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馬大夫的跌打丸,葉正信覺得效果還真是不錯,這才幾天的工夫,不但腿上的傷口已經(jīng)愈合結(jié)痂,而且腳傷恢復(fù)得也不錯,已經(jīng)可以下地走路。
堂屋內(nèi)的葉正信有些著急地詢問老太太:“娘,剛子怎么還沒回來,沒說去哪里?”
“沒有,剛回來就出門去了,也沒說要去小梅家?”農(nóng)村人有句話叫做縫縫補補又三年,由于葉正信很多衣服都沒有捎回來,老太太只好把他以前的衣服拿出來,盤坐炕頭繼續(xù)給他增加補丁。
不是小剛沒有回來,而是已經(jīng)回來,只是不敢進(jìn)門而已。
這時候的小剛已經(jīng)在自家門前徘徊了好幾圈,他在琢磨:“如果把這些土豆塊拿回家,不知爺和娘會不會高興?若是知道我去挖了別人地頭里的種子,娘會不會打屁股?”
虧自己在去的路上還答應(yīng)了二虎,說是這次如果收獲滿滿,過幾天再去挖。本來小剛想的是下次再去挖一些給他的小梅姐送過去,讓她也嘗嘗;可是回來的路上越想越害怕,如今更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猶豫半天最終決定,就在門外挖個土坑把土豆塊藏起來,過幾天風(fēng)平浪靜再拿出來。
說做就做,可巧,不遠(yuǎn)處就有一個現(xiàn)成的土坑,他很快就把土豆塊埋了進(jìn)去。
本來就天冷,就算在土里再埋幾天也沒關(guān)系的,這些土豆塊人家在切開后已經(jīng)晾曬了幾天,外面的皮子已經(jīng)風(fēng)干,所以就算埋在土里澆上水,也要十幾二十天才會開始發(fā)芽腐爛。
埋好后,還用一些干土撒在上面,以防他人發(fā)現(xiàn)這里剛剛挖開過。
等小剛回到家中,先是拿了一個臉盆,在院子里洗了洗手,直到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手指傳來的疼痛,不過他咬了咬牙裝作不在乎,擦干手之后回到堂屋。
“剛子,怎么這么晚才回來?”
莊戶人家,晚上八九點鐘一般都會睡下了,今晚明顯大家都睡得晚,眼神不好使的老太太還在微弱的燈光下做針線,不怎么抽煙的葉正信也點燃了一袋煙“吧嗒吧嗒”地抽著,油燈里的火光不時地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嘿嘿,爺,我娘呢?”小剛嘻嘻笑著打岔。
“問你怎么這么晚才回來,是去你小梅姐家了。”
“啊……我,我跟二虎他們在他家窗戶后面打尖來!”本來想說是從小梅姐家里回來,可是又怕連累小梅姐,臨時變卦,就把球踢給了二虎。
打尖,是一種小孩子們常玩的游戲,就是用木棒控制力量敲打一根兩頭帶尖的短木棍,看誰打得遠(yuǎn)誰就贏了。
“你呀,你跟二虎前段時間打了架,這才多久就又好成一個頭,真是個好說話的主。玩耍倒是沒啥事兒,不要做糟事兒就好?!崩咸认榈厝崧暤馈?p> “嗯。”糊弄過關(guān),小剛痛快地答應(yīng)。
“飯在鍋里,自己去拿吧。”葉正信也關(guān)心一句,然后又對著老太太嬉笑道:“娘啊,你看這個大鞋啥時候能拆下來,我覺得好得差不多了吧?”他指著自己包著腳的兩個大粽子裹腳布詢問。
“哈哈,明天,明天娘給你拆下來瞅瞅咋樣兒了?!?p> 安靜的夜里,小剛輾轉(zhuǎn)反側(cè)就是睡不著,恍惚夢見自己被幺老大抓住了雙手,他拼命掙扎想要逃脫,可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怎么是一個成年人的對手,想呼喊爺來救救自己,可是嘴巴又被幺老二給捂住,任他如何努力也是徒勞無功。
小剛絕望了,他覺得對不起奶奶的教導(dǎo),對不起小梅姐對自己的好;可他不甘心,絕不能就這樣被束縛,想用小孩子的可憐來說幾句好聽的,人家卻沒有給他機(jī)會,仿佛已經(jīng)犯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既然如此那就拼死一搏!小剛努力地張開嘴巴,使勁地咬住對方的大手,“咯吱咯吱”地咬得自己的牙齒都有些疼痛。
醒來之后,小剛喘著粗氣,雙眼放光的時候,看到的卻是父母擔(dān)憂的臉。
“剛子,你怎么了?”沈大花擔(dān)心地摸著小剛的額頭焦急詢問。
“這孩子,是不是做噩夢了?”
“嗯……我,我沒事?!毙傃凵駡远?,從沒想出賣小伙伴。
不多時,待到沈大花為小剛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他才再次緩緩睡去。
“信哥,剛子今天做什么了,孩子是不是受了驚嚇?”
葉正信搖了搖頭。
小剛睡著了,可是沈大花卻失眠了。沈大花認(rèn)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兒子應(yīng)該是白天受到了什么驚嚇,還是明天問問他的好。
嬌柔的太陽仿佛未過門的小媳婦,思量再三,終于緩緩地從東方露出了它害臊的容顏。
紅叔向來勤快,天不亮就會從山上到莊子轉(zhuǎn)一圈,路上不斷地收氣運氣,鍛筋筑脈,苦練功夫。
天亮之時,紅叔剛好走到二虎家門口,他一眼就發(fā)現(xiàn)他家門前,有一條稀稀拉拉由土豆塊湊成的曲線,感覺好奇,可也沒有多想直接從門口反方向,一塊一塊撿起,一直撿到莊子?xùn)|頭才停止。
他掂量了一下,足有好幾斤重,紅叔江湖經(jīng)驗老到得很,心中早已經(jīng)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揣著滿滿的兩口袋土豆塊,吹著小曲往回走,還不時的用眼睛余光打量四周,發(fā)現(xiàn)也沒人注意自己,臉上得意的笑了。
“這是怎么回事兒,你們兩個長著四只眼珠子,都是吃干飯的嗎?哼!這些孩子真是有人生沒人教,看來是要鄙人幫他們管一管啦?!蓖跞柿x兩只不大的眼睛微微一瞇,洞悉一切地瞅著幺老大兄弟二人,看得二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今天早上天剛放亮,王仁義就被幺老二給擾了清夢,說是莊稼被人盜了!當(dāng)時就氣得火冒三丈,脖子伸了三伸,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他怎么能不動怒。
來到地頭以后,才發(fā)現(xiàn)只是被盜了百不足一,經(jīng)過他的仔細(xì)勘察,很快便心中明了。
被挖開的也就是十根埂子,挖進(jìn)長短不過十米,雖然土坑被再次填上,可是新土干土一目了然。特別是靠近路溝的地方還有許多小腳印,又怎么瞞得過王仁義的眼睛。
聽到王仁義的怒斥,幺老大兄弟嚇壞了,連連道歉,聲聲怒指沒娘教的孩子們。
前段時間王仁義給了他們兄弟二人五十斤苞米,寫了契約,說好不但這十畝土地以后歸王仁義所有,而且愿意收留兄弟二人為他做兩年的長工,二人當(dāng)場喜笑顏開,跟著地主好生活,總比現(xiàn)在白白餓死好得多。
如今出現(xiàn)了這檔子事兒,也是兄弟二人意想不到的,假如王大善人要是想要讓他們拿出糧食來賠償損失,恐怕他們真的要哭了。
兄弟二人好像攀比速度似的,爭先恐后地趕緊給王仁義跪下來!
“王大善人,我們真的沒注意啊,天一亮,就發(fā)現(xiàn)小腳印,這都……”
“王,王老爺,我們晚上,已經(jīng)……巡邏好多次,真的沒偷懶!”幺老大本來就說話不利索,情急之下,居然能把話連成串兒,也是難得。
正當(dāng)幺家二兄弟求饒之時,王管家及時提醒王仁義:“東家,咱們這次暗地里收購?fù)恋?,一共幾百畝,本來就沒想公開,想必調(diào)皮的孩子們還不清楚這塊地是咱們的?不然,也不會這么膽大?!?p> 王管家本想說:要不還是到此為止算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王仁義自認(rèn)是這十里八鄉(xiāng)最大的地主,誰敢跟他作對!沒想到真是拿這些孩子沒辦法。
他王某人的面子可是手搖折扇不怕雨,頂風(fēng)撒尿尿三尺,說啥就是啥!
聽了王管家的分析,王仁義的怒火稍加平靜。
“早知如此,還不如正大光明地收了他們的土地,何必畏畏縮縮!鄙人這次又買了十幾條槍,十幾匹戰(zhàn)馬,憑我的實力,還怕一些小百姓那點閑言碎語?”
王管家是個聰明的,他笑呵呵地對王仁義說:“哪一個有錢人不是整天哭窮啊,只有那些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的窮人,才會到處賣弄自己的富有。就像二丫他們家,生怕別人不曉得他的富有,可實際上比起咱們王家,那就是小巫見大巫。東家,咱們這叫做暗度陳倉,悶頭兒發(fā)財,哎!沒辦法,還不是為了不引起那些官家的注意!不然又要給他們捐獻(xiàn)……嗯,呵呵?!?p> 要說王仁義的財力,完全可以趁這個節(jié)骨眼把附近這幾個莊子的土地,全都收攏為自己所有,可是怕的就是一旦暴露財富,恐怕那些個官員就會找上門來,要求捐財捐物救濟(jì)難民,可就得不償失。
“嗯……”事到如今,王仁義也只有氣得哼哼的份。
可是就此忍氣吞聲,也不可能。
“百姓們都喊我一聲王大善人,那我就做一下我這個大善人該做的事情吧,你們兩個給我滾起來!”王仁義壓下火氣,只有把氣撒在手中文明仗上,把地都戳了一個窟窿。
王仁義話音一落,幺老大二人立刻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爬了起來。
“你們兩個去給我挨家挨戶的查,回頭我會給你們做主的!”說到這里,王仁義的嘴臉略顯猙獰,而且他提醒得意味深長,說是替他們做主?
兩兄弟反應(yīng)過來,馬上面露笑容,趕緊奉承:“噢……明白,明白,老爺果然是老爺,我兄弟二人定然唯您馬首是瞻?!?p> 王管家沒敢多說什么,微微搖了搖頭,本想就此息事寧人,畢竟那些孩子也很可憐!對自家老爺來說,這點損失也就九牛一毛,滄海一粟而已;可是既然他還要追查到底,自己也沒有阻攔的理由。
“大軍,你也去給我查,查明白了馬上告訴我,這次你可不要再讓我失望,記住了嗎?”
王大軍向來是嘴巴吹牛一個頂倆,辦事兒稀松,就像剛剛死了爹娘似的,抓賊嫌腿短,干活嫌手短,唯獨吃飯才會得意地賣弄自己,爹娘給生了一張大嘴算是唯一的優(yōu)點??墒浅缘枚嗖淮砟茏鍪聝海路鹜跞柿x給他吃的不是糧食,而是馬糞!就連給王仁義編作打油詩的那個人,到現(xiàn)在也沒有找到,若非大家都清楚他不識字,王仁義都會以為這首打油詩是不是王大軍編寫的。
王仁義還能重用這個干兒子的唯一理由,應(yīng)該就是他的……忠心。
“哎!干爹,您放心,這次我一定干好,哦,對了,若沒有其他吩咐,我這就去?!?p> 莊子里哪家沒有小孩子,王大軍覺得大不了挨家挨戶去問話,總會有膽小的道出實情,所以他認(rèn)為這次一定能行。
對王仁義來說,這點兒土豆算不得什么,可是想在他這只鐵公雞身上拔毛兒,沒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