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平平也遠遠地跪在地上,隔得老遠就乞求老太太:“奶!不打,手鐲是我拿的,是我從你屋里拿出來的,改天賠你一個,嗯……讓大哥給你買一個!”
姐姐挨打,做弟弟的怎么能不心疼,總是說話不著調(diào)的平平,這次總算做對了一次,但他隔得遠遠的是什么意思?大哥能買得起手鐲送給老太太嗎?反正平平覺得能!
聽到此話,老太太的怒氣更加不打一處來:“原來是你,啊……哎呦,原來是你這個臭小子,你拿什么不好呀……偏偏要拿這個玉手鐲,你知道這個有多珍貴嗎?看我不打你!”
老太太走過去狠狠心抬起手中的笤帚,卻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在平平的屁股上一拂而過!
本來準(zhǔn)備打一下就使勁大哭的平平,憋了半天的勁兒瞬間憋了回去。
扔掉笤帚,老太太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哎呦!老頭子,我該怎么辦呢?都是我的錯兒呦……”
站在一旁的平平撓了撓屁股,慢慢后退,一會兒躲到了水缸后面,一會兒又跑出去找圓圓玩去了。
剛剛進門的葉正信兩口子見到這情況也不知所措,而見到娘回來的小倩,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屁股默默地抹著眼淚,回她們的西屋去了。
沈大花意識到自己的閨女恐怕挨打了,這是她的第一反應(yīng)。
放下鋤頭也跑回了西屋,家里有吵吵鬧鬧的事兒,吃虧的總是自己的女兒!兒子在老太太面前不管犯了多大的錯總會不了了之,九歲的閨女本來就身體瘦弱,她的體重跟六歲的平平差不多重,所以沈大花總是想著好好補償一下閨女。
葉正信來到老太太身邊:“娘啊,你先消消氣,這到底怎么回事?不管是發(fā)生了什么總不能傷著自己的身體。”
坐在地上的老太太一直在喊:“我的天吶,氣煞老身了,氣煞老身了……”
須臾……
葉正信已經(jīng)看到地上破碎的手鐲,似乎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能好言相勸:“我知道這個手鐲價值連城,但是既然已經(jīng)碎了也是沒有辦法復(fù)原的,以后兒子再買一個更好的送給娘好不好?你可千萬不要氣壞了身體?!?p> 親娘傷心,葉正信也不好受,他還希望娘早點好起來,趕緊去看看閨女怎么樣!不過,既然她能夠自己走回屋應(yīng)該也不打緊。只好蹲在地上陪著娘,一直等娘消了氣后,才把她老人家攙扶回屋。
平復(fù)心情的老太太開始緩緩說道:“那個手鐲就是軍軍的命啊……”
原來,中午二叔急吼吼地前來,是因為自己家的小兒子軍軍生病了,村兒里的赤腳醫(yī)生馬大夫看過后,說這是得了瘧疾,瘧疾這個病本身并不可怕,只是藥錢可能會有些貴,讓他趕緊想辦法,不然已經(jīng)病了好幾天的孩子只怕性命難保。
大白天這么暖和的天氣,軍軍也要蓋在被子里面不能見風(fēng),不然就會冷得全身發(fā)抖!而蒙在被子里手心額頭就會不停地流著汗水。
二叔急得不得了,在借錢無望的情況下只好來找老太太幫忙,二叔家里雖然還攢了二十幾個銀元和一打紙幣,可是如今紙幣早已失去了它本來的價值!而這幾個銀元拿到縣城里,恐怕也換不來一服藥;所以二叔過來懇求老太太,希望老太太拿出他們老葉家的傳家寶,到城里去為軍軍抓幾副藥。雖然還剩一只手鐲,可救軍軍一命應(yīng)該足矣,誰知今天竟然又出了這事兒。
知道了這件事情的葉正信,心里百感交集,可是事已至此只好另想它法。
“娘??!既然手鐲已碎,畢竟咱們也不是故意的,不如明天我跟你一起去二叔家跟他說明這個情況,去的時候把打碎的手鐲也一起帶過去,省得人家不相信!咱們大家一起想想辦法,俗話說:大活人總不能被尿憋死不是。”
雖然葉正信不斷地勸說老太太,可她心里這個坎兒總是過不去。
果然,晚飯時老太太沈大花和小倩都不愿意出來吃飯。
三個孩子和葉正信也就有一口沒一口地隨意墊巴了一下肚子。
“爺,倩倩挨打了?!毙傆每曜影抢肜锏南滩耍僦煺f道。
葉正信當(dāng)然知道,可是自己母親打了自己的女兒,他又能怎么辦呢!
“爺,等倩倩長大了,一定要給他找一個有錢的人家,不管那個男人長啥模樣,都行?!?p> 葉正信停住了口中嚼飯的動作,反復(fù)地思索兒子剛才這話的意思,而當(dāng)他問小剛這話是什么意思的時候,小剛哽咽了半天,硬是沒有回答父親的問題。
小剛對自己的妹妹是非常疼愛的,自己的妹妹到底為家里做了多少,他心里全明白,好菜好飯沒有妹妹的份兒,衣服也已經(jīng)好幾年沒有穿過新的,看似比較干凈的衣服而且沒有幾個補丁,但這身衣服的邊邊角角已經(jīng)幾乎沒有顏色。小孩子沒有太大的志向,他只希望妹妹以后能夠吃得飽、喝得好、不做累活兒、穿新衣裳、也算是補償一下這么多年來受到的委屈!這就是小剛最簡單,最單純的想法。
西屋里的小倩一直蹲在角落里,把頭埋進雙腿間,她不愿跟任何人說話,她認(rèn)為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大錯。
沈大花也跟著女兒蹲在墻角的一側(cè),不停地勸慰著:“倩倩,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娘知道你從小就懂事,這事兒又不是你的錯,你一開始就應(yīng)該把平平推出去頂缸,本來就是他的錯,要打,就讓你奶打她自己的孫子去,看她下得去手!”
“姐,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呀?”嬉皮笑臉的平平從門框邊露出半邊腦袋,然后被娘的一個眼神打發(fā)出去。
“呵呵呵,我的好閨女,跟娘說句話行不,怎么,長得俊,這臉還不讓看了咋的!”
“他也是你的兒子!”低著頭的小倩終于開口說道。
“不要了,我只有你這么一個親閨女,那些小子都送給你奶吧?!鄙虼蠡傺b生氣地逗閨女開心。
小倩“噗”地笑了一聲,可她依舊沒有抬頭。
“打在你的身上,痛在娘的心里,娘覺得,就算好打碎幾個玉鐲子,也趕不上打我閨女一下值錢,我的閨女可精貴得很呢!”
“是真的嗎娘?”這時候的小倩似乎被說得心情好了些,居然傻傻地這樣問。
“當(dāng)然,其實現(xiàn)在的你,比娘小時候懂事多了?!?p> 小倩抬起頭來,烏溜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沈大花,今天回家還沒來得及洗洗臉上的塵土,臟兮兮的小臉上兩道淚痕劃過鼻梁跟小花貓似的,讓人看了格外心酸!
“娘也就在你這么大的時候,晚上一家人吃飯,你姥爺嫌娘吃飯“吧嗒”嘴兒,就把娘給罵了一頓,說:只有豬吃飯才會“吧嗒”嘴兒,娘長大了也就是養(yǎng)豬的命!娘心里當(dāng)然不高興啦,但又拿你姥爺沒有辦法,所以一氣之下就想了一個辦法故意來報復(fù)你姥爺。”
沈大花迷茫的眼神似乎回到了過去,那時候雖然因為家里閨女多,父親偶爾也會發(fā)發(fā)脾氣,心里卻是一直把閨女當(dāng)成寶的,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從來沒有落下自己。
倩倩這時候翹起嘴巴抿出一絲微笑,感覺能聽到娘小時候的故事似乎很有意思。
沈大花又接著說:“我就趁你姥爺出去上茅房的空檔,偷偷把他的旱煙袋藏到了門外的柴火垛里!你姥爺回屋后找不到煙袋,把他急得上竄下跳,把家里差點翻個底朝天最終也沒有找到。只好拿出一張老報紙用來卷煙抽,嘴里還不停地重復(fù)著說道:不是那個味兒啊,不是那個味兒!第二天一早他對我們所有人說:他要進城了,誰幫他找到煙袋,他就給誰買糖吃!小時候娘最喜歡吃糖了,聽到這話就趕緊跑到門外把他的煙袋給拿了回來,親自放到你姥爺手中,結(jié)果,哎!姜還是老的辣?!?p> 小倩終于心情好了,興奮地咯咯笑起來:“娘,為了一塊糖,你好像上當(dāng)啦!嘿嘿嘿,那娘你也挨打了嗎?”
“是啊,反正比你挨打得還厲害,哈哈哈?!彼季w又回想起了那天爹買回來的糖塊兒,真的很好吃!
笑了沒一會兒,卻又傷感起來:“爹,娘,閨女想你們了?!?p> 沈大花看到女兒心情好些,終于把她抱上了炕頭兒,還退下褲子看了看閨女的傷勢,幸好老太太年齡大力氣小,只是屁股有些發(fā)紅而已,這才放心。
白天氣溫高,燥熱的氣溫讓人感覺有些受不了,可前幾天晚上還有些冷的氣溫,今天晚上卻忽然又開始悶熱,讓人煩躁不安。
葉正信上炕躺下之后,媳婦兒就一直不理睬自己,看來因女兒的事情還沒消氣吧。
想安慰一下媳婦兒,可幾次想要開口卻欲言又止,半夜時分孩子們都睡著了,葉正信鼓起勇氣想給媳婦道個歉;可還沒開口就聽到媳婦小聲的哭泣聲,葉正信知道自己媳婦兒委屈,坐起身來輕輕捋著自己媳婦兒的秀發(fā),把娘今晚跟自己說的話,又原封不動地說給媳婦兒聽。
沈大花是一個通情達理的人,聽說這情況也非常同情二叔,可是受傷的為何總是她們娘兒倆。
何等堅強的女人,內(nèi)心總希望有一個避風(fēng)的港灣,顯然葉正信就是沈大花避風(fēng)避險的唯一去處。
“信哥,今天晚上有些話想跟你說說,你愿意聽嗎?”
“愿意,當(dāng)然愿意聽!”只要自己媳婦心情能好起來,似乎說什么他都愿意聽。
可他不知道媳婦兒后面的話,會讓他心情更加難過。
“你知道我生小剛坐月子的時候,吃了咱們家多少個雞蛋嗎?”
葉正信有點納悶兒地小聲說道:“花兒啊,那時候雖然家里條件一般,但是,比現(xiàn)在好過得多!我知道那時候你只過了二十天月子就出去做活兒了,真的委屈你了;可說雞蛋……那時候親戚送來了好幾籃子的雞蛋,咱娘跟我說過,那些雞蛋不是都做給你吃了嗎?哦,對了,有時候小弟也會進屋里蹭你一個雞蛋……”
葉正信還沒有說完,就被沈大花打斷。
“三個雞蛋?!边@是沈大花多年以來不愿提起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