輝煌了一天的太陽早已在西山落下,勞累一天的螞蟻也已經(jīng)縮回洞穴。
葉老太太不勝其擾,被鄰居李老太太喊過去玩耍,至于人家迫不及待地請她去做什么,老太太當(dāng)然是心知肚明!若想要從老太太口中套話兒,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好處。比如說,李老太太拿出一斤點心請老太太吃,老太太會不客氣地拿幾塊兒塞進口袋,然后用花兒一樣的笑容對她說:好,沒問題,改天叫我兒子帶你兒子上山去做套子,抓住了野兔子拿回來孝敬你!
可惜,李老太太拿不出點心來。
葉正信剛剛劈了一些柴火拿到灶間兒,就聽到祥子的聲音!
“大哥,大哥,我爺叫你去我家。”祥子是葉廣年的二兒子,比剛子還小兩歲,用稚嫩的聲音開口就喊葉正信為大哥,這也是那個年代的特色。
“哎,祥子,我一會兒就去?!痹钆_填了一把火兒,葉正信就趕忙走出灶間兒。
聽說爺要去二爺爺家,在家閑得難受的小剛便自愿成了葉正信的小尾巴。
葉正信和小剛離開,圓圓和平平兩個小家伙還在奶奶炕頭折騰,被子也被他們?nèi)釉诘厣稀?p> 平平覺得姐姐一個人在西屋很孤獨,兩個小家伙便跑來西屋,一人抓一手拉著倩倩去奶奶屋里睡覺。
“還是你們兩個在北屋吧,反正你倆也有做伴兒的,我不去了,我怕奶回來不高興!”小倩諾諾的說。
奶奶不生氣也并不可怕,可當(dāng)她生氣,倩倩總是第一個遭殃,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害怕,也就敬而遠之,她知道,娘就是這樣的。
“怕什么,奶可好了,她不打的,走,呵呵,我們過去玩兒,奶炕頭兒暖和?!逼狡叫呛堑厥箘爬丁?p> “走吧,姐,我保護你?!眻A圓也趕緊勸說,然后使勁拉扯。
小倩算是欲哭無淚,強顏歡笑只得跟隨。
葉正信來到二叔家,就看見二叔葉廣年正在一塊巨大的磨石上,不停地來回磨蹭著一把兩尺長的大砍刀。
小剛早就跑去里屋跟祥子他們玩耍去了,葉正信卻是驚訝地來到黑乎影兒里的二叔面前。
“二叔,你這是?”葉正信猜想,難道二叔準備去做土匪?
葉廣年大喘著氣,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把明晃晃的大刀從頭看到尾,面色含笑:“呵呵,怎么樣,漂亮吧!這可是我去城里找朋友好不容易給打造的,人家忙得很,還是看了以前的老交情?!?p> “哦,你弄這個玩意做什么?”
“唉!你還不知道吧,昨天晚上,咱們莊子的富戶李大海被人殺了,他婆娘嚇得不敢吱聲,被兩個蒙面人扛了幾百斤糧食去,我有些擔(dān)心,嗯……所以今天早上天不亮我就去了汝陽縣城?!?p> “什么,不對啊叔,我今天聽說過,不是說,他是生病死的嗎?怎么會是……”葉正信奇怪。
他白天忙著上山,回來后聽說過此事,卻不知是被人殺害。自己家中跟李大海家并無來往,也就沒過去祭拜!想不到二叔天不亮就已經(jīng)得知了消息。
“昨天晚上我就去了,嘶……你是沒見,慘吶!”葉廣年搖了搖頭,眼中透露出憐憫悲憤之色。
葉正信終于明白了。二叔之所以購買大刀,就是為了防止被人搶劫,但就算搶劫也要搶有錢的富戶兒,而他們這些整天上山挖野菜充饑的窮苦人家也需要做防范嗎?對于這點兒,葉正信憨笑著撓了撓頭皮。
“臭小子,還笑,真不知你是真傻還是假傻!咱們總要提前防患于未然,省得亡羊補牢為時已晚?!倍咫m然年齡比葉正信大不了幾歲,這個長輩的身份卻是拿捏得死死的。
“哦,呵呵,是啊,二叔說得對!”葉正信趕緊表示對二叔的支持。
“滄……”一把明晃晃的大刀當(dāng)立于葉正信面前,又是把他嚇了一跳。
“快點,接著,這把是給你的,我總共弄了兩把,這個你自己拿回去磨一磨!”
葉正信感動,二叔還是自己的二叔,這份親情是打骨血里帶來的,他伸手接過刀柄,面懷感激地看著二叔。
“我看這把大刀嚇人得很吶,要是真的拿出去攔路搶劫,也會嚇煞不少人!”葉正信堆著笑,詳細打量大刀,不停地搖頭贊嘆!
“哎?也對,這倒是個好主意!”葉廣年吃驚自己怎么沒想到呢?雙眼突然放亮。
“?。苦拧灏?,真不知道你是真什么還是假什么,這事情能做嗎!”葉正信又把這句話還給了葉廣年。
“什么,臭小子,敢戲弄你二叔了,幾天不打你,你又開始咋呼起來了是吧!”
“呵呵……不敢,不敢?!?p> 要說劫道這種事情,老葉家打祖上開始,就沒出過那樣兒的人,二人只是開玩笑罷了。
二人笑得開心,二嬸兒聽見笑聲,便走出里屋兒,站在門口,用幽怨迷茫的眼神瞅著葉正信,半天后才說道:“老大呀,你來了,進屋喝口水吧?軍軍是不是在你家里啊,這孩子該餓了,你叫他早點回來吧?!?p> 本來隨便的一句話,聽在葉正信耳中就是一個激靈!看來二嬸兒又犯病了,軍軍是自己的堂弟,自己也心痛,但人死不能復(fù)生,怎么能夠永久地沉寂在過去呢!
稍加思索,葉正信開口安慰:“嬸子啊,一會兒你還是早點休息吧,軍軍長大了,他在縣城里做活計,人家不讓隨便回家,你忘了?他……他已經(jīng)是個大孩子了!以后,等我遇見他……一定讓他回來看你,你看行嗎?”
葉正信實在說不下去了,說著說著眼圈兒紅了。
“嘶……哦……對啊,呵呵……對對對,軍軍長大了,他長大了,哎呀,兒大不由娘,哈哈……”二嬸沒有哭,反倒是恍然大悟,拍著手兒高興地回屋去了。
葉正信的肩膀被葉廣年輕輕地拍了兩下:“前兩天還好好的,不知為啥,又犯病了。好啊,你說得好,我怎么沒想到呢!讓他知道孩子還活著,就會心情好,起碼不至于整天瘋瘋癲癲,說不定,過兩天就會再次好起來。”
知道提起軍軍二叔心里也難受,葉正信輕吐一個字:“嗯!”
陽埠莊子的夜還是那樣安靜。
“咕咕咕……”偶爾幾聲貓頭鷹的鳴叫從山上傳來,意味著,夜……已經(jīng)深了。
“噠噠噠”幾匹黑馬仿佛地獄中的幽靈從遠處狂奔而來,來到山下被拴到幾顆枯樹之上,八名黑衣男子徒步而行。黑夜中,他們的眼中透露著寒芒,不時地觀察周圍的動靜,速度很快就來到莊子里。
而他們卻并不知曉,就在莊子入口處,有一個高高的土堆,里面是一個碉堡,也是王仁義家專門設(shè)立的暗哨所在。
不多時,黑衣人已經(jīng)來到蠟梅小院兒門前。
“隊長,就是這里,葛二蛋已經(jīng)詳細說明了情況,家中只有兩個女人。”
一個身體較胖的黑衣男點了點頭,擺了擺手,做出一個“上”的動作。
接著,一人在本就不高的墻頭下蹲下,用身體當(dāng)作臺階,其他人迅速踏著他的身體輕松地翻過墻頭,雖是土坯做的圍墻,卻只有很少的泥土掉落,他們仿佛訓(xùn)練過似的,最后一個也被他人輕松地拉了一把就全都進入。
“誰?”紅嬸兒何等精明,細小的聲音一出,她的人已經(jīng)鬼魅般出現(xiàn)在北屋門口,擋住眾人去路。
紅嬸兒是蠟梅的下人,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農(nóng)村婦女,起碼陽埠莊子的人是這么認為!卻沒人知道紅嬸兒的過去,其實她也是一個武林高手,當(dāng)然,她師傅就是紅叔,當(dāng)年她還有一個“女羅剎”的外號。
黑衣人仿佛從來不承想到,蠟梅家這個下人居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她突然出現(xiàn)的身影已經(jīng)表明了一切。
較胖的黑衣人眉頭緊皺,他是針對蠟梅而來,只想擄走蠟梅,不想在此久留。只憑借自己幾個人,如深入虎穴般地進入莊子,一旦被老百姓圍住,那可就難以脫身,卻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下人竟然有這般身手,讓他心中大為不悅!不是擔(dān)心搞不定這女人,而是不想耽誤時間。
他腦袋微微一撇,一個屬下心領(lǐng)神會,掏出腰間的一把鋒利尖刀,三兩步就來到紅嬸兒跟前兒,狠狠地一刀朝著紅嬸兒捅去!在他看來,這一刀就可以結(jié)果了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被人瞧不起的農(nóng)村婦女,也可能成為你終生的噩夢。
紅嬸兒正是如此,只見她稍微側(cè)身,就已經(jīng)把刀刃讓到了身側(cè),胳膊肘一夾,反手已經(jīng)抓住對方手腕,然后反身再用另一只胳膊夾住對方手臂,雙手用力往下一折!
“咔嚓!”
“啊……”
黑衣人一聲慘叫,隨后被紅嬸兒一個肘擊打在胸膛,他狼狽地后退幾步,一手托著被生生掰斷的胳膊,冷汗直流,手中的刀早已經(jīng)被紅嬸兒奪去。
較胖男人眼中噴火,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策,有些小心過頭。本來可以輕松擄走蠟梅,沒想到被這個女人給阻攔,他對紅嬸兒很熟悉,但從來不知紅嬸兒居然是一個高手,早知如此,還不如開始就帶槍前來,雖然槍聲或許會吵醒村民和莊子里的那個大地主,但只要速戰(zhàn)速決,別人也追不上他們的馬匹。
男人是這么想的,可他不知道,此時的紅嬸兒也有同樣的想法。紅叔出門的時候,紅嬸兒覺得外面危險,就把家中的兩把手槍全都給紅叔帶在身上,只以為莊子里最安全,唯一危險的王仁義也不可能在幾千人的陽埠莊子百姓面前對少奶奶動粗。此刻,她也深感考慮不周,但她不怕,隱藏多年的功夫,今天終于可以大顯身手!
“紅嬸兒,咱們做個交易,我們只帶走小梅,她的孩子我們不要,等你把孩子養(yǎng)大,也算是對得起李隊長對你們兩口子的恩情了,你覺得怎么樣?”
有些胖的黑衣男子一開口,紅嬸兒馬上就聽出這人是誰!
“是你?楊二愣子?”紅嬸兒吃驚,他萬萬想不到來人竟然是李隊長的老部下,楊二愣子!
“哈哈,你還真是好記性,幾個月不見了,居然一下兒就聽出我的聲音,考慮一下我的建議怎么樣?這樣,省得你我多費周折?!?p> 楊二愣子,就是汝陽縣城的警察分局的楊隊長,當(dāng)初還是蠟梅男人親手提拔他做了副隊長,才有后來的機會再次提拔為隊長。
知恩圖報,善莫大焉,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如今,楊隊長來了,而他是來以怨報德,恩將仇報,想要抓走蠟梅的!
“呵呵……都說狼吃肉狗吃屎,你越活越倒退連狗都不如了,恐怕你腦子里裝的都是狗屎吧!”
紅嬸兒是真的看不起這種人,這個楊二愣子早就對少奶奶垂涎三尺,可之前也只是限于嘴上戲言,如今,她們早已經(jīng)離開汝陽縣城幾個月,這畜生卻猶如附骨之疽,居然跟到陽埠莊子的老家來。
對于紅嬸兒的諷刺楊二愣子并沒有生氣,在他看來,紅嬸兒這就是找死!
楊二愣子壓了壓火氣,開始利誘:“一千個大洋,外加一個茶樓送你,讓你今后都衣食無憂怎么樣?”
“呸!”紅嬸兒不屑。
“你怎么不明白呢,你的少奶奶做了我的女人,她還是你的少奶奶!她這么年輕,反正早晚還是要找個男人的,跟了我,不還是一樣嗎?”
“你,不,配!”紅嬸兒一字一句。
楊二愣子忍不住了。他眼眸森寒:“那可就別怪我楊某人心狠手辣,殺了他!”
說完,所有手下一起動手的同時,他從背后抽出一把兩尺多長的砍刀,黑夜中此刀綻放藍光,背平刃寬,明顯是一把東洋刀。
曾經(jīng)被鬼子殺中國人的刀,被楊二愣子拿來殺老百姓,不知他的老祖宗,得知有這樣的子孫會不會氣得從墳?zāi)估锱莱鰜怼?p> 一場大戰(zhàn)就這樣在蠟梅的小院里發(fā)生。
紅嬸兒雖然一屆女流,卻巾幗不讓須眉,一刻鐘后,身中數(shù)刀,可是,她為著蠟梅兩口子的恩情,始終沒有妥協(xié),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死死擋在蠟梅房外,寸步不讓。
楊二愣子臉上的黑沙早就不知所蹤,冷厲的臉上掛著不少鮮血,有紅嬸兒的,有手下的,還有自己的!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地上哀嚎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