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昏迷這段時間里,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她只知道,自己沒有一刻好受過。
醒來時病房除了自己,空無一人,她想扒開呼吸罩,可連抬手都是個困難。
曾大媽呢?老李頭呢?
這件病房蒼白空曠得就像太平間,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墻上的掛鐘在滴滴答答,時間如流水般逝去。
她想喊人來,卻渾身發(fā)軟,喉嚨似乎被刀片卡著,愣是什么都喊不出來。
她使力轉(zhuǎn)眼,看著窗外明媚如舊的清晨陽光,不由得著急起來。
她想要起來,想要喝水,想要呼吸被陽光籠罩的新鮮空氣,而不是被一個呼吸罩困著口鼻。
她仿佛全身被鎖著枷鎖,重得一動也動不了。
我會被困在這里無人所知嗎?來個人幫幫我!不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想到這,她喉嚨一疼,眼淚開始慢慢流,滲入到枕頭里,與它融為一體。
她掙脫的念頭不斷,卻無法動彈。
她曾經(jīng)體驗過躺在棺材里的感覺,當(dāng)棺材板合上的那一剎,最后的一絲微弱光亮也終將被隔絕在外,空間狹小得無法掙扎,欲想逃離那種孤獨(dú)無助就會更可怕。
而面對清冷病房和動彈不得的軀體,這種感覺再一次降臨在自己身上。
就在此刻,門“咔嗒”一聲打破了無聲寂靜。
一個黑影走了進(jìn)來。
施笛看不清來客的容貌,心想:是死神要來把我?guī)ё吡藛幔?p> 來客握住她的手,她卻感受不到任何溫度。
“不要哭,是我?!币粋€溫柔又磁性的聲線在施笛耳邊響起。
施笛用盡全力看清來客的樣貌——是哈塰!
不是死神,是與陽光為伴的最溫柔的一方海水!
施笛總算見到一抹熟悉的曙光,看著哈塰,忍不住將脆弱全都傾瀉而出,眼淚流得更厲害。
人一旦開始有了依靠,就會無法自拔地依賴下去。
哈塰輕輕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水,柔聲說道:“你雖然睡了很久,但麻醉還沒過,你還可以再睡,等下醒來,說不定你就可以下床了?!?p> 施笛即使感到疲憊,可她不敢再把眼閉上,她怕再次睜開后,又會孑然一身。
哈塰使用讀心,讀懂了她的懼怕,便道:“別怕,我會一直在這兒,我保證,你醒來后看見的第一個是我?!?p> 施笛聽到他這么一說,才肯逼迫自己入睡。
大概三個小時后,她的頭腦逐漸清醒,面上的呼吸罩已經(jīng)被摘下了,全身的麻醉也過了。
哈塰果然沒有撒謊,施笛睜眼醒來看到的第一個就是他。
“要起來嗎?”哈塰問。
“嗯?!苯又?,哈塰坐在床邊,托著她的背,扶她起了來。
她看到自己的手一直被哈塰緊緊握著,沒有松開過,不知道為什么眼眶一熱,鼻頭一酸,靠著哈塰的肩膀就哭了出來。
這種還能有人所靠的感覺真好。
哈塰沒有說話,就這么被她靠著。等她哭完了,就在床頭柜上拿了張紙巾,輕輕地拭去她睫毛上掛著的小淚珠。
“你……怎么來了?”施笛問。
“昨天晚上我剛回到里安尼安海,就感覺到你的氣息虛弱無比,知道你出事了,便趕回來?!惫h倒了杯溫水,遞到施笛蒼白的唇邊。
施笛小抿了一口,強(qiáng)笑著問:“怎么突然對我這么好?你昨天不是還煩我嗎?”
哈塰剛到唇邊的話語又被他吞了下去,接著他沉默。
“說吧,我不怕再承受任何打擊了。”施笛有氣無力道。
“……李醫(yī)生跟我說,你……最多只能活一個月,讓我好好對你,有什么都盡量滿足你?!?p> 還能活一個月,看來不錯,施笛還以為撐不過今天了呢!
她已經(jīng)隨時做好了面臨死亡的準(zhǔn)備。
“一個月……值了,雖然到現(xiàn)在我們才認(rèn)識了三天……但你難得對我這么好。”施笛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軟趴趴地,力氣全都哭走了。
哈塰再次把水送到她稍稍恢復(fù)血色的唇邊,問道:“還喝嗎?”
她禁閉雙唇,表示不喝。
哈塰便把水杯放到一旁:“如果你突然死了,我還真有點(diǎn)不舍得?!?p> “你也會不舍得我???最煩我的不是你嗎?”施笛笑道。
“難道有個人煩我,還逼迫我和她成為朋友,使得我對她下不了殺手?!?p> “我的家人們都不知道這件事,所以我只有你能依靠了?!?p> “說起這件事,李醫(yī)生讓我勸你,快讓你把現(xiàn)在的病情告訴家人,你怎么看?”
“不要,能讓他們少擔(dān)心一秒是一秒,等我臨死前再讓老李把他們召集過來吧?!?p> “嗯?!?p> 接下來的五天,哈塰一直陪在施笛身邊,像個保姆一樣,除了她上廁所和洗澡,絕對不會離開她三米之內(nèi)。
施笛的情況逐漸好轉(zhuǎn),穩(wěn)定了下來,目測活個一個月不是問題。
只是,費(fèi)用卻是個大問題。
第六天,她糾結(jié)了好久,該怎么把醫(yī)療費(fèi)用湊到。
之前借了自己朋友的錢也還沒還,他們不催已經(jīng)是萬幸了,再借可不行。
想來想去,只有施沁了。
當(dāng)她正要打電話給施沁時,卻發(fā)現(xiàn)哈塰幫自己交了費(fèi)用。
施笛坐在床上,趁曾大媽吃完晚飯下樓散步不在,便看著一旁的哈塰,問道:“你哪來的錢幫我交的醫(yī)療費(fèi)用?”
哈塰沒有說話,正專心致志地削蘋果。
“快說!”施笛有點(diǎn)急了。
“……珍珠……值錢?!惫h淡淡答道。
珍珠?海底珍珠還是……
施笛繼續(xù)問道:“鮫人的眼淚會變成珍珠對不對?”
“嗯……”
“所以是你的眼淚值錢還是海底珍珠值錢?”
哈塰沉默,削好了蘋果后,就遞給施笛。施笛沒接,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語氣極其沉重嚴(yán)肅。
哈塰惜字如命,見她如此,不得不回答了一個字:“淚?!?p> 可這一個字足以讓施笛震驚。
施笛渾身一顫,難以置信,那股怒氣的小火苗開始燃燒:“你這又是為何!”
“我知道你的難處?!?p> “我何德何能讓你流淚成珍珠,去和人做交易換來錢?”施笛情緒愈發(fā)地激動。
她從來沒有想過哈塰會為了她如此對待自己。
這樣做太傻了!事情破了,大家都難受!
“不過幾滴淚,沒什么大不了。”哈塰把蘋果塞到她的手心。
“幾滴淚?你這樣為了我不值得!你能不能不要犯傻?你不是一向冷漠沉靜的嗎?你不是很煩我嗎?你什么時候變得對我這么上心了?”施笛說著說著,苦澀涌上心頭,眼角拼命地涌出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