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君心難測
御花園里的小打小鬧,到底沒有引起什么波瀾。高臺之上的楚帝正皺著眉頭看著一本奏折,旁邊橫七豎八的折子堆得像小山一般,不過三天沒上朝,這事情就已經(jīng)多得不像話。
太子又是個靠不住的,年紀(jì)輕輕還不如他一把老骨頭,看會奏折就吃不消了,坐擁天下,又如何,卻連個為他分憂的至親都找不出來,難道這就是報應(yīng)不爽么?
此念頭一出,耳邊仿佛又傳來了夢魘中,那一聲惡毒的詛咒……他立刻搖頭,努力地平復(fù)心緒,不會的,不會的……
“陛下,沈世子到了”,貴公公的聲音自殿外響起,他示意旁邊的小太監(jiān)收好桌上凌亂的奏折,慢慢挪了挪僵硬的身體:“進(jìn)來吧”。
制止了沈湛的跪拜之禮,楚帝緩緩從龍椅上起身,像老友一般征詢道:“陪朕走走?”一前一后,一黃一紫的兩道身影走在御花園的小路上,宮人們不遠(yuǎn)不近地跟著,一片靜默。
“這園子看了許多年,都沒個新意了”,楚帝微微仰頭,向遠(yuǎn)方眺望,忽然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聽聞西洲風(fēng)景秀美,一晃你從那兒回來已有十多年了”。
當(dāng)年,三國初立,西洲和南楚的邊境矛盾很多,經(jīng)常會起摩擦,玉啟軒的老爹老鳳王上位后,更是個驍勇善戰(zhàn)的主,邊境戰(zhàn)火連天,民不聊生,后來多方周旋,兩國議和,還關(guān)河寧定,卻在互派質(zhì)子的時候,南楚這邊卻犯了難。
楚帝薛丙承子嗣單薄,晉王薛銳年紀(jì)小,而太子薛鐸合適卻體弱多病,西洲山高水遠(yuǎn),一路顛簸,怕是還沒到地方,就已經(jīng)一命嗚呼,更何況一國儲君為質(zhì),傳出去也不好聽。
正當(dāng)左右犯難的時候,沈君灝突然上奏,將自己的兒子沈湛推了出來,也是那時候,朝中眾人才知這位鎮(zhèn)邊將軍在邊境已經(jīng)成家,還有了兒子。
他是軍中主力,鎮(zhèn)邊將軍,他的兒子送去西洲,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就這樣沈湛小小年紀(jì)便背井離鄉(xiāng)一個人踏上了去西洲的路,一去就是八年,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娃娃,回來的時候,已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兩人談了好一會兒,眼見著太陽落山,沈湛才行禮跪安,看著他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楚帝竟有了片刻恍惚,久久地未發(fā)一言。
“陛下,世子殿下一向辦事穩(wěn)重,您不必憂心,您交代的事他肯定可以辦好的”,貴公公上前樂呵呵的道,他遠(yuǎn)遠(yuǎn)地瞧著,兩人相談甚歡,也知這人選自是定下了,別人沒這個機(jī)會,近身瞧得真切,他可是看的真真的,有時候他也不免生出一種錯覺,總覺得楚帝和沈湛在一起的場景,竟是說不出的和諧。
“你啊不懂”,楚帝聞言繼續(xù)轉(zhuǎn)身望著遠(yuǎn)處,一臉的若有所思,目光的盡頭是高高的宮墻,自從當(dāng)上這個皇帝,他就再也沒出過宮,一輩子爭權(quán)奪利,他成了高高在上的王,往日之事不可追,一切都已物是人非……過了許久他才微微地嘆了口氣:“可惜了”,但誰也猜不透這短短的三個字,究竟在惋惜什么。
朝野上下都知道,沈家父子都是天子近臣,沈君灝開疆拓土,功成名就,威武候名震八方,對上更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會連兒子都舍得代替皇子送去敵國做質(zhì)子,有這樣鞠躬盡瘁的臣子,任誰攤上都應(yīng)該很高興的。
可常言道“帝心如淵,臥榻之側(cè)豈容他人鼾睡”,尤其楚帝這種背著“亂臣賊子”之名起家的亂世之君,更是深為忌憚,好在沈君灝多年以來都是安分守己,清正耿直,妥妥的皇帝一黨。
但楚帝心里同樣也很清楚,一旦他身體垮了,將來這南楚會落得什么樣誰都不清楚。
他倒是有心與沈家聯(lián)姻,以便將這股勢力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但薛然的性子也著實(shí)不怎么招人喜歡,他也沒強(qiáng)求,畢竟來日方長,惹毛了沈家父子,沒什么好處,有很多地方還得依仗他們,就像這次西洲之行,其實(shí)沈湛一直都是不二人選。
沈湛雖然從小為質(zhì),卻遇到了機(jī)緣,聽說是得了西洲八皇子的青睞,選為了自己的伴讀,所以哪怕是質(zhì)子的身份,在西洲多年也沒吃什么苦。
回來之后他賜了恩典,讓他入了皇家書院,跟王公貴族,皇子公主一起學(xué)習(xí),天資聰穎,文韜武略一點(diǎn)也沒落下,甚至要比同齡人出色許多。
有時候他遇到個什么難事,經(jīng)他一點(diǎn)撥,還真能茅塞頓開,慢慢地,他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狀態(tài),許是上了年紀(jì),越來越多的事開始力不從心,自己的子女又是不爭氣的,那么別人家的孩子就會格外的合眼緣。
而且最讓他賞識的,是沈湛年紀(jì)雖小,卻進(jìn)退有度,從不越界,倒也讓他省了許多煩惱,而且每每見到沈湛,他總是有種莫名的親切感,心里也是疙疙瘩瘩的,說不清楚……
沈湛回了府,陸謙還沒走,天色已晚,自然就順理成章的留下來蹭飯了,反正沈府上下早就習(xí)慣了,連沈君灝有時候都調(diào)侃,陸謙都快成沈府的半個兒子了。
“西洲局勢剛剛穩(wěn)定,你此行要多加小心,明日你從沈家軍里挑些人隨你一同上路”,沈君灝瞥了一眼悶頭吃飯的沈湛,語重心長地囑咐著。
“陛下今天說,到了西洲要多聽多看,還讓我尋一樣?xùn)|西”,沈湛慢條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湯,忽然說道。
“巧了不是,陛下也讓我去天外之城尋東西”,陸謙似是早就猜到了一樣,手里舉著一根剔牙棍,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嘴。
“《涼山記》”,兩人相視一眼,異口同聲說出了答案,多年的兄弟自是十足的默契,沈湛倒沒多驚訝,似是早就猜到了,畢竟陸謙是朝廷中人,再放蕩不羈,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能去天外之城這樣的地方。
既然他能收帖子,還大搖大擺來自己跟前顯擺,想來想去,怕是也只有一個答案——有人同意他這么做,甚至是授意他如此做,能讓史官聽話的人,不用想也知是誰,然而能讓楚帝費(fèi)心思卻又秘而不宣的事,除了那批傳說中的前朝寶藏,他想不到第二件。
相傳,多年以前第一任大涼王未雨綢繆,創(chuàng)國之初便立下了祖訓(xùn),秘密地修建了一處墓葬,用來珍藏各種搜羅來的財寶,而且每一代皇帝都要往其中填充一定數(shù)量的珍寶、甲仗物資,以備不時之需,聽說還專門派了一個家族的人世代看守……
后來,楚帝聯(lián)合西洲、東明兩家的先祖造反,舊王朝覆滅,可是關(guān)于寶藏的傳說卻一直流傳著,聽說藏寶的線索就藏在了一本名叫《涼山記》古物中,但具體這古物是書還是畫,沒人知道……
據(jù)說誰擁有了這筆寶藏,就擁有了統(tǒng)一天下的財力、物力,所以這么多年,哪怕不知是真是假,西洲、東明也罷,還是南楚也好,從來都沒放棄過對它的尋找……
“還真以為是讓你去天外之城風(fēng)流快活的呢”,沈熙不以為意地一笑,反正他是懶得摻和這些國家大事,他這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靠著父兄,混吃等死就好。
沈君灝聞言,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老一輩窮盡畢生都沒找到的東西,你們幾個小毛孩子能怎么樣,盡力就好,不用有壓力”。
入夜,沈君灝披著外衣一個人坐在院子里,一輪明月,一壺濁酒,孑然一身,與平日里的他很不一樣,“阿湛,過來吧”,暗處的沈湛掃了下鼻子,走了上去:“怎么還不睡?”
沈君灝沒那么多規(guī)矩,自然地倒好了一杯酒,推給了沈湛:“你小子,此去西洲,沒選你老爹我的大本營那條路,反而要走邊城,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打算?”知子莫若父,早在規(guī)劃出使路線的時候,他就知道沈湛存了別的心思。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您”,沈湛難得淺笑一下,倒也坦蕩,父子兩人聊了許久,眼見著夜已漸深,沈湛便“拖”著半睡半醒的沈君灝回房。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了,爹給你兜著,萬事……小……心”,清醒著的沈君灝萬萬說不出這么“肉麻”的話,所有的關(guān)心也只能借著酒醉宣之于口。
沈湛交待了管家?guī)拙?,便回去了自己的院子,天空中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下,少年下巴微揚(yáng),面上閃過一絲溫和,喃喃道了一句:“別來無恙……”終究還是要見面了……
獄蝶M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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