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
明小姐稍稍用力撐了下身體，牽起一股鉆心的痛。
她看了看自己，一條胳膊連著輸液管，一條胳膊上滿是傷痕，不禁苦笑道：“我很沒用吧……”
顧眸心里一陣難過，不知如何安慰，只輕聲道：“我以為你能照顧好自己?！?p> 這話說出口，聽著有些責(zé)備的意味，顧眸又心軟了，忙過去扶了扶明小姐，把她背后的靠枕往上提了提。
“我愛他，是真心的。”明小姐喃喃道。
她與燕崇梟是五年前在一次長途航班上認(rèn)識的。他們同在頭等艙。明小姐從小便被明導(dǎo)寵著，當(dāng)然不會輕易被有錢的男人迷了眼，所以上飛機時，她并未注意燕崇梟。
可能是因為沒休息好，那次飛行，她竟然暈機?？战闱昂笠魂嚸?，又是熱水又是冷毛巾的，開胃小食暈機藥都用了，仍然沒能緩解她的難受。
燕崇梟就是這時候走過來的。
他那天穿了一身白西裝，看起來儀表堂堂，斯文儒雅，明小姐恍惚間就覺得他是醫(yī)生。燕崇梟教她按壓穴位，在自己身上比劃著，沒有絲毫輕薄逾越的舉動。可明小姐學(xué)了好一會兒，都沒按到位，急的干瞪眼。
燕崇梟沒轍，只能征求了明小姐的同意，在她右手手背第二、三手指掌骨間的掌指關(guān)節(jié)后一橫指處輕按了幾下，也不知是真有奇效，還是被逼近的俊臉迷了眼，不到一分鐘的功夫，明小姐竟然覺得不暈了。兩人便就此聊了一路，從醫(yī)學(xué)常識到天文地理，從世界各地的旅游勝地到商業(yè)案例，漫長而無趣的長途飛行時間驟然縮短，直到航班降落，明小姐還有些依依不舍。
她當(dāng)時不知燕崇梟的身份。燕崇梟一身衣著雖然價值不菲，但沒有特別顯眼的logo和天價腕表，加之兩人一路上沒少聊一些醫(yī)學(xué)常識，下意識的，明小姐就以為燕崇梟是醫(yī)生。
下飛機后，明小姐便與燕崇梟道別了，好歹她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習(xí)慣了矜持，也沒主動找燕崇梟要聯(lián)系方式。沒想到，拿了行李后，燕崇梟卻再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
兩人就此相識，之后也沒主動約，卻一次又一次在世界各地相遇，飛機上，旅游區(qū)，機場，甚至某間街角的小餐廳，明小姐也能巧遇上他。
從沒談過戀愛的明小姐想，這就是所謂的緣分吧，躲也躲不掉。
顧眸聽著，有些汗顏，“難道你就從沒懷疑過他？”
明小姐看到顧眸眼里的不解，自嘲般搖了搖頭，“剛開始懷疑過，可是次數(shù)多了，我不敢懷疑了……”
當(dāng)燕崇梟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出現(xiàn)在她面前時，她還有所警覺。雖然沒有戀愛經(jīng)驗，但一個男人對自己是否有好感，她是看得出來的。剛開始，她懷疑過燕崇梟跟著她。直到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她不敢再這么想了。
燕崇梟看著就是一個事業(yè)有成的成功男人，哪會有閑情雅致去滿世界跟著她一個小姑娘跑？就算他一時激情上頭，也沒那個時間。
明小姐沒等燕崇梟表白，就主動戳破了兩人之間那層窗戶紙，成了燕崇梟的女朋友。
彼時，她還不知道燕崇梟是燕家少爺。
此后便不再是“巧遇”，而是天天膩歪在一起的甜蜜戀愛期。
燕崇梟好像有無數(shù)的時間無數(shù)的錢，帶她去海島度假，帶她乘坐私人飛機，帶她去商場選生日禮物，只要她想要的，他全能給她。有一日他們在南澳一處海灘酒店看日落，明小姐只不過隨意嘆了口氣，稱只想與他兩人私享這天地間的美景，第二天，每天游客爆滿的海灘酒店，就真只剩他們兩人……
明小姐回憶著，眼前的光景開始變得美好，“所以，我以為，他愛我愛到骨子里了……”
顧眸輕聲打破了她被回憶籠罩起來的美麗泡沫，“這一切，不過是金錢堆砌起來的?！?p> 明小姐一愣，臉上的表情從幸福轉(zhuǎn)到悲傷，聲音也跟著大了幾分：“可是我并沒有貪圖他的錢！他說過……他說過，我跟他以前遇到的女人都不一樣！不一樣的……”
顧眸不想傷明小姐的心，但也不想讓她繼續(xù)沉浸在這種自我幻想中繼續(xù)自殘，只能緩聲道：“我知道，可是你想想，若他只是一個普通人，你們或許壓根就不會相遇，你們不會坐在同一個頭等艙內(nèi)，他沒有時間和金錢來制造所謂的偶遇，你們沒法滿世界去旅游享受美景……”
顧眸深深看了她一眼，繼續(xù)說道：“如果只是普通人的戀愛，你們可能會在好不容易騰出時間的一場旅行中，因為酒店房間緊張、吃飯排隊人太多、看日出沒占到最前排而吵架?！?p> 明小姐聽著，眼神由飽滿轉(zhuǎn)為空洞，然后深深嘆了口氣。
“后來知道他的身份，我并不開心?！彼f：“雖然我是國際知名大導(dǎo)演的女兒，但對于燕家，我們明家實在是太普通了，我不想落得個攀附權(quán)貴的名聲，我只是愛他那個人而已……”
顧眸語噎。
房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
窗外的日曬又遞進過來幾分，陽光散裂在米白的床單上，染出一片好看的淡金黃色。
“你說……他愛過我嗎？”明小姐突然問道，語氣天真得像個聽了童話故事后，會問王子什么時候騎著白馬來找我的小女孩。
“當(dāng)然愛過?！鳖欗胍矝]想便回答了。
她并不是為了哄騙明小姐開心，一時激情也罷，貪戀身體也罷，只要付出過，便是愛過的。
她從不懷疑燕崇梟愛過明小姐，只是燕崇梟的愛，或許與明小姐的愛有所不同。至少，他不會為了愛傾盡所有，更不會為了愛傷害自己。
在他自己的利益面前，對明小姐的愛，是可以犧牲掉的。
這話，她沒有對明小姐說。
“我累了，想休息。”明小姐聽到顧眸的那句肯定回答，不知是松了一口氣，還是被抽干了一口氣，說不上來，只覺得心間擁堵的一團突然散開到身體各處，整個人一下子沒了力氣。
顧眸還想再勸勸她，卻聽見她閉著眼說道：“放心吧，我不會再傷害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