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娘子言畢暗暗抽泣起來。
那漢子罵道:“婦道人家,休要多嘴?!庇峙铝魄洳辉敢?,補充道:“那楊提轄亦是忠義之輩,一身的好武藝。他家娘子也燒的好湯水,兒子又被那官人抬舉,前些日子過了解試,在那太學(xué)讀書。他那門戶比小人齊整哩?!?p> “林娘子不必如此。大官人正卻人手,自然將你們兩家請到府上就是?!?p> 那楊提轄將河北道上的事一力承擔(dān),并不讓林家分憂,誠乃堂堂男兒。而林教頭眼下家徒四壁,此刻終于有了出頭之日,但卻推讓于楊提轄,自然也是義子當(dāng)頭的好漢。
此二人正是家丁的上上之選,柳云卿自然有心一并雇傭,“聞聽教頭與提轄在河北道之事,小底已然知道楊提轄與教頭皆是忠義之輩。小底何德何能,能有幸結(jié)識此等好漢哩。小底意欲將楊提轄也一并請來,只是他家公子都通過了解試,豈能為人看家護(hù)院?!?p> 聞聽柳云卿此言,那林家大娘馬上變得高興起來,林教頭也不無欣喜而說道:“楊提轄家道突變,并無一二文的進(jìn)項。楊家大郎又在太學(xué)讀書,正需要錢哩,他豈能不應(yīng)?!?p> “如此最好不過了。還請教頭帶路,小底這就與他面談。”柳云卿高興的說道:“還請林娘子此刻便收拾收拾,之后就去柳家灣可好?”
“這……這……”林娘子吞吞吐吐的,好似有話要說,而又諾諾不能成言。
“登……大官人好不著急,月錢都沒談哩?!?p> “哦!”柳云卿聽后一笑,道:“小底急切了。林教頭公子要在度假村做管事,月錢自然有規(guī)章可循。你夫婦二人每月八貫可好?”
“八貫!”林教頭聽后好不驚訝,道:“大官人抬舉了!”
此時尋常人家雇傭家丁,不過每月一二貫的錢物。聽道有八貫之多,林娘子那是眉開眼笑,心下就迅速的計算了一番:“每月八貫,一年就有九十六貫,再算上兒子掙的,全家少說每年有一百五六十貫的進(jìn)項,十年之后,也能在這寸土寸金之地買上一院整齊的院子了?!?p> 林娘子笑著朝柳云卿側(cè)身福了三福,言道:“大官人抬舉。當(dāng)家的,你還不快帶路去?!?p> “小人謝過大官人收留之恩?!绷纸填^說著站起身來,拱手道:“大官人,小娘子隨小人這邊走?!?p> 此刻在場眾人皆心情舒暢,走起路來,也是虎虎生風(fēng),大步流星地又往巷子深處走了三五十步,又見一低矮逼仄的院落。柳云卿,十三娘隨林教頭,弓著身子鉆過敞開著的大門,就見一人坐在屋子門口,磨著一柄樸刀。
那人魁梧雄壯,好似龍盤虎踞一般,頜下絡(luò)腮短須如鋼刺似的,根根樹立著,濃眉大眼。身穿麻布長袍,見林教頭領(lǐng)著二人入門而來,心下疑惑,急忙起身言道:“剛剛還想著與林家哥哥吃些淡酒哩,不想這般巧來?!?p> “阿弟,你我的造化來了!”林教頭高高興興的說道:“這是柳家灣的柳大官人,天波門那邊的王家小娘子?!?p> “竟是貴客臨門,某家這廂有禮了?!?p> 柳云卿與十三娘也少不得行禮,十三娘道:“聽聞提轄在河北道上失了手,而今正是秦瓊買寶馬的時候,大官人正要請那護(hù)院看莊的莊客。所以林教頭這才薦了提轄哩?!?p> 楊提轄聽后,疑惑的看了一眼林教頭,迎接三人進(jìn)了屋子,在一張低矮黝黑的小幾旁坐下,這才語重心長的說道:“哥哥此刻也無勾當(dāng)做來,如此良機休要推辭,某家還過得下去?!?p> 見二人如此情形,柳云卿深受感動,笑著說道:“小底去請教頭之際,教頭便薦了提轄;如今提轄又薦教頭。教頭與提轄真是義薄云天,小底三生有幸,竟結(jié)識二位這般豪杰哩”
“孔融讓梨實乃虛渺之事。今日提轄與教頭這番謙讓,卻是奴奴親歷,令人好不感慨。”
“阿弟勿憂,大官人已決定將你我二人并渾家全都雇傭,且每月八貫月錢。如此以來,阿弟就不需擔(dān)憂大郎在太學(xué)之中的開銷了?!?p> “?。 ?p> 楊提轄聽后也甚是驚喜,急忙起身作揖,道:“小人謝過小娘子舉薦之情,謝過大官人抬舉之恩了。”
那楊家娘子正在廚房燒湯,院子狹小,距此離不遠(yuǎn),故而也聽到了此事,自然喜上眉梢,端著茶湯走了進(jìn)來,側(cè)身行禮道:“家徒四壁,慢待了伯伯與大官人并小娘子了?!?p> 柳云卿眼見楊家娘子雖布裙荊釵,倒也漿洗的干干凈凈,舉手投足之間落落大方,并不似尋常人家的女兒。正要說話,就聽林教頭言道:“你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某家與阿弟還未走河北道之時,那日不是齊齊整整的飯菜。還是受某家連累了。”
“伯伯不必如此。河北道失了手,那官人把伯伯與拙夫下了大牢。那時情形兇險,奴家典賣院子也正當(dāng)其時哩。”
這女人竟然如此大義,柳云卿聽后不免高看一眼。又聽那楊提轄不無自豪的言道:“小人這渾家,也還識文斷字。只是岳丈家中生了變故,倒嫁了小人這樣的粗鄙漢子,也委屈了她?!?p> “貴客在家,郎君休要胡說。”
見他二人夫妻情深,十三娘深受觸動,笑著說道:“楊家娘子能識文斷字,大官人何不將他月錢提高一二?!?p> 柳云卿聽后也有此意,正要說話,又聽那屋中有小孩啼哭,好似剛剛睡醒,楊家娘子說道:“奴家還有女兒要照料。月錢與楊家大嫂相同已然是大官人開恩,豈敢再拔高哩?!闭f著走進(jìn)屋中,照顧孩子而去。
柳云卿轉(zhuǎn)而又想到,楊家娘子月錢提的高了,那林家夫妻心上自然膈應(yīng),故而也就沒有言語。
與林教頭與楊提轄說定護(hù)院之事,柳云卿便留下了三四貫銅錢,讓他兩家雇車搬家,自己則又與十三娘往那南熏門而行,那里正是難民集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