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邱大娘
出門前，趙滟凝特意繞道去了趟前院客房。沒進(jìn)屋，就是在窗外看了一眼。
混血少年再次陷入了昏迷，整個人都因為高燒而泛紅。好像之前在疼痛刺激下的暫短清醒，只是一場錯覺。
王晃正在用絹布蘸了熱水給他擦拭，表情兇惡，但動作溫柔，時不時地還往方桌上的培養(yǎng)液看一眼，忙得不亦樂乎。
恰在這時，趙滟蓉端著一碗米粥和一小碟咸菜過來，也擠到大姐身側(cè)，湊到窗縫前往里看，笑容滿面：“王醫(yī)生耿直重諾，這一夜都守在這里，還叫家人送了口糧過來，恐怕在人醒過來之前，他是不打算出這間屋子了?！?p> 趙滟凝也笑了：“這人倒是好玩。他昨天說要拜我為師的時候，還真驚到我了?！?p> 趙滟蓉問：“那還需要蘭兒和大寶繼續(xù)盯著他嗎？”
“當(dāng)然了。”趙滟凝說，“讓蘭兒守著吧！大寶我要帶出去。在我回來之前，別讓他離開，也別讓他和任何人單獨相處。防著點總沒錯?！?p> 趙滟蓉問：“大姐何時回來？”
“看情況吧！我會盡量早點的。等我給你們帶好吃的回來。”趙滟凝拍拍她的腦袋，便敲了敲窗戶，朝里面的趙守誠招了招手，“大寶，我們出去玩去?！?p> 大寶聽到她的聲音，歡呼一聲，就蹦跳著出來了。
“東籬別院”距離鹿山縣城大概10里左右，也就是5公里，步行過去得1個多小時。
趙滟凝倒也不趕時間，只是覺得自己現(xiàn)在這副身體，別說走上1個小時了，就是10分鐘都夠嗆。
得找個交通工具才行??！
“大寶，你知道誰家有驢車或者牛車嗎？”
在古代，驢車和牛車是比較常見的代步工具，馬車和轎子是富貴人家才用得起的……比如曾經(jīng)的趙家。
大寶立馬說道：“邱大娘家有驢車?！?p> 對哦！
趙滟凝想起來了，邱大娘家是賣豆腐的，家里有拉磨的驢，每天早上都要趕著驢車去縣城送豆腐。
“走，大寶，我們?nèi)デ翊竽锛医梵H車去?！?p> 大寶立馬高興起來：“好耶！我們有驢車坐了！”
“東籬別院”建在鹿山山谷之中，和鹿山縣城隔著一座鹿山背靠背。只是鹿山險峻，比起繞路走，直接穿過去既危險又費時間。
好在這座別院竣工于趙家鼎盛的時候，不但房子漂亮舒適，下山的路也都是青石板鋪成的，寬闊而結(jié)實，就算沒人費心維護(hù)，也不至于被荒草淹沒。
順著青石板路下來，出了山谷就是十里莊，見到的第一戶人家就是邱大娘家。
邱大娘年輕的時候，是鹿山縣城出了名的豆腐西施，慕名求娶的人踏破門檻。
后來不知是何緣故，竟嫁給了十里莊一個姓賴的老鰥夫，生下女兒不到一年就成為了寡婦，一時間成了個大笑話。
也是為了避開嘴碎的村民，邱大娘帶著女兒離群索居，在村尾搭了個草棚，獨自將女兒拉扯大。
女兒隨了她的姓，姓邱，叫邱小慧。
趙家姐妹之所以每次缺什么都去邱大娘家借，就跟這邱小慧有關(guān)系。
邱小慧繼承了她娘的美貌，也是個清秀佳人。14歲那年，跟城西張秀才家的次子訂下了婚約，約定好邱小慧15歲及笄后便完婚。
這是一門好親事。
張家是書香門第，家底殷實，不管在誰看來，邱小慧都是高嫁。
然而這么好的一門親事，邱小慧居然不愿意。
訂親一年后，眼見著婚期將近，邱小慧卻突然吵著鬧著要退婚。說是跟張秀才的一個叫“林覺”的學(xué)生兩情相悅，已經(jīng)私定終身了。
這下捅了馬蜂窩了。
張家受此奇恥大辱，出離憤怒，也不接受邱大娘退回去的彩禮，一紙訴狀將邱小慧告到了衙門，誓要讓她們母女付出代價。
秀才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有機(jī)會做官老爺?shù)娜?。不用交稅、不受徭役，到了衙門見官都不用磕頭的。
民不與官斗，邱大娘一個沒有依仗的寡婦，拿什么和他們抗?fàn)帲?p> 那時，趙滟凝一家剛剛回到鹿山，病急亂投醫(yī)的邱大娘求上門來，原本還沉浸在父母亡故的悲痛中的趙大小姐，圣母心泛濫，竟然將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巧的是，趙滟凝的大伯趙昀剛好和那張秀才有些交情。由他登門做說客后，張家很快將狀紙給收了回去，最后這事不了了之。
當(dāng)然，大伯也毫不客氣地狠狠地宰了趙大小姐一筆。
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倒成了一筆收益不錯的投資。
從那次之后，邱家母女對趙滟凝是感恩戴德，恨不得將她當(dāng)成菩薩供起來。
趙大小姐將家產(chǎn)敗光了之后，要不是有邱大娘時不時地接濟(jì)一下，她恐怕早就將這最后棲身的宅院給賣了。
試想，如果當(dāng)初她沒有幫邱大娘，而是保住了那一筆錢，又夠她揮霍多久呢？
趙滟凝頓時就有了一種“前人栽樹后人乘涼”，自己坐享其成的荒謬感——明明她是來替趙大小姐收拾爛攤子的??！
兄妹二人走到邱家門口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就瞅見他們的邱大娘正走過來開門，一邊在衣服上擦干凈水漬，一邊朝他們笑：“大姑娘怎么親自下山來了？這是要出門嗎？”
趙滟凝正要說話，就看到邱大娘身后，她家那頭干瘦的毛驢正在拉磨磨豆子。
她雖然沒有說話，但邱大娘是個有心的，見她看向毛驢，立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大姑娘是想借驢車嗎？”
雖然覺得這樣做太不要臉了一些，但趙滟凝還是硬著脖子點點頭。
邱大娘問：“大姑娘要去哪里？你們不會駕驢車，我送你們?nèi)グ?！?p> 趙滟凝原本想問會不會耽擱她的事，但又覺得自己這話太多余——縣城，她是一定要去的。大不了等她賺到了第一桶金，補償邱大娘一些銀錢或者其他東西就是。
“我想去縣城?！?p>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照顧趙滟凝的面子，邱大娘立馬說：“沒問題?。≌梦疫@里還有些豆腐沒賣完。原本打算明天拿去賣的，反正現(xiàn)在這天也放不壞。不過新鮮的還是能多賣幾個錢。大姑娘，大公子等我一會，我這就去裝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