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四月閑人少,才了蠶桑又插田。
四月,本應該是一片生機的農忙時節(jié),特別是兩湖之地,從唐開始,就已經人煙密集,成為了供應全國的產糧大區(qū)。尤其是宋以來,“湖廣熟、天下足”,便成為了天下所有人的共識。
但此時的襄樊大地,卻千里無雞鳴、萬里無人煙,也只有成群結隊的烏鴉“哇、哇”的在天空中盤旋著。
這一年是元文宗,至順三年,四月初六。
腐敗、苛責的蒙古朝廷,已經統(tǒng)治了這片大地五十余年了,只知道跑馬圈地、彎弓射鳥和到處斂財的蒙古貴族們,從未關心過治下民眾的生死,特別是最下等的南人。
而作為阻擋了蒙古大軍幾十年,又被神雕大俠陣前斬殺了大汗的襄樊地區(qū)。
自從襄陽城陷,郭大俠帶領中原大半武林俠義之士也隕落在襄陽城中之后,再無顧及的蒙古大軍,毫無人性的蒙古大軍更是把野蠻人骨子里的殘忍發(fā)揮的淋漓至盡,襄陽被屠城,整個襄樊地區(qū)的無辜百姓已經被來來回回的屠殺殆盡了。
就算已經過去了五六十年,但被蒙元王朝重點關注的襄樊地區(qū),卻依舊沒能緩過精氣神來。
也就是三豐真人神功大成,威震江湖,在襄樊武當山,創(chuàng)立武當派之后。蒙元高層有了顧及,稍微有所收斂,襄樊地區(qū)雖然再沒有被重點關注,但被禍害的厲害的無辜百姓,依舊怕被蒙元針對,原本肥沃的魚米之鄉(xiāng)依舊很少有人過來耕種、生活。
突然,遠處的天邊突然揚起了一片煙塵和蒙元騎兵的呼喊聲。
而天空中盤旋的烏鴉們也如同條件反射般的向著那揚起的煙塵追逐而去。因為它們知道過一會又可以飽餐一頓了。
極目望去,只見一隊三四十人的蒙元騎兵小隊,貓戲老鼠般的追趕著一架馬車。
那架雙馬拉動的馬車上,到處插滿了箭矢。
那趕車的中年壯漢,同樣左肩上插著一支箭矢,鮮血已經染紅了中年壯漢半邊衣服。
看著此刻面目猙獰的壯漢,左手依舊努力的死死拉著韁繩,右手揚起手中的馬鞭,“啪、啪”毫不憐惜的連續(xù)抽打著兩馬的屁股,兩匹馬早已汗如漿煮,大口的喘著粗氣,但依舊努力的奔跑著。
馬屁股上已經在趕車壯漢的抽打下處處是血痕。但趕車壯漢依舊毫不在意,卻是滿臉焦急的駕著馬車,試圖與后邊的追兵拉開點距離。
看兩馬屁股的血痕,他們已經逃了好久了。
可是如今,看這兩匹馬的狀態(tài),也已經堅持不了多久了。
而身后的蒙元騎兵們,也似乎早就預料到了現在的狀況,貓戲老鼠般的拉著弓箭,也不全力追趕,就如同游玩般的攻擊著馬車和馬車上的人。
馬車里,一個雙眼緊閉,嘴角溢著鮮血的中年美婦側靠著在馬車左側,左手懷中緊緊抱著一個襁褓,可那中年美婦的背上卻插著兩支已經穿胸而出的利箭??催@兩支利箭造成的傷勢,中年美婦即使活著,也命不久矣了。
中年美婦的旁邊,躺著一個已經昏迷了不知道多久的中年男子,看那面色蒼白的中年男子已經塌陷的胸口,和一陣比一陣微弱的呼吸,也是身受重傷,如果不趕緊救治,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陸離在一陣的顛簸中被搖了醒來,努力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卻是兩支沾滿血肉的箭頭。
那依舊混合著血肉,依舊散發(fā)著冷意的箭頭,讓剛剛蘇醒的陸離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
我不是掉落冰崖了,應該已經死了吧!怎么回事?
這是一個夢嗎?那箭頭散發(fā)的冷意和周圍的血腥氣息,還讓陸離感覺這夢怎么能這么真實呢?
隨著馬車不斷的顛簸,那兩支箭的箭頭就在陸離眼前十厘米處晃動著,只要一不小心,就會插到自己身上。
雖然感覺在夢中,但陸離也知道趨吉避兇,就想要離這兩個箭頭遠一點,可掙扎了半天,卻發(fā)現自己怎么也動不了,這才發(fā)現夢中的自己竟然是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轉頭看了看周圍,發(fā)現自己正在一家極速前進的馬車上。
而此刻的自己被緊緊的包裹在襁褓中,被這個兩支利箭穿背而出的中年美婦給抱著。
馬車感覺已經千瘡百孔了,就是車廂里都插著幾支箭矢。
馬車前邊的遮風簾子早已經不知去向了,前邊還有一個駕車的壯碩漢子的背影,而馬車里還躺著一個人。因為角度的原因,陸離沒只能看見躺著一個人,面貌就看不清了。
而陸離剛才的掙扎,也不小心牽動了中年美婦的傷口。中年美婦痛苦扭動了下身子,稍微一動就牽動了傷口,又痛苦的咳嗽了兩聲,睜開了眼睛,第一時間看向了懷中的孩子。
陸離看著這個抱著自己,而且不顧身上的傷勢,仍然滿眼慈愛,緊張的看著自己的中年美婦,那與生俱來的血脈感覺,讓他明白,她就是夢中自己這具身體的母親吧。
“離兒,我苦命的孩兒啊,是爹娘對不起你了,娘一定不會讓你落入那群畜牲手中!”中年美婦還沒說完就不禁的淚流滿面,又轉頭看向了旁邊仍在昏迷的丈夫,伸出右手摸了摸丈夫的臉頰,“元哥,看來我們今天要命絕于此了,只是拖累了福哥,也苦了離兒?!?p> 可能因為馬車的顛簸,也可能因為妻子的關心,被抱著的陸離只聽見中年男人痛苦的呻吟了一下。
陸離聽見聲音,轉頭一看,男人向后努力撐著胳膊,準備坐起來,可是還沒使勁,估計牽扯到了傷口,又重重的摔倒在了車廂里,大口的喘著粗氣。
“元哥!”看著丈夫倒下,中年美婦驚呼了一聲。撐著自己的身子,努力用右手把男人的頭拉入了自己的腿上,正好和左手緊緊抱著的陸離四目相對。
男人看著睜著小眼睛,充滿好奇的兒子,也不禁悲從中來,眼中泛起了淚花。剛想說話,可嘴還沒張開,便又是一口鮮血,噴在了陸離的襁褓上。
盡管中年男子努力避讓著自己對面的兒子,但仍舊有幾滴血濺在了陸離的臉上。
看著近在咫尺的鮮血,本以為是夢中的陸離,突然驚恐的發(fā)現,怎么會感覺這么真實呢。
而且本成長在和平時期的陸離覺得自己可能會承受不住這種血腥場面,可是看著眼前這對深受重傷的父母,可能因為這具身體的血脈聯系,也不禁感受到了這種生離死別的悲傷氛圍。
自己怎么會做這種夢呢?太奇怪了。是自己登山前夜還在看武俠小說影響自己沒休息好嗎?
看著中年夫婦對自己充滿愛意的眼神,從小生長在孤兒院的陸離不禁想到這種場景為什么不能在現實中呢,而且就算是在夢中,為什么不能溫和點,這可是一個妥妥的被追殺的戲碼啊。
看著眼前這對對自己充滿慈愛的父母,陸離本想說點什么,但卻忘記了自己此刻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只能發(fā)出“喔、喔”的聲音。
中年男人看著眼前“喔喔“叫著的兒子,努力抬起右手,用已經沾滿血跡的右手摸了摸兒子的額頭,對著妻子說著:“雁兒,是為夫對不起你,你跟了我這么幾年,也沒過過幾天安穩(wěn)日子,不是在逃命就是在逃命的路上,讓你受苦了?!比缓笥峙τ糜沂置嗣鹤拥哪橆a,“還有離兒,為父和你娘就不該讓你出世受這番苦,想我陸家?guī)状藶榉丛髽I(yè)奔波操勞,可到頭來卻是身死族滅,唉!”
“元哥,離兒還這么小……這次真的逃不掉了嗎?”中年美婦還沒說完都已經開始泣不成聲了,可能說話間又牽動了身上的箭傷,也從嘴角溢出了鮮血。
中年男子這才看見自己妻子身上那兩只穿背而出,還顫顫巍巍的箭頭:“雁兒,你這傷……你怎么不趕緊……”,話沒說完,男人看到箭矢的的方向,便已經知道妻子也是硬撐著了。
“對不起了,雁兒?!痹挍]說完,本已經經歷了太多生離死別的的男人,也不禁流下了熱淚。
“大哥,你醒來了!太好了!”聽見車廂里的動靜,駕車的中年漢子也不禁高興起來,一邊努力駕著車,一邊沖著車廂里喊到。
“阿福,這次是我們一家拖累你了。你又沒聽我的話,讓你走你為什么又回來?”中年男人也對著車外的漢子說到。
“大哥,我們出生入死這么多年了,兄弟怎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們被元狗追殺而無動于衷呢。這次若能逃出去,要讓我查出誰是叛徒,一定將他碎尸萬段?!遍T外的漢子面目猙獰,咬牙切齒的說著,“大哥,你也別急,我們已經過了房州,進入武當縣地界了。后邊的元狗也不敢這么肆無忌憚了,要是能遇到武當弟子,也能為我們解圍一二。要是我們運氣好能碰見七俠中的一個,定叫這群元狗有來無回,那幾個只知道放冷箭的射雕者和金剛寺的臭喇嘛們從到了房州就沒敢跟過來,估計也是怕被張真人一掌拍死,一群欺軟怕硬的狗賊!”
武當?張真人?七俠?難道是武當七俠嗎?有武當山,有張真人,有武當七俠,我難道是穿越到了倚天屠龍記的世界?自己知道的武俠世界唯一有武當七俠的就是這個了吧。
不過畢竟是自己的猜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赡苁亲约嚎唇鸫髱煹男≌f太入迷了吧,還夢入了金大師的武俠世界。
如果真的是倚天世界,聽駕車的這個叫什么福的叔伯話里的意思,那就是七俠現在都活著,而且都在山上,那就是張翠山還沒下山遠去冰火島,那就是倚天的劇情還沒開始。不過也應該快了吧,能被武林中稱為七俠,那七俠中最小的莫聲谷都應該在江湖中行走了,按照古代的年紀,最少也十五六歲以上了吧。
陸離按著剛聽到的話,腦子里高速的思索著??蛇€沒等他想完,就聽見馬車后邊一陣嗚哩哇啦的呼喊聲,這應該是后邊追殺自己的蒙古人發(fā)出的聲音。
陸離還沒在意,可車廂里的中年夫婦卻變了臉色,顯然中年夫婦能聽懂蒙古人的語言。
然后便能清楚的聽見箭矢扎在車廂上的彭彭聲。
“大哥,元狗發(fā)現我們進入武當縣境內了,估計已經察覺到我想去武當來逃避他們的追殺了,他們這是要速戰(zhàn)速決了。”駕車的漢子沖著車廂里喊到。
中年父母互相看了一眼,像是做出了某種決定。
男人沖著外邊的漢子囑咐到:“阿福,你注意一下馬力,選一匹還能堅持的,過會你帶著離兒先走,我和你大嫂給你們殿后,記著一定要帶離兒逃出去。逃出去了,在太湖舊莊有咱們陸家留下的起家之物,拿上之后你就帶離兒遠赴海外,再不要管中原之事了。我們陸家?guī)状姑煞丛?,為這所謂的家國,已經流了太多的血了。我給離兒起的名字,也是希望他能遠離紛爭,平安到老。”
聽著中年男人安排后事的話,駕車漢子爭辯到,:“大哥,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啊,以前元狗也不是沒這樣追殺過我們,我們合計合計,也能像以前一樣反敗為勝的!”
“我們兩個的傷本來也堅持不了多久了,最后為了離兒,算是拼一把了。記住,一定要把離兒扶養(yǎng)成人!你以后也別給離兒灌輸那些所謂的家國大意,我們陸家已經為這所謂的家國大義流血太多了,就讓離兒平安長大吧?!蹦腥死^續(xù)囑咐著。
“大哥,你和大嫂的傷真這么嚴重?”說話的同時,駕車漢子轉頭看向了車內,從他在深夜元兵的圍堵中,接到中年夫婦一家,他就在一心一意的駕車奔逃,也沒注意過兩人的傷勢。這轉頭一看,看見中年男人那已經塌陷的胸口和中年美婦那兩支穿背而出的箭矢。立刻也沉默了,轉過頭,眼中大顆的淚珠就掉了出來。
沉默了幾分鐘,駕車漢子哽咽著說到:“大哥、大嫂,你們放心。我陸元福今天一定帶著小少爺逃出去!有我在,絕對不會讓小少爺受苦受累,你們就放心吧!”
生離死別的場面,一下子讓整個空氣都凝重了起來。
姓陸,名離,陸離,這個身體的名字和我現在的名字一樣啊。這老天爺怎么這么不公平,怎么讓我剛有了父母就讓我經歷生離死別,我就連父母叫什么都不知道。
作為一個從小就生長在孤兒院,從未見過父母的陸離,此刻也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
中年美婦淚流滿面的從懷中掏出了一塊溫熱的玉佩,塞進了陸離的襁褓中。那滴到陸離臉上的熱淚,還有女人胸前散發(fā)著冷冽寒意的箭頭,還有那中年男人噴濺在自己臉上還有溫度的鮮血。讓陸離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陸離用襁褓里的小手,努力的戳了戳自己的身體,有感覺??!
難道這次掉落冰崖,讓自己也如同武俠小說的主角一般有了奇遇,穿越了?
或者說自己掉落冰崖也是自己登山前太緊張的一場夢?
不過長在新世界,接受科學教育的陸離,也只是覺得眼前情景就是自己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