朝中無君也!殿下之平遼軍大元帥,乃龍昊之大元帥也!唐世涯乃妖相,龍然乃竊位者,唐皇后兄妹狼狽為奸,此等人禍亂朝政,近日之舉動,皆為排除異己!殿下亦為其眼中釘,其恨不能除殿下而后快!臣以為殿下應(yīng)當(dāng)機立斷,與其劃清界限也!”孫佑安懇切地說。
龍鈞嘆息一聲,道:“孫大人,難得你如此為鈞考慮。然,鈞今已無退路也!拼死一戰(zhàn),也算是向叛賊宣示退賊之決心也!不可讓叛賊以為,我帝國竟無可戰(zhàn)之兒郎也!今合約新定,叛軍之防備必然較前松懈,實乃攻城之絕妙時機也!”
“既然殿下決心已定,臣請率先鋒隊攻城!”孫佑安主動請纓道,“昔先帝平定燕郡,攻陷月華城者亦是臣也,轉(zhuǎn)瞬已是三十五載?!?p> “鈞以為,鈞率五萬人馬在正面佯攻,孫大人帶兩千人馬,伺機從側(cè)翼偷襲,勝算或更大也?!饼堚x分析道。孫佑安答應(yīng)下來,二人決定亥時發(fā)動進攻。
孫佑安熟悉月華城防務(wù),率所部兩千人,悄無聲息潛入北門外的樹林。
亥時。月華城的天牢里,龍昊等人手銬腳鐐加身,蜷縮在墻角,相互取暖。這天牢在地下室,陰冷潮濕無比,有一股濃濃的霉味。四人的肚子,因為長時間沒有進食,瘋狂地打著鼓。
龍基抱怨道:“五兄,都怪你太沖動,害得我們跟著受罪!”
“再多嘴,就撕爛你的嘴!”龍昊警告道。
龍基窩里橫,回懟道:“廢材永遠是廢材!”
正在爭論,獄卒開門進來,手里提著馬燈,張山緊隨其后進來。
“死囚放肆,見到陛下如何不跪?”獄卒怒喝道。
龍基嚇得瞬間跪地叩首,一副舔狗的樣子,“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其他三人不為所動,傲然站立著。
張山走到龍發(fā)面前,半蹲下來,一只手捏著他的臉蛋,和藹可親地微笑著:“小孩,你為什么不跪?如果你跪,叔叔給你一顆糖!”說著從懷里掏出一顆麻糖,在龍發(fā)面前晃悠。
龍發(fā)目不斜視,斬釘截鐵道:“我不要!我也不跪!”
張山將麻糖丟在地上,掏出一把匕首,猙獰著臉,“小孩,你就不怕流血嗎?你就不怕痛嗎?”
“有什么事沖我來,放開他!”龍昊心里一陣絕望。張山可真夠毒辣,知道他龍昊不怕死,就拿他的弟弟開刀,通過傷害小孩,來折磨龍昊,讓他生不如死。
龍發(fā)閉著眼睛,用稚嫩的聲音,鎮(zhèn)定自若道:“有本事就殺了我!別廢話!”
唐宇不聲不響,猛然把身體當(dāng)做一枚炮彈,撞向張山,但被獄卒給攔住,不由分說一頓鞭子伺候,渾身頓時皮開肉腚。
“昏君,你要明白,是你害死了你的弟弟!”張山說著,已將匕首放在了龍發(fā)的喉嚨上,正在緩緩?fù)罗?。龍發(fā)緊緊閉著眼睛,一言不發(fā)。他那稚嫩的臉上,甚至寫滿了從容的微笑。
“你到底有何要求?昊愿意和你談,請你放開他!”龍昊汗流浹背,跪地叩首大吼道。
張山哈哈大笑:“賢侄,今非昔比也!石月帝都和談大使趙廷,已與朕之使者簽署合約,你現(xiàn)在只是個質(zhì)子,有什么資格跟朕談條件?”
張山的話,讓龍昊一涼。雖然,他早已料到,趙廷定然會賣國求榮,簽訂喪權(quán)辱國之合約。但當(dāng)張山告知他這一結(jié)果時,他還是不愿接受。
正在這時,一個士兵驚慌失措沖進來,對著張山一陣耳語。張山臉色大變,丟下龍昊等人,快步離開。
月華城右將軍馬克瑞營帳內(nèi)。馬克瑞端著槍,上竄下跳,咆哮道:“氣死我了!氣死我了!真他媽的憋屈!前幾日當(dāng)眾兇老子,這幾天又拒不采納老子的意見,老子受夠了!一點兒爽的感覺都沒有!”
助手連連勸慰,他反而更生氣了,“真是搞不懂,那張山老兒,腦子里都在想些什么?連日來一直閉門不戰(zhàn),眼看帝都就在眼前了!老子忍不了,老子要殺了張山,自己玩兒!”
“少爺,此時條件尚不成熟,萬不可沖動!而且,我們彈藥不足,若真開門迎戰(zhàn),還不一定能勝?!敝址治龅?,“北遼的將士,戰(zhàn)斗力還是不行,若非張山親自率隊,恐怕早就敗下陣來。前幾日城下拼殺,您也看到了?!?p> “教授那邊什么情況?”馬克瑞問道。
助手回道:“教授這幾日魂不守舍,根本沒有心思制造彈藥,李斯雅那個丫頭也還沒找到?!?p> “可以,我倒要看看,那個臭丫頭能撐多久!”馬克瑞陰險地笑著道,“對了,最近可有瘟疫?”
助手用力想了想,搖了搖頭。
馬克瑞咆哮道:“該死的教授!”
“少爺,你看!”助手突然驚慌失措道。
馬克瑞順勢望去,好家伙,城下火光閃閃,喊殺聲震天。
前幾日,平遼軍雖屢次攻城,但所派之兵力,絕不會超過一萬,多少帶有試探的意思。
而這一回,看這陣勢,再怎么也有四五萬人,這是要發(fā)起總攻的節(jié)奏??!
馬克瑞拿起上膛的槍,來到城墻之上,只見平遼軍的撞木,一下一下有節(jié)奏地撞擊著城門,城上亦能感受到明顯的震蕩。而十袈云梯上爬滿不怕死的壯士,一次一次飛躍向城樓,一次一次被擊落,周而復(fù)始。
面對這海浪一般拍打城墻的敵軍,槍顯得那么渺小。除了望洋興嘆,別無他法。
守城兵將不敢大意,全副武裝,巨石,狼牙柱,玩兒命往城下丟去,平遼軍死傷不計其數(shù),但一人倒下,很快有人頂上起。城門已岌岌可危。
張山聞訊來到城樓上,氣得渾身顫抖,他萬萬沒想到,合約簽訂才不過三天,帝都就以此種方式告訴他,不接受和談之條約。
他親自指揮,兵分三路,一路在城樓上御敵,一路運送巨石上樓,一路用身體堵住城門。
他仰天大笑著,“無恥之徒,今日就讓你們葬身此地!”
將近一個時辰,月華城就像一個巨大的絞肉機,平遼軍源源不斷地進攻,一刻也未曾間斷,死傷將近五千人。一時間,華月城、城墻上、城門上,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寒鋒在后方看著這一切,痛哭流涕,跪地叩首道:“殿下!速速下令吧,不要再攻了!如此下去,不出半個時辰,我三萬精銳將灰飛煙滅也!”
“寒將軍痛心,鈞何嘗不痛心也?堅持到子時,孫佑安從北門攻入,叛軍腹背受敵,即我擊潰月華城之時也!”龍鈞目光堅定地說。
子時,城門正面,一攻一守,交戰(zhàn)正酣,北門城墻之上,三架云梯悄然架起,敵人猝不及防,數(shù)十人已涌入城樓,一番砍瓜切菜般地亂沖,正全力御前門之兵力,無暇他顧的守城叛軍,頓時亂作一團,死傷無數(shù)。
北門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入平遼軍,城樓之上地勢狹窄,短兵相接,高下立判,平遼軍占據(jù)絕對優(yōu)勢,每個戰(zhàn)士周身,都是一堆叛軍尸體。城樓之上,尸滿為患。
正面,撞木已撞開城門,平遼軍騎兵源源不斷涌入,砍瓜切菜般,踏著敵人的尸首一路飛奔。月華城被一舉攻破。
破城的平遼軍士氣高昂,長驅(qū)直入,發(fā)泄著長達一個時辰的憋屈,叛軍軍心已散,潰不成軍,一路向北逃散。平遼軍重新將帝國的彎月旗幟插在了城池之上。
張山到底經(jīng)驗豐富,臨危不亂,帶領(lǐng)各大將領(lǐng),有序組織軍隊且戰(zhàn)且退,出城不到十里,便很快穩(wěn)住了陣腳,令部隊就地安營扎寨,迎擊追兵。
追擊的平遼軍先頭部隊,不過七八百人馬,被張山的這一招回馬槍殺了個措手不及,幾乎全軍覆沒。
龍鈞傳令,窮寇莫追,后續(xù)平遼軍才撤回月華城。龍鈞命隊伍連夜修復(fù)城池防務(wù),以御叛軍。雙方在月華城的局勢,完全掉了個兒。
此役,平遼軍斃傷北遼軍一萬有余,自損卻達到了一萬三,其中十有八九是禁軍精銳。為了攻奪月華城,平遼軍損失將近三成,實在慘重也。
不過,月華城之于帝國,意義非同一般,他是石月帝都的最后一道防線,也可以說是遮羞布。月華城失守,帝都頃刻覆滅。月華城在,帝都暫時安全也。
所以,此役對石月帝都來說,實在是一場漂亮的勝仗。
然而,在城池之上,龍鈞卻和孫佑安大吵了一架,龍鈞主張步步為營,孫佑安卻主張一鼓作氣乘勝追擊。
吵著吵著,二人開始攻擊彼此的家人,放了許多狠話,彼此勢不兩立。
最后,甚至還扭打到一起,寒鋒等人好容易才將二人勸住。
吵架的結(jié)果是,龍鈞將孫佑安貶為一個伙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