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暫時沒有戰(zhàn)事的苗頭，青方一家就在五島上整頓家中諸事，順帶按照之前兩年的情況，繼續(xù)擴充旗本數(shù)量。由于海上貿(mào)易的便利，青方家光靠工商兩道撈上來的錢就完全足以支持旗本的擴張。不過與更早些時候不同的是，這兩年招人面臨的問題是人手不足——浪人能被吸收的都吸收了，海賊也要么進了旗本要么進了水軍，領(lǐng)內(nèi)的散兵游勇基本都有了去向，導(dǎo)致旗本的擴招速度一下子就慢了許多，好在其他地方有聽聞的浪人山賊之類三三兩兩地趕來出仕的，在今年年初也算是突破了四百人大關(guān)，只不過特別可用的還是最初的那些人，新加入的還不成氣候，需要訓(xùn)練。不得不說這就是窮山惡水的缺點了，要么沒錢也沒人，有錢了結(jié)果還是沒人，讓青方隆雅沒脾氣。
趁著最后一季風(fēng)，汪直的船隊又抵了一次港，雙方各取所需，在得知了松浦隆信和大內(nèi)義隆都愿意開港之后那船頭顯得很是高興，連說定然告知五峰，只不過此次時間緊，這一隊從北邊下來的船隊只能稍作拜訪就得趁風(fēng)回去上國。妙法丸也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桑樹、枇杷和橘子的種子。最好的其實是幼苗，但考慮到海上運輸難以保障存活率，還是大量地進口些種子，指望當(dāng)?shù)嘏囵B(yǎng)吧。汪直也是個有眼力見的人，不光按青方隆雅之前要求的弄來了種子，還真的帶來幾個了林農(nóng)，這讓他大喜過望，不必他自己去伺候這些樹種了。青方隆雅懶得管這些人是怎么給“請”來的，對幾個林農(nóng)好生勸慰一番，說不論是逃債還是如何，只要好好干活還能把家人一起接來，他保障這群人的權(quán)力云云。接著帶他們?nèi)シ钚心抢锇衙秩胭~，找地方落戶和領(lǐng)補助的事就不用妙法丸管了，九郎會些簡單的官話，連說帶寫加比劃也不至于完全無法交流，有了領(lǐng)主的保證，交流上也勉強行得通，這些上國來的農(nóng)人也就定下心來做準(zhǔn)備去了。除去這些經(jīng)濟作物以外，其實佐世保種茶也是可行的，只是汪直的活動范圍有限，不太容易搞得到茶樹的樹種，不過據(jù)說今川家是有種茶的，不知道新屋左衛(wèi)門有沒有辦法給弄點樹種來。
又過了些日子，沒等到松浦親送兒子來的消息，倒是等來了遠藤但馬守的信件，想要挑時間請來佐世保一敘，雖然信件中并沒有明說，但是不妨礙大伙知道人家是為何而來。唯一的問題是青方家，或者說青方隆雅還沒有準(zhǔn)備好佐世保開發(fā)的事宜，不過既然人家都來信了，還是趕在開春農(nóng)事繁忙起來之前過去稍微看一看吧。
于是妙法丸點了幾個奉行，帶著側(cè)近一并奔赴佐世保。之前跟相神松浦家戰(zhàn)斗的時候還沒有注意過，這次直接從佐世保上岸，才覺察出佐世保這地方的問題所在。
“先不急著去面見但馬守，咱們先在附近轉(zhuǎn)一轉(zhuǎn)看一看?！彼自捳f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于是一行人先是往東走了一段，走到日宇川，接著折返回來，沿著佐世保川往北走。農(nóng)地的情況果然與青方隆雅所想的一般，雖然佐世?？梢愿鞯钠降剡€算廣闊，但離海太近的凈是灘涂，種不了什么東西，能種些東西的地方又大多缺水，別說佐世保東邊的那片了，就連佐世保川都不能保證一個月不下雨還不斷流。所以耕地雖然不至于少得可憐，但真要說能產(chǎn)出什么東西也是笑話。遠藤但馬守所有的這一片地除了少量水田外，剩下的都是大片的旱田，只能種種麥子和大豆，農(nóng)人平日里都得上山刨食吃，要不就去海里弄魚，才能勉強餓不死。田地出產(chǎn)差，所以人也少，跟能種出好米的相神浦相比，佐世保就像是抱來的孩子一樣。
但是一直這么下去也不是個事，佐世保這地方跟有田還不一樣，有田地都是好地，也不缺水，反而是水太多了需要治水，水利搞好了很快就能開新田。佐世保這唯一能考慮搞搞的水利工程可能也就是每個村自己挖點蓄水池之類的。佐世保川的上游倒是可以改造成較大型的水庫，只不過這個口子可比有田和福江島的大多了，目測得有三百來米呢，而且由于這地方是兩河匯，山谷被沖擊成了一個小平原，想要蓄水免不了筑高堤，以青方隆雅一路看過來的情況，光靠遠藤但馬守恐怕吃不下這么浩大的工程，至少得把相神松浦家的普請全發(fā)了才可能有門路。
更糟糕的是以佐世保目前的情況，就算青方隆雅能在福江島上把樹苗養(yǎng)起來，這里也沒有多余的人手能去種樹——果樹這種經(jīng)濟作物總歸是要三五年才能有收獲的，讓這群人等三五年估計早餓死了，當(dāng)時想的挺簡單，結(jié)果這實地一探訪還真是問題重重。
漁民那邊倒是好解決，青方家出面收購貝類魚類昆布之類的東西就好了，各種賣不出去的垃圾海產(chǎn)也有妙用，可以拿去做肥餅。當(dāng)然這些事遠藤但馬守就指望不上了，地頭上走一圈就知道了，他也是個窮光蛋，不一定有錢來盤活地方經(jīng)濟。
最大的問題還是農(nóng)村和那大片的旱田，和奉行們交流了一下也不得什么要領(lǐng)，無奈之下青方隆雅只好親自下基層碰碰運氣。
隨便找個了村子走去，烏泱泱十來個人的陣仗多少還是有點嚇人的，村里人遠遠地看見，就已經(jīng)各自回家準(zhǔn)備武裝，一看是武士樣子的，就又放下刀槍，出來迎接。青方隆雅隨便抓了個面帶懼色的農(nóng)人問清地頭家在哪，那農(nóng)人低頭哈腰地帶路往村中一個院子走去。
“你就是此地地頭？”恰好村子的地頭在家，一個也就比那帶路的農(nóng)民強上那么一點的半老男人出來迎接。
“是，不知大人此番前來……？”老男人一邊招呼著青方家一行人進屋，一邊喚婦人去取水來。青方家一行人各自喝下些水，但沒有洗腳，就干脆坐在門口談話。
“是這樣，本家受遠藤但馬守之邀請，來佐世保做些開發(fā)工作，所以來地頭上稍微問些事情?！?p> 一聽這話那地頭臉一下子就黑下來了，青方隆雅忽然意識到緣由，趕緊補充，“放心，本家不是來檢地的，也不是來征稅的。”
這下那地頭就長出了一口氣，臉色好看得多了，“大人有什么想問的盡管問吧?！?p> 青方隆雅先是問了問土地的情況，地頭上來就大倒苦水——什么一反地出不了五斗麥啊，什么老人跑進山里餓死啊，反正是怎么慘怎么來。這下青方隆雅算是知道奉行們平時跟地頭打交道是個什么情形了，一邊聽著老頭子倒苦水，青方隆雅一邊遞給了奉行一個“理解”的眼神，奉行則回以一個無奈的聳肩。
雖然青方隆雅有心改變這群人目前的狀態(tài)，但這不代表他準(zhǔn)備聽眼前這個倒苦水的老家伙的話——為一家之言做出的決策是無法普度眾生的?？蠢项^子肚子里差不多沒墨水了他開口打斷：“你跟我說這個沒用，我又不是來檢地的。我就想問你們平時上山刨食都有什么。”
地頭一看這小年輕也忒鐵石心腸了吧，自己這么賣慘愣是一點被打動的意思都沒有，只好悻悻地回答起問題。
“什么都有……蘑菇，栗子，松子，葛，稗子……”
“等等，你說有葛？”青方隆雅忽然想起些事情。
“是……是……”地頭一時間不知道這武士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對葛起這么大反應(yīng)。
“很好。”青方隆雅得到想要的情報，不再多待，直接起身帶著侍從奉行們繼續(xù)爬山去了。
“少主大人這是要去哪？”
“上山，找找有沒有粉葛?！?p> “粉葛？”
青方隆雅之所以聽到葛反應(yīng)這么大，主要是因為他記得前世的時候曰本不少點心都是拿葛粉做的，而佐世保的葛粉在江戶時期算得上是名物，既然能稱得上名物的，那總不可能是依靠野葛那點可憐的出粉量吧，搞不好就能在附近山上找到現(xiàn)成的粉葛。
葛這個是正經(jīng)的好東西，山上也能種田里也能種，種植也極其省事，發(fā)出種子來挖個坑埋進去就行，要是講究一點的發(fā)出苗來再做移栽也行，就這么不管也行，想作糧食就掐芽，留著藤作他用就不管，這東西還不吃水不挑地，確實太適合佐世保這種好地都在山根下的地方了，山腰上開片地，除了種這玩意兒也沒別的好選擇。還有一個重要的因素是產(chǎn)量——這年頭就算是粉葛也不太可能有后世動輒畝產(chǎn)六七千斤的恐怖水平，制成粉之后更是會直接縮水到十分之一，但跟一畝地出一百斤不到的麥子（是真的，沒有化肥和改良種以前全世界的糧食生產(chǎn)都很垃圾，以北條家收麥子的賬為例，差田到良田也不過70斤至110斤的區(qū)間，而這個數(shù)字甚至算是相當(dāng)高產(chǎn)的了。）相比也可以算得上是值得培養(yǎng)的副食品了。此外葛這東西渾身是寶，嫩葉嫩藤可以當(dāng)菜吃，老了的可以喂牲畜，藤蔓可以直接拿去編用具，也可以抽取纖維制繩或紡織。（曰本現(xiàn)在就有一家小作坊的“祖?zhèn)魇炙嚒笔怯酶鸺徔棧?p> 從山上轉(zhuǎn)到太陽過了半山腰，終于找到了一片看起來像是粉葛的葛藤，確定了有靠譜的作物，佐世保開發(fā)計劃也就可以提上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