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許二叔不是傻子,這時候過去制止叫花子們,人家也不會聽他的,如果自己敢戳叫花子一個手指頭,恐怕就會被群起而攻之,然后還是自己動手在先。那兩天的局子生活他也是記憶猶新的,還有最重要的就是這錢是大嫂兒子欠的,自己為何去做出頭鳥,他只是來跟大嫂分家產的。
開始說賣人的時候,小姑表現得很積極,可是如今也是避之不及,小許娘回頭掃了一眼,居然沒有發(fā)現小姑子的身影!其實人家早就跑去后屋藏了起來。
“二弟妹,你……”不等小許娘說完,就聽到叫花子不耐煩了。
“不給錢就把他們家里的東西賣了,抵債!”
“對,大家上啊!”
“嗷嗷嗷?!?p> “呼呼隆隆”叫花子開始行動。
兩個警察懶洋洋地抬了抬眼皮,相互對眼,相視搖頭,在他們的眼中,沒錢就搬東西還錢,也是天經地義!但是至于這幫叫花子怎么這么努力地幫助那個姑娘,他們想都沒想過,也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也或許這群叫花子也是站在了正義這邊。
“不要拿,不要搬,你給我留下!”小許娘大急。
可是盡管她喊破了喉嚨,也沒人搭理她,試圖用身體擋住一個叫花子,叫花子居然立刻停手,就站在小許娘面前,裝作石雕的樣子,用嘲笑的神態(tài)杵在那里,一句話也不說,當小許娘再去阻攔別人時,剛才的叫花子再次行動。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蠟梅這就叫:一籠屜白饃饃能使鬼推磨。
給她來了一個,打,砸,搶!
開始蠟梅是那個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潑婦,小許娘是心高氣傲的貴婦!結果不出五分鐘,劇情反轉,蠟梅成了心高氣傲的眾人焦點,而小許娘則成了坐在地上撒潑打滾的潑婦。
“哎呦,我的花盆兒……哎呀,我的桌子啊……這是我的,給我留下!你們這些強盜,放下我的油燈,那是……啊……這是我的夜壺,你們不能拿,你們這幫子畜生啊,哎呀,等等,這把琴你們不能拿,不能?。 贝藭r此刻那個趾高氣昂,準備把蠟梅賣去花樓的小許娘,已經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桌子、椅子、花瓶、屏風、就連油燈和窗簾也被人家搶了去,反正多少能換點錢的物件,大部分被拿走。
“小六兒,把那個瑤琴給我?!毕灻穼χ谢ㄗ宇^兒說道。
小六兒是叫花子頭兒,蠟梅直接這樣稱呼他,他也毫無怨言,人家是雇主,總不能讓人家稱呼他一聲六爺不是。
“哎!”小六兒可不知道這個物件有多少價值,反正對他來說基本就是一塊雕刻不錯的破爛木頭而已。
蠟梅沒有過多地欣賞這個瑤琴,若是表現得愛不釋手,唯恐他人覬覦!隨手交給了紅嬸,紅嬸可是過來人,見多識廣,她也看出這臺古琴是個好東西。
這叫瑤琴,也叫七弦琴,如果年頭夠足,又出自名人之手,價值不可估量。
這把琴是落霞式古琴,蠟梅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它非同一般,心中暗喜!
蠟梅以前也有一臺古琴,閑來無事總是喜歡彈奏一曲,迷得自家那個死鬼男人神魂顛倒!上次回老家時就把琴給賣掉了,君已去,何人賞,留它何用!不過還是讓她心痛了好一陣子。
“不要拿走我的琴,還給我……嗚嗚嗚!”
小許娘心痛得全身顫抖,就地而坐面色猙獰地喊叫著,看在別人的眼中也只是一個笑話!爬起身來想要追過去搶回古琴,被兩個叫花子攔在身前。
“小六子,把古琴拿回來,這個你不能拿走!”二叔也急吼吼朝著小六兒大叫,隨后幾步走上前來。
他認識這個叫花子,以前偶爾在路上遇上,只會用鄙視的目光瞄上一眼,還會嫌棄地說一個字,“滾!”
而那時候的小六兒只會乖乖地恭敬后退,還會笑嘻嘻地離開。
如今小六子一改常態(tài),仿佛打了雞血一般,居然這么努力的幫助這個女人,他想不通!
當小許二叔來到蠟梅身邊準備搶奪瑤琴的時候,幾個叫花子一下包圍過來。
“給我滾開!滾!”二叔大罵。
“二掌柜,恐怕,馬前不作揖馬后去磕頭,這句話你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吧?小心以后被老子踩在腳下,你可不要慫……呵呵呵?!毙×鶅貉壑新赃^一絲寒芒。
“?。 ?p> 小許二叔腦中仿佛一股電芒閃過,似乎看到自己在大街上要飯的樣子,看到自己被小六子等一幫叫花子嘲笑的情景!”不自覺地“噔噔噔”后退幾步,有些懼意的看著小六子臉上的獰笑。
這把瑤琴是小許二叔老老奶奶的陪嫁之物,曾被老老爺爺稱贊為鎮(zhèn)宅之寶!聽說這把琴,是當年皇宮里的一個娘娘,賜給自己手下得力宮女的珍品!而這個宮女就是他的老老奶奶。
他心痛不已,也不知道這把琴能夠價值幾何,心中總覺得應該可以暫時改善一下家中的頹廢之勢。
“我來替大嫂還錢,就是砸鍋賣鐵,也會還錢給你,不就是區(qū)區(qū)二十個銀錢,把瑤琴給我!”小許二叔相信瑤琴價值遠遠高于二十個銀元。
可是任憑二叔著急得吐血,叫花子依舊繼續(xù)擋在他面前,他只能遠遠地跟蠟梅喊話。
可惜蠟梅只當作沒有聽見,誰還有時間等你去砸鍋賣鐵,早先都抱著自私自利的心態(tài)看熱鬧,如今還想再次跟他大嫂一樣做那悔不當初的小人之舉,蠟梅不會給他機會。
后面兩個壯實的男子,不久前想要賣掉蠟梅的心思早已打消,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他們再能打,也不是這十幾個叫花子的對手,不對,叫花子們好像不知不覺越來越多。
紅嬸也看得出來,叫花子又多了七八個,不知是不是小六兒的手下,她也懶得去管,心思只有一個,就是待在少奶奶身邊,時刻保護少奶奶的安危。
小六兒是丐幫的一個小頭目,他的手下有十幾個叫花子,當他們都在忙著發(fā)財的時候,外面路過的災民也發(fā)現了里頭有好處可撈,趁亂加入戰(zhàn)團兒,管他三七二十一,警察都不管,他們還有什么好怕的。
“娘啊……我好難受……娘啊……嗚嗚嗚。”里屋傳來小許的哭泣聲。
蠟梅聽到里屋傳出來的聲音,只是嘴角噙笑,她沒空去點化這些畜生一樣的人!這種人根本不值得同情,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我們走吧。”
蠟梅不喜歡這里臟兮兮的味道,帶著紅嬸和小剛離開,留下后方“嗷嗷”亂叫的小許娘和他二叔,還在無奈地叫喚著。
蠟梅離開時還不忘朝著兩個警察,做了一個微蹲的萬福禮,以表示對他們主持公道的感謝之意。
看著女人離去的身姿,一個警察摸了摸下巴:“我說老馮,這女人好像長得挺俊的。”
“嗯,嗨!臉上臟兮兮的,你也看得出來?哈哈哈,憑你的能耐,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說罷,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啊……我呀,還真沒見過,你是不知道啊,上次咱們去吃花酒,被我家那口子……”
男人嘛,句句話不離本行,討論女人是常事,兩個警察聊了半天,一個警察突然問:“這債主都走了,叫花子們還在忙活,嘶……后來又搬走了這么多東西,都去了哪里?”
另一個警察撓了撓腦門:“管他呢,不要忘記咱們是干嘛的?只要維護好治安就行!”
“我說老馮,咱們開始是不是應該管管?”
“呵呵呵,兄弟,你還是太嫩,要看得遠才能活得久,你就沒看出來,那些叫花子眼中可都閃著火花兒,等你做了吃力不討好的后悔事,你就會明白?!?p> 蠟梅相信有了這把古琴,一切債務足可抵消,之后再發(fā)生什么,也跟自己無關,警察不是傻瓜,或許用不了多時就會阻止這場鬧劇。
她身后不遠處一直跟著小六兒,他們一路前行,拐了一個彎兒,不多時就來到和平糧店隔壁的一家飯莊前。
“老板,我定的一籠白面饃饃做好了沒有?”蠟梅詢問。
“哎,姑娘,你終于來了,好了,早就好了,稍等,我去給你拿出來?!崩习鍧M臉笑容。
很快他就用大籠屜把熱氣騰騰的饃饃端過來,小六兒就迫不及待地流著口水,直接脫下自己臟兮兮,能夠熏死個人的衣服鋪在桌子上,很快就把燙手的饃饃收到衣服里,包好饃饃,隨意地一勒就扛到肩上,連老板準備的牛皮紙都給人家省下了。
這是開始紅嬸就跟他們談好的,說好用一大籠白面饃饃,雇傭他們去做點小事,饑腸轆轆的叫花子聽了后喜上眉梢,連連點頭稱是。
小六兒心中高興壞了,如果每天都能遇見這么好的差事,自己還不美到天上去。
“哈哈哈,感謝小姐,感謝太太!”小六兒滿臉堆笑,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
明顯也是把紅嬸當成了蠟梅的長輩,不過這個道理也沒錯。
“這位大哥,今天小女子可是多虧了你們幫忙,這饃饃也是我所有的家當!我還希望今天只要跟著去的可憐人,都可以得到一份!”
“可憐人!”這是小六聽到的最感動的話,平時大家都叫他們臭要飯的!他感激地給蠟梅點頭作揖。
小梅這么說也是為了不讓他們覬覦自己的錢財,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
小梅認為,如若他們真是毫無規(guī)矩可言的人,又怎么可能會去做叫花子?所以最初打發(fā)紅嬸去找叫花子幫忙,也是出于一種信任和憐憫。
“哎,小姐,小六兒明白,呵呵呵。”答應一聲,背起饃饃,風馳電掣地迅速離去。
至于小六兒,能夠拿出多少分給其他人,已經不是蠟梅可以操心的。
這些饃饃可是用十斤糧食的銀錢買來的,如果被葉正信知道,不知會不會心疼,這份魄力可不是他能夠做到的!葉正信的作風是,寧可被人家暴打一頓,能夠給自己幾斤糧食,他也會樂此不疲。
小剛當然知道這些饃饃花了不少銀錢,他沒有感覺心疼,心中只有對小梅姐的敬佩和崇拜。
實際上,小六兒急著離開,不單是去跟兄弟們分饃饃,而且還要去分錢財,那些家產也不知道兄弟們賣了多少錢?對于他來說,這可是一筆難得一遇的好買賣。
蠟梅很喜歡這把古琴,心愛的用手輕輕撫摸,此刻若是尚在家中,她必會撫琴一曲,訴說這個世道給人們帶來的殘忍!輕嘆一聲,蠟梅沒有打算把落霞古琴帶回老家,而是直接去了和平糧店。
她要把琴換成銀錢,對古琴喜愛只是興趣,興趣不能代表生活,這把琴本就不屬于自己,它屬于葉正信。
糧店掌柜可是一個帶著小眼睛的精明老者,不但做著糧食買賣,而且對古董也是喜愛非常!拿著放大鏡看來看去,估摸出這把琴的價值,直接給蠟梅喊出兩百個銀元的價格。
蠟梅知道自己明顯吃虧不少,也沒有過多計較,有句話叫做夜長夢多!她認為還是趕緊離開洛陽城為上,身上錢財過多,省得惹人覬覦。
要說小許娘還會帶著人來追趕自己,蠟梅根本不去考慮,她相信此刻她們家正在相互埋怨,再也沒有了底氣來找自己的麻煩。
至于葉正信那邊,蠟梅也不擔心,小許家?guī)讉€人剛剛進過局子,又遭受自己的打砸搶,若是還不長記性,下次蠟梅一定會正大光明的給小許家把房子拆掉!
雖然同意老板開出的價格,也不能人家說什么就是什么!就在剛才進來時,蠟梅見掌柜泡了一壺好茶,就擺出一副吃了大虧的樣子說道:“掌柜的,您是行家,聽您的,也不跟你討價還價,兩百就兩百,不過您這壺中沏的茶葉可否送我二斤?”
這下可讓掌柜吃了一驚,他真的沒想到這個鄉(xiāng)下人居然還懂茶道,就笑呵呵地回答:“我說丫頭,我這里只有一斤,還是剛剛從東家那里鼓搗來的,你要二斤我可拿不出來。”
“呵呵呵,掌柜的不實誠,還不如我一個女人家來的痛快,本來我爺爺還留下幾個好物件兒,想改天讓您過目一看,既然如此,我看也不必了!”雖然蠟梅打扮普通,說話的氣質卻絲毫不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