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相思蠱

　　謝蕪悠回到房中，煩躁地脫下了身上所有衣服，胡亂扔在地上，用巫力蒸干頭發(fā)，將襲衣往身上一套，便將自己塞進(jìn)了被子里。

　　怎么會(huì)有這么討厭的人？精準(zhǔn)地踩在她的所有軟肋上，輕描淡寫地?fù)羲樗膫窝b，教她的情緒土崩瓦解，而他自個(gè)卻又永遠(yuǎn)尋不到錯(cuò)處，看著無辜又可憐。

　　不對(duì)！什么可憐？他哪里值得人可憐了！

　　明明，他才是被保護(hù)起來的那一個(gè)，他甚至不知道，他所習(xí)以為常的太平，是用誰的命換的！

　　誰都可以，可是他不行，不然她與李謹(jǐn)?shù)那椋阏娴暮蜎]存在過一樣了。

　　謝蕪悠在心里賭咒發(fā)誓，同時(shí)不斷論證著要遠(yuǎn)離穆沉熙的理由，想著想著，困意竟然又升了起來，不知是思索到哪時(shí)，她徹底睡了過去，去夢(mèng)里繼續(xù)想了。

　　次日，清晨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順著睫毛打下扇子般的影，她眼睫微顫，睜開了琉璃般的眼睛，眼里的微光與昭陽相映，帶著些閃亮的希望。

　　她神清氣爽地伸了一個(gè)懶腰，卻見惜花和憐蝶緊緊貼著房門站著，面上帶著些欲言又止的尷尬。

　　謝蕪悠嘟著嘴瞇了瞇眼，抬手指向憐蝶：

　　“憐蝶先講，然后惜花補(bǔ)充?！?p>　　憐蝶抱了個(gè)拳：“回小姐，婢子無能，沒能完成您交代的任務(wù)，請(qǐng)小姐責(zé)罰?！?p>　　惜花撞了她一下：“你這不跟沒說一樣！”

　　憐蝶不好意思地?fù)蠐项^：“我這不是怕你沒話補(bǔ)充了嗎？”

　　“瞧你這樣。”惜花嗔了她一眼，秀氣福身：“小姐，外面來了約莫二十個(gè)侍女，把脂粉釵環(huán)衣裙都送來了，還等著伺候小姐洗漱?！?p>　　“嗯，很好，那咱們也得好好表現(xiàn)?！敝x蕪悠一拍床板，輕盈地躍起，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朝門口大步走去，端得是斗志昂揚(yáng)：

　　“一定不能給她們留下好印象！”

　　憐蝶著急忙慌地跟上去，還想再問問謝蕪悠自己該怎么做，惜花落在后面，面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一些真心的開懷。

　　“見過謝娘子，請(qǐng)讓我們幫您洗漱?！睘槭椎氖膛畠?yōu)雅福身，笑里含著善意，讓人心生好感。

　　“你叫什么名字？”謝蕪悠湊過去勾起她的下巴，笑得如同潑皮無賴。

　　“回娘子，奴婢紫茜?！笔膛幾儾惑@，依舊得體周全。

　　“太難了，記不住，叫你小紫吧?！敝x蕪悠轉(zhuǎn)身往椅子上大大咧咧一坐，還十分不熟練地翹起了二郎腿：

　　“好了，不是要洗漱嗎？來吧，我準(zhǔn)備好了。”

　　紫茜應(yīng)了聲“是”，領(lǐng)著五位侍女來到謝蕪悠面前，分別端著水盆，捧著杯子，托盤里裝著布巾，還有香料和一個(gè)空盆。

　　謝蕪悠像個(gè)大老爺一般享受著她們周全的服侍，在她們要退下時(shí)，卻語氣不善地叫住了她們。

　　“這是干什么去？這盆是銀的吧，杯子剩的可是花瓣上的露水，香料和布巾看著也很值錢，拿都拿來了，哪有用完再收走的道理？”

　　紫茜嘴角的笑僵了僵，溫聲道：“謝娘子若不嫌棄，愿意收下它們，我們自然是感到榮幸的。”

　　謝蕪悠露出貪婪的笑：“哈哈哈，我就是這么大度的人，憐蝶，快把東西都收起來，別讓小紅姑娘她們受累了！”

　　紫茜：……說好叫我小紫的呢？

　　她遞了個(gè)眼神，讓五人放下東西退下，面面上依舊帶著笑意，又喚人拿上來七八件衣服：

　　“請(qǐng)娘子挑選今日穿的衣服，我們服侍您穿好后為您梳妝?！?p>　　謝蕪悠勾了勾嘴角，走上去粗魯?shù)貙⒁路患归_來看，一面看還一面嘖嘖稱奇：

　　“唉呀，這料子真好，肯定值不少錢，我該拿到哪賣呢？”

　　等把所有衣服都禍禍了一遍，她才坐回椅子上，拼命壓下上揚(yáng)的嘴角，故作嫌棄地讓惜花把衣服收起來，道：

　　“怎么都這么素？我今天能見到王爺吧，怎么能穿這么素的衣裳，再去拿幾件來！”

　　紫茜額上的青筋跳了跳，有些忍不了了，不咸不淡地問她：

　　“娘子不是要為夫守孝嗎？”

　　這話說得頗為逾矩了，但謝蕪悠卻反而高興起來，這說明自己已經(jīng)成功激怒穆王府的人，她一拍桌子，橫眉質(zhì)問：

　　“我守不守孝與你何干？大家心里都明白，非要我說破嗎？有你們王爺這么優(yōu)秀的郎君在，我還守著那死鬼做甚！”

　　她說這話本是想惹人看輕，教穆沉熙厭煩，畢竟像他一般的男子，應(yīng)當(dāng)是最瞧不上這種趨炎附勢(shì)的女子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當(dāng)這句話傳到穆沉熙耳中后，他捂著臉，險(xiǎn)些要高興地哭出聲來。

　　不過這都是后話了，見謝蕪悠發(fā)怒，紫茜忙帶著身后的人躬下身：“奴婢有罪，還請(qǐng)娘子息怒，這就去為娘子拿新衣。”

　　謝蕪悠撩了撩頭發(fā)：“首飾脂粉也要新拿，已經(jīng)拿過來的就不勞帶走了，放這便是。”

　　“是，奴婢們這就去?！弊宪绾捅娛膛Ψ畔聳|西，逃也似地跑了。

　　“哈哈哈，紫茜姑娘怎么這么可愛?！彼齻円蛔?，謝蕪悠便拍著桌子大笑起來，笑完和惜花她們一起收東西。

　　“小姐，是不是太過了？”憐蝶紅著臉道，她這輩子都沒這么臊過。

　　謝蕪悠拍了拍她的肩：“無妨，目的達(dá)成就好，反正都是穆王府的東西?！?p>　　惜花淡然道：“穆王府怎么了？”

　　謝蕪悠收東西的手一滯，心里慌了一瞬，她為何會(huì)這么想？穆沉熙與她不過才認(rèn)識(shí)一天而已。

　　面對(duì)惜花黑白分明的眼睛，她梗著脖子道：“我親生父親和他父親算一家人，所以我和他算堂親，所以他的就是我的?！?p>　　“哦，原來如此呀?！毕Щ钏齐S口一問，將所有東西分門別類放好，“這些東西小姐打算怎么處理?！?p>　　謝蕪悠有些心不在焉了，“等下拿去賣了。”

　　紫茜她們不多時(shí)便帶著更多的釵環(huán)服飾來了，謝蕪悠沒了表演的心思，隨意挑了一件衣服，一言不發(fā)地任她們打扮。

　　侍女們略微有些驚詫，難道她也知道見好就收，今天就坑穆王府這點(diǎn)東西？

　　直到打扮好后，謝蕪悠才蹙著眉頭看著鏡子，要求她們?cè)偻^上添一倍釵環(huán)。

　　紫茜早就沒了脾氣，按她的要求處理好后，謝蕪悠看著鏡中的自己，捏了捏眉心。

　　這姑娘是怎么做到將這么多釵環(huán)插得恰到好處，讓人不但看著不艷俗，反而像人間富貴花的？

　　紫茜后背冒了一層冷汗，這祖宗又在憋什么壞？她的確生得美，美到怎么打扮都是錦上添花，但若是再添釵環(huán)，頭發(fā)可能就盛不起了……

　　謝蕪悠失落地?cái)[了擺手：“好了好了，你們?cè)倌眯┮路罪梺?，不走量我不好賣?！?p>　　紫茜斟酌道：“娘子，王府的東西，拿到市井賣是不是不太好？”

　　謝蕪悠沒有答她，只是涼涼地掀起眼皮，看著她。

　　紫茜頭皮一麻，連連道歉，“好的，娘子，您開心就好，我們?cè)偃ツ茫　?p>　　見對(duì)方帶著人忙不迭地跑了，謝蕪悠汗顏，其實(shí)她只是沒有那么厚的臉皮來反駁紫茜了。

　　幸好錯(cuò)有錯(cuò)招，紫茜誤解了她的意思，倒還更惹人討厭了。

　　謝蕪悠又躍躍欲試了起來，她也是第一次學(xué)著惹人討厭，好像還挺有意思的。

　　惜花和憐蝶看破不說破，那是因?yàn)槟峦醺娜似夂?，怎么都愿意縱著她！

　　下午，謝蕪悠要了輛馬車，指揮著仆從將“貨物”搬上去，路過院子旁的涼亭時(shí)，窺見內(nèi)里通體漆黑的混沌琴，謝蕪悠眼神一亮，忙拋下“財(cái)富們”快步走過去，顫抖著手撫過琴弦，情不自禁地彈出一段旋律。

　　承受著很多道視線，她將琴緊緊抱入懷里：“那些我都可以不要，這個(gè)最好，我的了！”

　　仆從們忙躬下身子：“都是您的！”

　　謝蕪悠快步將琴抱回去，藏在了自己的房間里，走之前還是不放心，把憐蝶留下保護(hù)它，只帶了惜花出去。

　　此番出來她只有一個(gè)目的，便是進(jìn)一步惹人討厭，她的計(jì)劃是將東西賣個(gè)好價(jià)錢，再借穆王府的名義四處賒賬，讓穆沉熙來還錢。

　　但她沒想到，剛剛賣了衣服首飾準(zhǔn)備去最大的酒樓吃飯，卻見到前面的路被堵的水泄不通，她掀開車簾去看，是穆沉熙帶著一群兵在巡街，似乎是想維護(hù)治安，然而跟著看他的姑娘太多，竟然成了走到哪堵到哪的禍害。

　　他俊美的面龐上有一絲尷尬，但還是硬著頭皮往前走著。

　　謝蕪悠一拍手，表演的機(jī)會(huì)來了，她定要讓穆沉熙親眼見到她最“迷人”的一面。

　　她輕盈地跳下車，在惜花欣慰的眼神里故意走到了穆沉熙的視線內(nèi)，單手撐在生意最好的小攤上，搖了搖滿頭富貴的首飾，趾高氣昂道：

　　“你這小罐子不錯(cuò)，全給本夫人包起來送上馬車！”

　　“口封不實(shí)，可能不太好包……”攤販為難道：“再說，這個(gè)東西，您要這么多也沒用?！?p>　　謝蕪悠指了指自己的馬車：“可識(shí)得穆王府？本夫人是穆王爺?shù)馁F客，全府的人都敬我三分，你敢不聽我的？”

　　攤販臉一白：“如果是穆王府，那便更不能賣了，我雖低賤，也以蠱師自稱，穆王爺?shù)男M術(shù)天下第一，我怎么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你確定？”謝蕪悠挑了挑眉毛，盯得攤販身上發(fā)毛，但還是硬著頭皮道：

　　“我確定，不賣就是不賣，死也不！”

　　啪——謝蕪悠猛得拍上桌子，雙眼通紅，看著十分兇悍，她緩緩俯下身，湊近他咬牙道：

　　“行，不賣就不賣！”

　　她是真演不下去了，正打算悄悄離開，身后卻多了個(gè)高大的身軀，輕而易舉地將她籠罩在陰影里。

　　“她要，你賣她就是了，顧忌本王做甚？”穆沉熙的聲音總是帶著些勾人的啞，讓人輕而易舉軟了半邊身子。

　　認(rèn)出穆沉熙，攤販的臉紅成了煮熟的蝦：“王爺……我……這……明明您的更好，我又怎敢……”

　　穆沉熙越過謝蕪悠的肩頭，抬臂拿起一個(gè)小罐子打開看了看，點(diǎn)頭道：

　　“你養(yǎng)的很好，不必妄自菲薄，你又未曾見過我養(yǎng)的，何必看輕自己呢？”

　　謝蕪悠如同被他圈在懷里，緊張地身子都僵了，但還是好奇那是什么東西，拿起一個(gè)罐子看進(jìn)去，笑容僵在臉上。

　　罐子里面，是一條紅色的長(zhǎng)蟲，如同琉璃般透亮，還帶著股似有若無的香味。

　　好像，相思盈袖。

　　“這是什么？”謝蕪悠的聲音在發(fā)顫。

　　攤販皺緊了眉頭：“原來夫人不知道啊，這是相思蠱，一人戴一條就行了，能吸引同樣戴了的異性來相看，是結(jié)緣用的?！?p>　　“無妨，你若喜歡，都帶回去便是了?！蹦鲁廖鯗芈暤馈?p>　　謝蕪悠猛地將罐子放在桌上，雙眼紅得可怕：“我不要，我一條都不要，別讓我再見到它們了！”

　　“好，那就不要吧?！蹦鲁廖醯难劾镩W過幾分無措，眼見謝蕪悠要走，心里亂成了麻，想起今早的準(zhǔn)備，突然捂著胸口，躬身開始脆弱地咳嗽。

　　正打算遁走的謝蕪悠身形一滯，想到昨晚自己做的事，愧疚地看向穆沉熙。

　　不會(huì)真打壞了吧？他可是她穆伯父的兒子呀！若真有個(gè)好歹，她以后如何自處？

　　穆七從侍衛(wèi)中跑出來，頗為浮夸道：

　　“唉，王爺，就勸您好好養(yǎng)傷，不要出來巡城，您偏不聽，說什么城防安全大于天，只有您的長(zhǎng)索能震懾宵小，您何時(shí)才能顧忌一下自己，您不知道自己的內(nèi)傷有多重嗎？”

　　說罷還故意拍了拍他腰間的長(zhǎng)索，唯恐謝蕪悠看不到一樣。

　　謝蕪悠一聽真的傷了，心里慌得不行，忙扯住他的手腕子道：“你受了內(nèi)傷？我能治呀，走，跟我回去治傷。”

　　“我沒事，別聽他瞎說，我得先巡完城?！蹦鲁廖鯊难g解下長(zhǎng)索，拈在手心：“這條索是我抓捕可疑之人的利器，是城防人代代相傳的精神，我不忍辜負(fù)?！?p>　　謝蕪悠一愣，原來穆沉熙這么醉心城防安全嗎？

　　還將這份精神寄托在一條長(zhǎng)索上？

　　謝蕪悠又想起自己惹他討厭的初心來，決定趁機(jī)做點(diǎn)什么。

　　她從他手里拿過長(zhǎng)索，指尖相觸時(shí)，雙方心跳均漏了一拍，謝蕪悠狀若無事地低頭，將巫力貫到長(zhǎng)索上，然后，生生震斷。

　　她故作惋惜：“唉，這利器不行呀，精神也別守得好，既然你沒事，那也別巡城了，沒有任何意義，不如好好陪我逛逛，盡盡地主之誼不是？”

　　圍觀百姓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女孩當(dāng)真膽大，竟然敢讓穆王爺放下引為使命的大事，陪她一個(gè)女流之輩逗樂子。

　　還說巡城沒有意義？

　　她完了！

　　穆沉熙看著她抓著自己手腕的手，雙眼略紅，喉結(jié)微動(dòng)，伸出另一只手將腰間剛剛戴上的令牌取下，丟給穆七：

　　“本王怠慢了貴客，太失禮了，這校尉不當(dāng)也罷，你去幫本王辭了吧?！?p>　　謝蕪悠：？？？

　　穆七：哦……

　　眾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