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被沉塘了
大倉一四年三月,天幕上還掛著繁星點點,李家?guī)兔Φ谋汴戧懤m(xù)續(xù)到了。
村子里都是這樣,誰家有個紅白喜喪,周邊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都過來搭把手,下次再幫襯回去。
今日便是李大貴的兒子李長生的大喜日子。只見那李長生的母親胡桂香喜的眼角的皺紋就沒舒展過。
院子里,正蹲在水井旁的幾個小婦人洗著等會要做的菜。
其中一個四處瞟瞟后,伸脖子擠眉弄眼說道“誒!你們知道嗎?李長生他娘花了十兩銀子娶回來的媳婦兒”
“十兩?”一個婦人詫異回復。
“可不是,我也聽說了!”另一個婦人停下手上的活,偷偷看看正在廚房燒水的胡桂香,而后繼續(xù)說道“誒!你們說,就李長生那樣,晚上會不會死在床上啊哈哈?”
“就是就是!動兩下都能喘成那樣,要是見著如花似玉的媳婦兒,一激動也是有可能的!”
“嗨,下面那家伙能不能用還是回事兒呢!我看就是買回來看能不能留個種,留不下也好給他們兩個當牛做馬養(yǎng)老的!”一個婦人撇撇嘴。
“誰不知道他們兩個平日里最摳搜了,就喜歡偷摸著占便宜。又潑辣,得理不饒人。要不是我婆婆讓我來,我才不來呢”
“我也是,我婆婆說還是幫著點,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這兩口子貪這么個兒子也是可憐!我才來的”
小婦人們越說越來勁,手上的活計也是慢了下來。胡桂香見了,心里暗罵,手上砍豬骨的砍刀愈發(fā)用力。
聊得火熱朝天的小婦人們聽見聲音后,你看我我看你,噗呲一笑后也不說話了,專心干活。
臥房內(nèi),一個穿著紅色喜服的男子靠臥在床上,面色慘白,嘴唇發(fā)紫,眼眶深凹,黑眼圈極重,胸膛起伏較旁人也明顯加快。
看著被布置的喜氣熱鬧的房間,外面忙碌的聲音傳來,想到自己也即將娶親,男子心中有些激動。
娶親后妻子可以照顧自己了,不用什么都勞煩爹娘了!若是能留下個孩子就更好了。若自己哪天真的走了,也能給父母留個念想。只是這十兩銀子著實多了!心中不滿妻子那邊要這么高的聘禮,轉(zhuǎn)念一想,如若不是聘禮高,誰又愿意嫁給自己這么一個病秧子呢?
李長生這么一想,心中煩悶。有些口渴,看著桌上的水壺。那水壺本來是放在床邊的,伸手就能拿到。
今日大婚,怕旁人進了新房被人笑話,那桌子便被放在房間正中了。上面擺放著水壺水杯和零零碎碎的點心吃食,還有幾床新做的厚棉被褥。
看著外面忙的熱火朝天,李長生咬著牙,好似想證明什么似的,沒有叫來母親。只自己一點一點挪下床,穿上鞋扶著墻一步一步靠近桌子。
一步,兩步,三步···
那桌子離自己僅一步之遙,伸手就能觸碰。李長生一時激動,頓覺心中刺痛,雙手捂心,跌倒在桌上,碰翻了桌上的油燈后摔倒在地上。
今日很忙,所以胡桂香一改往日的習慣,將那油燈燈油加的滿滿的。燈油撒出,淌的滿桌都是?;鹦军c燃燈油,被褥與點心油紙被瞬間點燃,火舌竄上房梁···
李長生心中刺痛,呼吸急促,雙手捂住胸前痛苦難耐的蜷縮在地上,看著火勢愈發(fā)猛烈卻叫不出來。
前院的胡桂香和李大貴還有眾人察覺到不對時。里面已經(jīng)濃煙滾滾,火光沖天了。
胡桂香尖聲哀嚎“長生!”便沖了進去。李大貴焦急萬分,看著一旁的水缸,一頭扎進去,濕淋淋的也沖了進去···然后再也沒出來。
阿嬌坐在花轎內(nèi)路上搖搖晃晃,殊不知還未過門的婆家遭了災。匆匆瞟過那么一眼的公婆和那病殃殃說句話都能喘上半天的便宜相公被那一把火燒沒了。
才剛剛及聘就被匆匆嫁人的阿嬌哪里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已經(jīng)成了人人喊打的克門星。滿懷著對新生活的忐忑和憧憬的阿嬌沒有等來想象迎親的嗩吶。
只有粗魯?shù)睦逗腿寺暥Ψ械碾s亂聲及刺鼻沖腦的燒焦味。
跪在李家祠堂里,瑟瑟發(fā)抖不知所措的阿嬌,聽著李家族長一句又一句的指責這才明白,自己的婆家被火燒了,公婆和相公全沒了。
而面前這些人顯然是將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阿嬌心想這些人今日才是第一次見著自己,怎么就能夠想得出那么多的罪過安在自個身上?
煞白著一張臉的阿嬌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就被一群人架起來推推搡搡的拉起來,不知道從哪里運來一個籠子,用竹篾扎成,呈圓柱形,作網(wǎng)狀,網(wǎng)口頗大。
阿嬌瞪大雙眼驚恐萬分,這將自己浸豬籠?。“珊ε碌牟恍屑泵霸?,跪在地上哭喊質(zhì)問“族長,我做了什么,你就要把我浸豬籠?你們這是草菅人命!“
坐在堂屋正前方的李家族長將手中的茶杯往地上一擲,皺著眉頭聲音低沉“姜家丫頭,你既然入了我李家村,雖沒拜天地,可配了八字換了庚帖,你爹娘又收了聘禮,我李家手握婚書,那就有權力將你處置了,你還沒進門就克死了公婆相公,你說我要不要把你浸豬籠?正好去陪你家相公一家團圓”李家族長說完后便不再看阿嬌一眼,仿佛那是什么螭魅魍魎似的。
而站在祠堂的男人們?nèi)扛呗晳瓦@李家族長的話。見李家族長扭開頭一臉厭惡的揮揮手,站立在一旁的兩三個壯漢將阿嬌推搡進了豬籠。
阿嬌凄厲叫喊著“我還沒和李長生拜天地,怎么就成了李家人,你們不講理,我要去官府告你們,啊~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見我阿爹我要見我阿爹唔唔唔“話還沒說完嘴里便被白布塞了起來。
只見那豬籠中被捆綁住的女子雖說不出話來,可瞪著通紅的雙眼,滿臉都是眼淚,眼里淬出的光芒好像要將在場所有的人都殺死一樣。
李家族長見狀,心里有些犯嘀咕,這含著怨氣的人死去且又穿這大紅的衣服,被沉塘而死怕是要變成厲鬼的。不行,得想個法子?!袄畲罄疃銈儗⑺o我喜服褪咯!”
李大李二聽到族長的話有些反應不過來,也不細想便上前粗魯?shù)睦栋傻囊律?。李大看著這水嫩嫩的小娘子本就覺得可惜,可一想是個克夫的,也不敢有別的想法,可現(xiàn)如今吃吃嫩豆腐還是可以的
看著面前這兩個男人眼里露出那毫不掩飾的淫邪之光。
阿嬌不由的想將身子往后縮縮,可這竹籠就這么大,還能往哪里縮呢?阿嬌看著兩個男人的手在身上觸碰,只恨不得變成羅剎一口生吞了兩人。
李大李二也不敢鬧得太過分,畢竟族長還在上面看著,只好遺憾撇撇嘴便收了手。
李家族長看著現(xiàn)在只著白色里衫的阿嬌,滿意的點點頭“抬去沉溏罷“,說完便進了里屋不再管事了。
阿嬌絕望了,自己從小便聽話懂事,阿娘去世后更甚,家里的活記地里的活記樣樣一把手,村里的大娘們哪個見了不夸贊自己勤勞能干,還打趣著及笄之后要向阿爹阿娘求了自己去。
剛及聘時,家里的時不時有媒婆上門,自己也暗自期待阿爹繼母相中了哪家。可不曾想阿爹和繼母居然用十兩銀子將自己許給了隔壁鎮(zhèn)子李家村的病癆鬼李長生。
沒錯,十兩銀子是很多。尋常人家也就四五兩銀錢??赡且彩亲约阂惠呑拥男腋0?。
可再怎么不甘心,在被繼母一陣毒打和敲打后還是不哭不鬧的上了花轎準備嫁過去好好侍奉公婆照顧相公。總比留在這家里看著阿爹的冷眼和繼母那動不動就突如其來的一陣毒打要好。
可現(xiàn)在,自己要被浸豬籠,理由是克夫克公婆??勺约好髅魇裁炊紱]做,為什么?
阿嬌很想問問阿爹和繼母為什么這么狠的下心來?很想問問這些人明明是被火燒死的,為什么說是被自己克死的?還想問問老天,為什么這樣對待自己。
九秋的天雖算不上寒風刺骨但也微涼。籠子里的少女穿著白色的貼身里衫只能縮成一團來保持自己的溫度。
從祠堂走到湖邊這段路,阿嬌一直試圖吐掉嘴里的布團,可舌根被壓著沒法發(fā)力,只能不停的發(fā)出‘唔唔唔’的聲音,試圖想周遭的求救,直到喉嚨沙啞,那前進的腳步也沒有絲毫停頓。
路邊站滿了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沒有一個人對她露出憐憫的表情。大部分人的臉上都掛著看好戲的笑容,交頭接耳,手指指指點點,嘴里嘀咕著什么…
阿嬌絕望了,沒有人能夠救她了。
當冰涼的河水嗆進口鼻,想要呼救想要掙脫竹籠卻只能往下沉去,肺部的空氣越來越少,少女瞪著眼睛從劇烈掙扎到身體僵硬沒了氣息。
河面的波瀾漸漸平復,圍觀的人三三兩兩散去,仿佛只是投入一枚石子般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