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錯把癡心付

　　燕山雅的鞭子舞得不錯。只見那長鞭通體赤紅，竟是由極罕見的紅色礦石淬煉而成的上好法器，進(jìn)可增持火系法技的發(fā)揮功效，退可在北境寒冷氣候中自動發(fā)熱取暖；又見那鞭首還鑲了顆貓兒眼般大小的透明礦石，亦是難得的可以一次性存儲內(nèi)力的靈礦石，一時羨煞旁人。

　　長鞭擊空，或曲或直，發(fā)聲只隨伴奏馬笛情緒起伏忽輕忽重，其人姿容艷麗、身姿矯健，有意無意間團(tuán)團(tuán)旋舞至南意桌前，取走了案上一株盛開的紅玫瑰，叼在嘴中大膽似火。南意亦是配合，拿起筷子擊碗為樂，助這一舞終了。

　　千言萬語只在盈盈一水間，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可惜飲酒的那人只是一時興起，錯過了燕山雅那一瞬間的喜悅。大抵世間難過事便是如此，有心與無心往往相錯；誰都沒有錯，可是錯誤就是這樣陰差陽錯發(fā)生了。

　　這二人之間的些小動作并無人關(guān)注，他們在意的是臺上赤勒川的表現(xiàn)。而赤勒川也沒有辜負(fù)眾人期待，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并由隨侍宣布賞賜云云。老貴族們相互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神，只待伺機(jī)再助推一把，燕山雅的王后寶座即將不在話下。

　　貴女們的表演同樣用心，但精彩與出眾之處卻再難與燕山雅相提并論。隔著裊裊香煙和滿庭樂舞，東勝禹暗中將視線投向起身離席的晏晏。

　　對于金家酒樓和那位晏公子，他這兩年來忙于追蹤暮鼓宮余孽，并沒有進(jìn)行特殊關(guān)注，但也聽說了不少其與赤勒政局變動隱隱相關(guān)的江湖傳言；只是無人可以佐證，而金家酒樓的生意遍布四國，金錢交往卻從不涉及朝政，對四國招攬一概婉拒。不過那位晏公子既然能把自己的“妹妹”也送到今日的宴席上，想必金家酒樓這樣的游走于四國之間的平衡就要打破。

　　不知為何，眼前這人雖與他印象中又瞎又啞的孤女有著完全不同的攝人容貌，但那舉手投足間的沉默氣度分明又能與他就要黯淡的記憶重合在一起，連背影都像極了當(dāng)年她被人威脅、離開太晨宮的那一刻。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在晏晏上臺的那一刻愈發(fā)明顯，因那絲絲縷縷的藥草香味，他不會認(rèn)錯。無論是山谷中的孤女晏晏，還是四國會盟上的晏公子，亦或是眼前的小晏姑娘，從來都只是同一個人。

　　晏晏用的是木琴，琴身覆上黑漆和桐油，又刻有細(xì)細(xì)密密的薔薇花紋。白皙得有些過分的雙手撫上琴弦，動靜之間自有韻律，是磅礴大氣的一首《出塞曲》，講述千年之前流傳于赤勒北境的一段古老傳說——年輕的少女身負(fù)家國重任，在出嫁的路上一路依依不舍，自溫暖遙遠(yuǎn)的家鄉(xiāng)嫁予寒冷冰原上的北域之王，雙方共同締造了一段傳世佳話的聯(lián)姻美談，生兒育女、子孫繁衍、家族壯大。然而一朝風(fēng)云變幻，部族間沖突再起、邊境點燃了烽煙，她的愛人隨軍前往一線戰(zhàn)場保家衛(wèi)國，最后戰(zhàn)死沙場、馬革裹尸；苦苦等待的女子孤老在深宮，獨自撫養(yǎng)昔日稚兒長大成人后便追隨先夫而去。

　　《出塞曲》流傳于赤勒民間，多見于馬笛、胡琴等樂器，晏晏此次改用木琴倒是有些改動，但琴藝算不上出奇，只是立意頗為深遠(yuǎn)。出塞出塞，是家國天下，是兒女情懷，也正是赤勒帝國開朝君王與王后的故事，此時此刻自晏晏的手下一一復(fù)活，倒也讓赤勒眾人回想起先祖?zhèn)兊妮x煌歷史與部族間的不斷殺伐。此情此景，竟是有著些往事重現(xiàn)的光景，如臺下眾人的勾心斗角，如新舊勢力的權(quán)力爭奪，如四國之間的再次聯(lián)姻。

　　故事只是故事。只有邊城的青山古墓才知道，那位遠(yuǎn)嫁而來的女子是否愿意，二者之間的舉案齊眉又有幾分真假，少女的一腔癡心是否就此錯付于戰(zhàn)火狼煙。時至今日，只要眾人愿意相信二者之間的情深義重，那么這就是一段傳世的佳話。

　　與燕山雅的表演相比，赤勒川同樣連說了三個“好”，大手一揮進(jìn)行了賞賜。只樓蘭河不曾知道這段《出塞曲》中的過往，亦不需思考赤勒川兩次獎賞背后的意義，她好奇地望著晏晏，問出了一個縈繞她心頭已久的問題：“晏姑娘可是我們樓蘭人？”

　　在場眾人方才想起，金發(fā)藍(lán)眸的確是樓蘭女子所有的相貌，難不成這金家酒樓繼與赤勒帝國牽扯不休之后，又要再加一個樓蘭帝國。

　　兩雙相似的藍(lán)色眼眸交匯視線，晏晏莞爾一笑，只答：“先祖上的確是有樓蘭血統(tǒng)，但因為年代久遠(yuǎn)，家譜已不可考，有這藍(lán)眸的族人已經(jīng)越來越少?！?p>　　樓蘭攝政王夜呈接著發(fā)問：“不知晏姑娘兄妹二人與樓蘭還有這樣的一段淵源，失敬失敬，還希望兩位日后多多前往樓蘭做客，我們樓蘭子民亦是對金家酒樓的生意照顧得緊?！?p>　　南景帝國的使團(tuán)也不愿落后：“金家酒樓的生意遍布四國，包括南景在內(nèi)的各國亦是歡迎得很，你說是不是呢，東勝的禹王殿下？”

　　東勝禹到?jīng)]想到話鋒一轉(zhuǎn)就扯上了自己，也只打了個馬虎眼，說說笑笑搪塞過去。只是那個向來沒有什么情緒變動的女人還是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樣，對上自己也只做不識，他的心里多了些煩躁。觥籌交錯的你來我往間，他直直向座上的赤勒川拋去一杯勁酒，聊表東勝與赤勒的長久友誼，恭祝赤勒川的新任之喜：“不知在場的諸位貴女中，哪位將有幸續(xù)寫《出塞曲》的和親傳說，成為赤勒貴國的新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