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鐘是一個很尷尬的時間,若是在這一時刻醒來,那便既不能帶著期盼去眺望即將從東方升起的朝陽,又無法安穩(wěn)地沉睡于黑暗的蒙昧。莊不凡急匆匆地狂奔到樓下,身后的房門大敞,但是他已經(jīng)不能顧及。如果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臉色,恐怕都會以為是遇到了游蕩的惡鬼。
這個時間的街道本應(yīng)是夜深人靜,但街口的“紅桃A”酒吧此時卻正是人滿為患的時候。
酒吧內(nèi)狂歡調(diào)情的男男女女正沉浸在互相的欺騙與荷爾蒙的碰撞之中,酒吧的前臺麗娜一邊看著眼前快要勾搭成功的一對男女,一邊撐著下巴胡思亂想,“凡哥長得倒是挺帥,聽說有房還有錢,就是太冷了,真要是約會的話,喝酒都不用加冰了。哎,也不知道我的真命天子什么時候來啊~”
吵鬧的人群突然一靜,原來是酒吧大門被人砰的一聲推開,來者裹挾著秋夜的冷氣倒灌進了剛剛還喧囂無比的酒吧。他一路走來,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不斷響起,有人還笨手笨腳地摔在了地上。
麗娜都沒來得及看清來人的長相,便下意識地一矮身鉆到了柜臺下面,大聲喊道:“大哥別動手!我就是一打工的,您要搶錢就只管拿!但是我可提醒您一句,我們老板和警察局莊顧問是拜了把子的鐵哥們?!?p> 來者重重地敲了幾下吧臺桌面,冷著聲音道:“胖子的摩托車鑰匙呢?我說怎么動不動就請我喝酒呢,等我回來再找你算賬。”
麗娜聽對方的聲音有點熟悉,便壯著膽子抬起了頭,仔細一看原來是黑著臉的莊不凡。她心道不妙,卻只能強裝嬉笑著直起身,在吧臺下一邊摸索一邊解釋道:“凡哥你別生氣,這都是我們老板交代的,只要有人鬧事就報你名號?!鼻f不凡接過車鑰匙,冷哼一聲又如一陣風(fēng)般的快步走了出去。
夜城的晚風(fēng)中都帶有一絲鈔票的油墨氣味,這其實是城市附近半夜還在開工的化工廠“排泄”而出的氣體,與馬路上超額負載的大貨車尾氣的混合。莊不凡從酒吧走得太急都沒有來得及戴頭盔,不但是這令人不適的氣味讓他心煩意亂,
迎面而來的冷風(fēng)也刮得他臉上生疼,他只能強睜著發(fā)酸的雙眼看清前路。在他從取到車到開車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用藍牙耳機保持著和李緣的聯(lián)系,聽到那邊沒有什么聲音傳來他才能稍微安心。這至少證明了她躲藏的很好,還沒有被發(fā)現(xiàn)。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緣正躲藏在臥室的大衣柜中,透過柜門的縫隙觀察著大門處的狀況。自從那個“人”敲了五分鐘門都沒得到回應(yīng),他好像就一直在門口等待著,似乎不太確定屋子里到底有沒有人。雖然李緣沒從貓眼看到大門外的情景,但是她至今還渾身直立的汗毛告訴她,那個東西一定就在門口等著。
這種對于危險的強烈敏感,似乎是她與生俱來的一種與天賦。有一次朋友邀請李緣去南方某個城市游玩,她一聽到那個地名就感覺渾身發(fā)冷,便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了,朋友見她不想去遂也作罷。沒想到一個星期后,那里發(fā)生了地震,旅游車輛都陷在了山區(qū)中難以營救。類似的事件還有幾起,從此以后她便深深的相信自己的預(yù)感或者說是如貓一般的直覺。
藏身在柜子里的李緣一直和莊不凡保持著聯(lián)絡(luò),心里暗暗期盼他快點過來,卻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大門處暫時沒了動靜,但是客廳中卻陡然被一股森冷之意籠罩。這種森冷之意不同于秋天將盡的寒冷空氣,而像是久不見陽光的古老墓穴突然開啟噴薄而出的,帶著死亡與枯寂的冰冷。
李緣剛把手槍的保險打開以防不測,大門的把手便在此時突然一動,幾滴綠色黏液從鎖眼里流淌而出。她此時終于能夠確定,對方恐怕不是手槍能夠?qū)Ω兜臇|西。綠色的黏液一滴一滴從大門鎖眼中滴落到客廳的地板上,逐漸匯聚成一汪墨綠色的液體。
客廳的立式鐘表滴答的響著,液體越積越多,卻并不四處蔓延,只是停留在原地蠕動,仿佛是在扭曲變形。地板上液體匯聚的地方,發(fā)出了一股木板被硫酸腐蝕過的強烈臭氣。從李緣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灘墨綠色的液體不斷積累,非但不沿著地板流淌,反而停留在了原地。
她無法看清液體匯聚而成的全貌。但她隱約能瞥見一只只墨綠色的觸手從液體中生長而出,而后不斷拔高,然后輕輕轉(zhuǎn)開了門把手,將門外的不速之客迎接到了屋內(nèi)。
隨著房門被打開,一陣更加劇烈的惡臭在一瞬間布滿了整間屋子,李緣只在一個地方聞到過這種帶著血腥味的臭氣——還沒來得及對尸體處理的法醫(yī)解剖室。在李緣的視野中,一只烏黑色的腳與腳腕呈一種極其別扭古怪的姿勢邁入了客廳,它在門口停留了許久,似乎在判斷客廳內(nèi)是否有活物。隨著它緩步前進,綠色的液體與白色的蛆蟲不斷掉落在地板上。
李緣強忍住陣陣嘔吐之意,把手機的攝像頭打開以便莊不凡能看到現(xiàn)場的情況,心里暗暗祈禱著這位學(xué)長退學(xué)后不但是警局顧問同時還能兼職趕尸人。
它在客廳中游蕩了一圈,都沒有發(fā)現(xiàn)活人的蹤跡,似乎在疑惑鮮活的生命氣味是從何處傳來。李緣等待了許久也沒有莊不凡的回話,耳機中只有呼呼的風(fēng)聲表明對方還在路上,沒有看到她傳的視頻。她此時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只要對方向臥室這邊走來,便殊死一搏想辦法沖出去。
如果這個怪物不怕槍子,那自己就寧可跳樓,也不能死在這么惡心的怪物手里。不過說起來啊,從十五樓跳下去死相恐怕也很難看。
正在李緣已經(jīng)開始設(shè)想自己該怎么死能好看點時,她的耳邊傳來了莊不凡帶著氣喘的冰冷聲音。幾個小時前在案發(fā)現(xiàn)場她還在心里瘋狂吐槽的沒人性學(xué)長,此刻他的聲音卻讓她如聞天籟?!拔乙呀?jīng)到你家樓下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沖出來。”它一步步地走到了臥室的門前,李緣這才能一窺其全貌,卻差點直接吐了出來。
這個勉強可以稱作是人的生物,臉上的皮肉都已經(jīng)掀起,看不清面貌,身上還保留著生前的一套殘破的阿瑪尼西裝。但是相較于奢侈的西裝,黑色面料上的白色蛆蟲反而更加顯眼。它的腹部膨脹的超乎尋常,四肢也腫脹的如同水桶,不停地向下滴落著黃綠色的黏液。
怪物此時離李緣藏身的衣柜不過五步之遙,李緣的一頭短發(fā)都被汗珠凝成了綹,她已經(jīng)抓緊了手中的槍,準(zhǔn)備最后一搏,大廳門口那熟悉的身影卻讓她欣喜的差點喊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