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無情是她,狠毒也是她
深灰色的天空下,密匝的雨滴從上方傾落,將本就殘存無幾的樹葉砸落得干干凈凈。
灰白的色調(diào),模糊的世界,暗紅的宮墻,一抹亮眼到足以穿透這方陰郁世界的鮮紅身影踽踽行去,偏偏那身影又讓這方世界多了陰森之氣。
鳳歸麟雙手負(fù)于身后,沉著臉徑直往宮外走去。
大雨冷漠的在他身上沖刷著,亂了盛氣凌人的發(fā)髻,可他周身的威儀卻越發(fā)的懾人。
“主子,你為什么要逼迫陛下???”
“主子,陛下好像對你越發(fā)敵視了。”
冥然將傘撐得很高,迅速邁著步子追上去。
“主子,深秋雨涼,這雨又那么大,您撐一下傘吧?!?p> 只顧著前行的鳳歸麟止住腳步,緩緩的轉(zhuǎn)過頭,微瞇起雙眸,薄唇輕啟,吐了與大雨一般冰冷的字眼:“滾。”
冥然心下一驚,干干的咽了下唾沫,仍不忘小聲的勸道:“這雨確實很大,您,要不還是遮一遮?”
說完后便感覺周圍雨滴降落的速度慢了許多,他也不知是否是錯覺,蹙起眉頭疑惑的掃視了幾眼。
當(dāng)目光從四周回歸于正前方的時候,一張近乎妖孽的臉出現(xiàn)在視線的焦點處,狹長的雙目泛起嗜血的光,嘴角是一抹冰冰到令人膽寒的笑。
“怎么,你是覺得本王連一個女人都比不上?”
“自……自然不是?!?p> “那你是覺得本王廢物到需要別人撐傘的地步?”
“屬……屬下,不是這個意思?!?p> 鳳歸麟譏諷一笑,上下嫌棄的掃了驚懼到連話都說不明白的冥然一眼,極輕極冷極平淡的說了個字:“滾?!?p> 眉頭微微挑,眼皮懶懶抬,忽略其中駭人的冷意,倒像是與人說情話一般。
冥然嚇得魂不附體,他可是清楚的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狠辣。
態(tài)度越是親和,說話越是輕柔,他的狠就越是滲人。
他仍舊記得當(dāng)初,這個絕美似妖的男人說著世上最動聽的情話,展露著世上最多情的目光,將接近他妄圖成為王妃的女人拆成了一堆白骨和一堆血肉。
刀工精湛到庖丁都難以望其項背!
“乖,不痛的?!?p> 冥然腦海里忽然閃現(xiàn)鳳歸麟笑瞇瞇對女人說話的模樣,那一瞬間,他差點兒以為自己成了那女人,嚇得他幾乎靈魂出竅。
視線所及是鮮血的紅,紅得就像自己的血噴濺而上,將其染色一般。
他又想起了曾經(jīng)碰巧聽到的話——陛下與主子的閑談。
“你為何喜歡穿紅色?”
“因為……臟了也看不出來。”
……臟了。
……也看不出來。
那是,那是給人剝皮拆骨時弄臟的吧!
冥然臉色慘白,整個人好像立馬就要升天一般。
他后悔極了,自己就不該多嘴,不撐傘就不撐唄,都是習(xí)武之人,哪能那么容易生病!
看著如此沒出息的手下,鳳歸麟斜著眼蔑了他一眼,背著手轉(zhuǎn)身就走了。
宮墻的琉璃瓦上不停有雨水流下,寂靜的龜縮在墻上,行著自己的本分。
雨一直下著,沒有絲毫變小的趨勢,貴氣的琉璃瓦順下的晶瑩珠簾,將紅墻分割成一塊塊細(xì)長又嚴(yán)謹(jǐn)?shù)姆礁瘛?p> 更遠(yuǎn)處寫意的黛瓦,卻將幽靜雅致的景色融進了水墨畫里。
檐下有一名男子一直抬頭望著寂靜的雨簾,他一身藍(lán)色錦袍,身姿挺拔,眉宇溫潤,立在那里就像是一棵意境悠遠(yuǎn)的松柏。
清冷矜貴,如松如竹,光風(fēng)霽月,玉樹臨風(fēng)……這世間所有美好的詞,都與他契合,君子二字仿佛就是為他而生。
楚辭已在廊下站了許久,或許從大雨初始,他就已經(jīng)站在了那里。
他在思索,他在追憶,他在等待。
“主子,你已連著好幾次未上朝了,聽說從來不上朝的那位都去了。您這樣,就不怕陛下多心么?”
楚辭仍然望著不曾停歇的大雨,并沒有將目光分給杜明。
“多心?她哪會在意這些?!编托σ宦暎Z氣倏然轉(zhuǎn)冷,帶著憤恨與咬牙切齒,“她什么都能忘!”
主子向來溫潤,唯有在提及陛下的時候,才會偶爾展露與溫潤天差地別的一面。
因為少見,杜明還是無法習(xí)慣。
但很快楚辭就恢復(fù)了正常,平靜的問道:“消息如何?”
杜明彎著身子,如實稟報:“聽聞陛下還是重責(zé)了謝統(tǒng)領(lǐng),杖責(zé)兩百?!?p> “兩百?”
“是,她就冷冷的看著,什么話也沒說?!?p> “呵,當(dāng)真是無情!”
“不過……”
杜明抿了下唇,抬眸打量著下楚辭的神色,心里思忖著該不該說。
“不過什么?”
楚辭將眺望皇宮卻被雨簾遮擋的視線收回,轉(zhuǎn)而落在了杜明的臉上。
“陛下雖冷冷看著,不過中途卻做了個出乎意料的舉動,她不容違拗的踏進了大雨里,給謝統(tǒng)領(lǐng)撐著傘,一直到行刑結(jié)束。
“既然她肯為謝統(tǒng)領(lǐng)撐傘,又為何不肯叫停刑罰,明明就是她一句話的事。
“屬下實在不知,她是無情還是單純的狠毒?!?p> 楚辭冷漠的表情略微松動,但話語仍舊帶著嘲諷:“無情是她,狠毒也是她,這有什么可想不明白的?!?p> “主子?”
杜明猶疑的喊了一聲,楚辭卻沒什么反應(yīng),看那神游天外的模樣,分明是陷入了過去。
除雨聲之外的嘈雜聲響吸引了杜明的注意,他看了眼陷入回憶的楚辭,無聲的行禮告退,邁著步子急匆匆的朝院外走去。
沒過多會兒,他再次走了回來,表情有些難看。
聽著外邊聲音越鬧越大,他終是下定決心,張開了口。
“主子,那些人又來了?!?p> 沉思的時候被人打擾,是件令人不怎么愉快的事。
楚辭微蹙眉頭,清風(fēng)般的嗓音里多幾絲冷意:“什么事?”
“是前幾位夫人,哦不,前幾位小姐的娘家人,又來門口鬧了,說要讓你給死去的小姐們一個名分,還要你找陛下要個交代?!?p> 楚辭重新望著大雨,平淡至極的應(yīng)了個“嗯”。
那些人幾次三番的到府門鬧事,眾人實在是疲于應(yīng)對,可偏偏又沒法子硬趕,畢竟再怎么說,他們都差點兒成為楚府的姻親。
杜明心中有氣,既沖鳳瑾,也沖鬧事的人。
“賜婚是陛下賜的,人也是陛下殺的,他們有本事怎么不進宮找陛下要交代去?
“光知道來咱們府上鬧事,分明是看著主子你脾氣,盡挑軟柿子捏!
“那么能,有本事去長極宮里撒潑啊!”
在聽到“賜婚”的時候,楚辭的表情就開始變了,痛與憤,都出現(xiàn)在了溫潤的眉間。
“杜明,慎言!”他厲聲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