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國故意沒有快進、沒有倍速播放,也故意沒有把這個視頻剪輯到沈聰剛剛出場的時候。
前一個小時,至少有前一個小時都是空白的畫面。
他這么做,就是為了處刑沈聰,要鞭撻他、鞭撻他的靈魂。
因為他自己一定知道,過不了多久,他就要從那個房間里偷偷的爬出來。
他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但其實一切的一切,都早已被監(jiān)控攝像頭完整的記錄下來了。
所以在這一個小時里,沈聰是如坐針氈、度日如年。
他整個人生中似乎從來沒有經歷過如此漫長的一小時。
在這一小時里,他不停的出汗,瘋狂的出汗,汗水失了衣背,順著臉頰不停地往下流。
他的心砰砰地直跳,似乎隔著一條街都能聽到他心跳的聲音。
陸建國就那么悠閑地站在他的身后,悠閑地端著一個紫砂茶壺,悠閑地品著茶、也品著他的一舉一動。
他不敢回頭,因為他覺得在他背后有一種無形的威壓,那種威壓像山一樣壓在他的肩膀上,壓得他喘不過氣。
他只能期望,這個畫面是靜止的,最好永遠保持眼前這樣,千萬不要有人從門里出來。
只可惜,一個小時的時間說慢也慢,說快也很快。
“吱呀”一聲,沈聰臥室的房門閃出一條小縫。
明明那只是一個很細微的聲音,可現(xiàn)在聽起來真的好響、好刺耳。
他怎會知道,這聲音通過電腦處理以后,是可以調節(jié)的,想放多大就能發(fā)多大,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變得跟放炮一樣。
他的眼睛繼續(xù)盯著畫面,但此時他的身體已經瑟縮成了一團,因為他的心都糾到了一起去,因為實在太緊張。
原來一個人,看自己做壞事的樣子,也會如此緊張。
畫面中,一顆腦袋鬼鬼祟祟地探了出來,他先是左顧右盼了一圈,覺得沒什么危險,然后這才將整個身子爬了出來。
那姿勢實在蠢得令人難受,就像是一頭豬順著豬圈里壞掉的柵欄拱出來一樣。
接著又順著走廊不斷地向前爬。
鏡頭不斷地追隨著他,沿著他的視角向前。
當他在樓梯口正欲上樓的時候,七小毛從天而降,像個天兵天將似的將他揪住,接著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沈聰根本不敢再往下看了,可是他又不敢回頭。
因為比這個畫面更可怕的應該是他身后的那雙眼睛,陸建國的眼睛。
他不用看都能想象的到那雙眼睛有多么恐怖。
所以他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盯著顯示器硬著頭皮往下看。
他頭皮發(fā)麻。
他的頭皮早已發(fā)麻,現(xiàn)在只是麻的沒有知覺了。
汗珠啪啪地往下落,可他卻沒有擦汗的心思了。
接著,他和七小毛開始爭吵:
“你狗日的,我今天白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東西!”七小毛從背后抱住沈聰,兩條腿將他盤的死死的,“說,你是不是準備偷東西!”
沈聰?shù)溃骸澳銒尩?,你怎么還不睡!”
“老子專門盯著你的!”七小毛在他耳邊罵道:“狗東西,掌柜的待我們這么好,你他媽的第一天就想偷東西!”
“我不是偷東西,我就上去看看?!鄙蚵斝睦餁獾貌恍?,老子忍了這么久才出來,你他媽的居然能到這么晚還沒睡。
“上去看,也不行,掌柜的說了,我們兩個誰都不準上樓?!?p> ……
不光是每一句話都聽得格外清晰,就連每一個字都聽的真真的。
就算他想聽不清都沒有辦法,因為……
因為每一句話都在視頻的底部配上了字幕,特大號的字幕。
當然,這些字幕可不是陸建國配的,他可沒有這個閑心。只是在剪輯視頻的時候,發(fā)現(xiàn)旁邊有自動生成字幕的選項,就打了個勾,字幕就自動生成了。
這真可謂是字字誅心。
天知道,天知道沈聰是懷著怎樣的一種心情才將這時長接近兩個小時的視頻看完。
他臉色蒼白,嘴唇焦干。
他顫巍巍地轉過身,推開椅子,他想要跪在地上。
陸建國道:“你還是坐著吧。”
“掌柜的,我錯了?!鄙蚵敁潋v一聲跪倒在地。
“我不想扶你起來?!标懡▏⒃谠兀种腥耘f端著那個紫砂茶壺,“我也不喜歡有人給我下跪。”
“掌柜的,我對不起你?!?p> 陸建國卻笑了笑,那眼神像是一個幼兒園的老師在看著一個幼兒園的小朋友,算不上嚴肅。
“你不是還沒來得及犯錯么,所有你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我的事,也用不著道歉。”
“可我……”
“沒有什么可是的?!标懡▏^續(xù)道:“這件事情,今天早上我就知道了,我沒有趕你走,就是想要把你留下來,因為我很欣賞你。”
沈聰一臉錯愕。
“你夠聰明,也有膽量,只不過你的才能沒有用到正確的地方?!?p> 陸建國看著沈聰?shù)难劬Α?p> 他覺得陸建國是在審判他,但其實并不是。
陸建國看著他的眼睛,只是想告訴他,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發(fā)自內心,是真誠的。
“我現(xiàn)在讓你看這些,只是不想讓你犯下什么不可挽回的錯誤。跟著我吧,如果你愿意的話,從現(xiàn)在開始就跟在我身邊,如果你內心深處還有想要實現(xiàn)的東西,就跟著我一并去實現(xiàn)它?!?p> “掌柜的,我愿意?!?p> 他緊緊握著拳頭,他的拳頭撐在地面上,他的肩膀卻在發(fā)抖。
似乎他的肩膀很沉重,似乎他就要撐不起那副肩膀。
但最沉重的卻不是那副肩膀,他的淚水盈滿眼眶,他似乎是想撐著自己的身體不讓眼淚溢出。
原來,最沉重的是他那顆感動的心,和他心頭的悔恨。
以前他從不覺得生活是沉重的,因為他眼前擺著很多路可以選擇,但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眼前只有一條路可以選。
因為,做壞人有很多條路可以選,但想做好人的話,就只有一條路可以選。
但那條唯一的路必然是充滿艱辛的,可他卻義無反顧地選擇了這條路。
“我說過,以后沒人的時候,你就叫我大哥,有人的時候,你再稱呼我掌柜?!?p> “大哥!”
沈聰突然從地上站起來,站得筆直,他的身體再也不抖了,似乎充滿了無窮的力量。
現(xiàn)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把那些力量使出來,只要陸建國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