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德橫著急,這個姓葉的平時不是挺實誠的嗎?怎么會如此狡猾,“沒有其他?”這明擺著就是胡說八道,自己的胸口就被他白打一頓?他很想破口大罵葉正信不要臉,但是局長不說話,他也不敢多說什么。
“是你先動的手?”坐在一邊的刁秘書翹著二郎腿,手中把玩著一串珠子,眼睛都沒有去看葉正信一眼,仿佛很隨意地詢問而已。
這句話明顯就是詢問葉正信,李局長心里“咯噔”一下,刁秘書還是年輕啊,這么快就已經(jīng)憋不??!他也裝作不在意似的,雙手懷揣,靠在他的真皮座椅上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
“是我先,咳咳咳……”
幾個字,讓刁秘書心中瞬間高興起來:“沒想到這個姓葉的居然是個白癡!就這么承認了!”
可還不等他裝作大發(fā)雷霆地責(zé)罵葉正信,就聽葉正信開始劇烈地咳嗽:“咳咳咳!是我先摔倒了,然后,還沒站起來就被他劈頭蓋臉打了一頓,等他沒力氣了,我才有機會站起來!昨天晚上我就感覺自己應(yīng)該是受了內(nèi)傷,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好不容易才從炕上爬起來,今天一直感覺喘不上氣兒來!咳咳咳……”昨天下午還在做工的葉正信,睡了一晚,似乎傷勢變得更厲害了一些。
很明顯,他的意思就是說,不但自己臉上被刁德橫打得很慘,自己躺在地上,全身上下還不知被人家打了多少次,此刻,就算他說腳拇指不一樣長,都是被人家打過后造成的,這個賬……也可以算在刁德橫身上。
刁德橫氣得心肝都在顫抖,這哪里還是以前那個老實本分的人,完全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市井無賴!他實在憋不住了,怒吼道:“你混賬,什么內(nèi)傷,我都沒來得及打你身上,受個屁的內(nèi)傷!”
“沒來得及打你身上!”這句話藏著另一種意思,是陷害?還是無意?恐怕只有刁德橫知道。
“嗯……市井小民的臟言,也敢在這里放肆!”李局長威嚴(yán)地制止。
局長訓(xùn)斥,刁德橫當(dāng)即收斂火氣,不服氣地扭頭看向別處,他感覺只要看見葉正信,就有一種想把他打成三寸小人兒的感覺。
想想也是,葉正信這種一腳天上圣人在世,一腳地上無恥小人的嘴臉,誰能受得了!可是刁德橫不知道,更無恥的還在后面。
沒辦法,葉正信也是為了保住飯碗!小人自由小人磨,也是一種招數(shù),他必須化身比刁德橫更加無恥的小人,才能占得上風(fēng)。
李局長本來威嚴(yán)的臉龐,不知不覺換成嘴角上翹的樣子,這個形象就連他自己都沒感覺到,葉正信在他的心中老老實實的形象瞬間崩潰,變成一個既有力氣,又有頭腦的精明漢子。
刁秘書臉色變黑!看來這個姓葉的有些小聰明,這是明顯地在耍弄自己:“呵呵!內(nèi)傷?看不見摸不著,你說內(nèi)傷就內(nèi)傷,這些不足為據(jù),我們只相信親眼看到的!”
他把葉正信的內(nèi)傷給抹除,也就意味著刁德橫的內(nèi)傷也一并抹除,沒辦法,誰叫葉正信比刁德橫還能裝呢。
“哈哈,李局長,您說是吧?”刁秘書話說得很輕松。
“嗯,刁秘書說得在理,畢竟這內(nèi)傷也看不到,嗯……”李局長稍作沉思,再次開口:“既然對錯難以分清,那我就給你們每人一個大板,罰你們兩天不準(zhǔn)吃飯,以示懲戒!你們可服氣?”
李局長是個精明人,雖然刁秘書只是一個市政府的秘書,沒有多少實際權(quán)力,可是人脈極廣,面子還是要給他的,對于葉正信他更是不舍得開除,只好出此下策。
刁秘書仰嘴微笑:“局長果然公道,已經(jīng)對你們網(wǎng)開一面,既然都有錯,那就一起處罰,下次可就沒這么好運?!?p> 并非刁秘書愿意對司務(wù)局的事情指手畫腳,他只想把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畢竟這不是什么大事,只要堂哥闖女工宿舍的事情不要暴露,那就沒什么他掌握不了的,其實一開始刁秘書就已經(jīng)想到結(jié)果如何,大不了每人一個大板,通過上次跟李局長的酒局,可以看得出他對這個葉正信有些器重,但刁秘書還是想看看自己的面子有多大。
他可是副市長的得力手下,也代表著高高在上的身份,若是此事發(fā)生在市政府下屬人員身上,那么,他更有話語權(quán)。
李局長同樣不希望為這點小事操心,本以為事情到此結(jié)束,不承想刁秘書居然還會自以為是地耍小聰明!
“打架的事情已經(jīng)過去,刁德橫兩顆門牙掉落,恐怕吃飯都會不便,有些嚴(yán)重啊……你就賠償他二十個銀錢了事吧!”刁秘書再次開口。
本來以為就此了事的葉正信吃了一驚,怒火在心中燃燒:“果然,人家兄弟情深,做人做事仿佛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就算長相不同?!?p> 就連李局長也是沒有心理準(zhǔn)備,不想刁秘書這還不算完!養(yǎng)成千年氣度的老油條李局長,摸著自己的下巴沒有說話,他覺得葉正信可以應(yīng)付。
“好,既然刁秘書說了,我一個小活計哪能不遵從?!比~正信誠懇地答應(yīng)。
這個態(tài)度,讓刁秘書擺出一副“算你識相”的表情,對自己來說這點錢不算什么,可是,他覺得對這個姓葉的也是一種巨大的負擔(dān)和打擊。
聽了二十個銀元,刁德橫眼中仿佛已經(jīng)看到,白花花亮晶晶的銀子正拿在自己手中把玩,還不等他高興,葉正信話語再次打破他的夢想!
“可是局長啊,我實在沒有現(xiàn)銀,不如以后就在我的月錢里扣除行吧?”
李局長眼睛一瞇,沒有說話,他微笑以對,總覺得葉正信不會就這么妥協(xié)!昨天老杜跟自己匯報說過,他的腳踝好像被刁德橫打瘸了!這也是一個不錯的理由。
果然,葉正信又非常尊敬地對刁秘書說道:“秘書大人啊,您看我的腳上也被刁德橫拿鐵鍬給打傷,我也要去抓幾服藥來吃吃,這個藥錢,能不能讓老刁賠給我?”
刁秘書有一種想要一腳把葉正信踹出門去的沖動,可是對面還有李局長在,只好壓住怒火。自己跟李局長鬧翻也是不可能的,幾天前人家剛剛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把老家好幾個親戚都安排到了火車站幾個施粥點上,讓他們有了一口熱飯吃。
剛才還有些得意的刁德橫,心想,完了!完了!他當(dāng)然知道,葉正信腳腕明明是被鐵鍬絆倒之后才扭傷的,哪里是被自己打傷,可是憑自己的嘴巴說破大天兒,會有人相信嗎?此刻,若是手上真的有一把鐵鍬,真想給他狠狠地砸上去!一口老血頂?shù)缴ぷ友?,他很想說:“姓葉的,老子跟你拼了,就算打不過你,被你打死,我也認了!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呀?對對對,現(xiàn)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你就是個三寸小人兒,不要臉……”
當(dāng)然,有些話只能想想而已,這時候繼續(xù)辯駁,只會讓局長更加討厭自己,隨后低頭不語,仿佛一只斗敗的公雞!已經(jīng)懶得跟葉正信這個小人多說一句話。
刁秘書眉頭緊促:“哪里受傷,給我看看!”
李局長有些擔(dān)心,只憑紅口白牙的這么一說可沒用,如果看不出好歹,葉正信就要賺一個無理取鬧的結(jié)果。
當(dāng)葉正信的褲腿拉高,裸露出兩個粗細不同的腳踝之時,李局長終于放了心,他笑瞇瞇地看著葉正信,很想說一句:“要是再粗點兒,本錢還要多一些?!?p> “嗯,是有些腫脹,并無大礙,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好的!”這點小事怎么能難為住刁秘書,他說得很是隨意,眼神瞟過堂哥,暗自揣摩:“怎么這個情況沒有跟我說呢?”
“可,我已經(jīng)感覺快要走不動路,疼啊,我本想請十天假養(yǎng)傷的,可是城外還有眾多災(zāi)民等著我去施粥,我們粥廠一直都是人手不夠……”說到這里,葉正信又覺得這話會得罪李局長,人手不夠,說白了,還不是為了省工錢,省糧食!
他頭腦一轉(zhuǎn)接著說:“粥廠人工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不去增加工人,也是為了省下糧食,去救濟那些受苦受難的災(zāi)民,上面可謂用心良苦,事事以災(zāi)民為重!我若是請假休息耽誤了粥廠的活計,這可是天大的事端,現(xiàn)在我要做的就是趕緊治好腳傷!您說是嗎?”
雖然葉正信的奉承看似好聽,對上面的安排卻并不了解,他的話已經(jīng)說多了!粥廠的確工人太少,活計太累,可是每天一個工人吃掉的飯食,按照這個世道的價值就要十幾個銀元,當(dāng)官的也是心疼得緊,所以只能用小馬拉大車的方法運轉(zhuǎn)粥廠。這些事情只可意會不可點破,葉正信雖然沒直接點破,卻也等于說破。
李局長淡笑不語,只要他不去責(zé)怪葉正信,也就等于默認。
這下,刁秘書突然是變成了一張苦瓜臉,葉正信的有些道理,他也沒有理由反駁,總不能說:刁德橫也掉了兩顆門牙,他也應(yīng)該休息,等待牙齒的長出吧!特別是這個姓葉的,居然把他請假耽誤活計,上升到了如此高度,在李局長面前自己也不好辯駁。
無計可施的刁秘書看向李局長,眼中已經(jīng)沒有了氣惱,換然一種您看著辦的神態(tài)!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的理由都跑去了姓葉的那邊。
李局長深思,對刁秘書點了點頭!然后對下面的葉正信說道:“既然都是工友,得饒人處且饒人,那你就少要一點銀錢吧?!边@時候的李局長也不再擺譜,既然已經(jīng)贏了,還贏得光明正大,也有些幸災(zāi)樂禍的心思。
刁秘書聽到李局長的頭一句話感覺還不錯,可是后一句明顯就是幫助葉正信敲詐堂哥,同時也是說給自己聽!現(xiàn)在的他,跟刁德橫是一種心態(tài),只想出去找個地方,把喉頭中的老血噴出來!
既然李局長是站在葉正信這邊的,刁秘書身份高貴,索性拿出官場上的那一套!
“既然如此,說說你的想法,如果合適,我和李局長會為你主持公道!”刁秘書立刻化身為青天大老爺,為民做主的樣子。
刁德橫翻著眼珠子看向葉正信,看他怎么說!眼神眨巴眨巴,不經(jīng)意斜了一眼堂弟。
內(nèi)心已經(jīng)開始破口大罵!什么辦事不利,窩囊透頂,這些詞語都用在了堂弟的頭上!整天跟自己端著一副莊子里飛出的金鳳凰,堂堂的市政府大紅人的姿態(tài),到了關(guān)鍵時候連一個司務(wù)局局長都拿不下!
好比三個要飯婆的故事:第一個要飯婆,當(dāng)你施舍她一塊錢,她會表示感謝!等你離開后,會默默地祝福你好人長命。第二個要飯婆收到你兩塊錢的施舍,她會夸你好,夸你帥,等你離開后,她會連你祖宗八輩都罵一遍,然后說:沒錢還裝什么大尾巴狼兒!最后一個要飯婆你給她一個字,“滾!”她會嘆息自己的可憐,轉(zhuǎn)身離開,當(dāng)你把一毛錢不屑地扔給她,她會五體投地地對你說:“多謝大爺賞賜!”
顯然刁德橫正是第二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