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無風的午后,陽光暖暖的灑在柳家灣的角角落落。隨著鬧哄哄的人流,曹佾、潘壽、石爵、慕容鈺四衙內臉上如喪考妣,失落落的走進了原來的“年年農(nóng)家樂”。
生怕別人認出自己,故而今日四人皆著布衣,一副小商人的打扮。只不過那潘壽身邊的東京上廳行首陳嬌嬌,慕容鈺身邊的白媚兒還穿著一身蘇繡面子的貂皮披風,頭上也橫插金釵玉步搖。蘇繡燦若云霞,金釵步搖熠熠生輝,愣是將四個衙內的身份暴露了出來。
“年年農(nóng)家樂”的匾額早就沒有了蹤影,哦,不對!柳云卿這廝太會精打細算,只不過是將那扇紅木匾額給翻了過來,也是黑底金字,刻上另外幾個大字,曰:“食貨市場?!?p> “粗鄙!”石爵正怒罵著,卻有一人湊上前拉,作著揖打著招呼。其人肥胖,身穿萬字蘇繡黑色直裰,一雙斗雞眼幾欲擠在一起,滿臉諂媚的笑道:“四位衙內布衣而來,真名士自風流。今日這番裝扮,別有一番富貴之氣哩!”
此人正是那呂夷簡雇傭的掌柜的,原“呂記”農(nóng)家樂的當家人,喚作霍啟賢。此人言畢,眼珠子滴溜溜的亂轉,臨了還不忘將陳嬌嬌與白媚兒贊美一番道:“二位娘子花蕊一般的人兒,俏生生地站在這里,小底還以為三春歸來,百花齊綻了呢。”
陳嬌兒、白媚兒聞言用繡著幾叢梅花的白色絲帕掩口而笑,曹佾卻怒目而視,破口罵道:“那里來的瘋狗,還不快滾!要不是你當日攛掇我等將自己勾當發(fā)賣與柳潑皮,怎底會有今日之辱?”
“我的好衙內!千萬不敢胡說的。當日大家全都是入不敷出,這才有了無奈之舉,與小底并無干系地哩!”
“休要聒噪!”潘壽習慣性的揮了揮右手,這才發(fā)現(xiàn)此刻并無折扇,于是怒氣沖沖的罵道:“你這廝要討打不成!”
斗雞眼聞言落荒而逃,慌忙之際,撞在了一輛牛車車轅上,腳下失穩(wěn)險些栽倒在地。陳嬌嬌與白媚兒笑的咳嗽起來,四衙內哈哈大笑,興沖沖地跨過門檻,往里面而去。
幸賴石爵眼內眼光獨到,原來此處就是一排排房屋,接著一棟棟房屋,將偌大的農(nóng)家樂弄得如同市井小鎮(zhèn)一般,眼下人流如織,天南地北的語言此起彼伏,愈發(fā)像后世鄉(xiāng)下的農(nóng)貿(mào)市場一樣了。
曹佾見識不凡,不無欣喜地言道:“這里竟然有洞庭紅!”
幾人聞言,尋著曹佾的目光望去,只見一排房屋里面全堆滿了火紅火紅的橘子,陳嬌嬌與白媚兒橘子自然是見過的,但堆積如山一般,還是初次見到,詫異地張開了小嘴。
一伙操著吳儂軟語的小廝招呼著眾人,曹佾等人信步走進屋內,看著小山一般的橘子,也是驚嘆連連。又見一位衣飾華貴之人走了過來,大約便是此處主事之人。
其人對著白媚兒,陳嬌嬌作揖而言道:“二位娘子端的是好眼力,俺這橘子與蜀中之物不同,乃是吳中太湖之物。喚作洞庭紅,二位娘子這般天仙一般的人兒正享用得哩,有詩云:‘玉指破新橙嗎。’本店橘子即可零售,也可批發(fā),依俺來看,二位娘子不像買賣人,定要零售。本店客人來得極多,小廝們這會兒有些忙不開來,二位娘子就隨便拿上幾斤吧,錢財就不要了?!?p>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南蠻子,你是那柳潑皮新雇的掌柜!”石爵見這廝言畢轉身要走,急忙罵道。
二位嬌滴滴的美人兒一看就是風塵女子,不過這隨行的下人卻不怒自威,這商人走南闖北,也未曾見過此等奴仆,畢竟人生地不熟,有道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也就不敢怠慢,含笑說道:“閣下說的是柳大官人嗎?俺不是他雇來的掌柜,只是自家經(jīng)營而已?!?p> 聞聽此言,四位衙內如墜云里霧里。還是那白媚兒聰慧,馬上明白了此中關節(jié),笑呵呵的說道:“如此說來,朝奉要向姓柳的奉上店面的租金了?!?p> “娘子說的是!”那朝奉滿臉欣喜的說道:“俺在這皇城腳下做著買賣,全都拖了柳大官人的福,每日奉上一二百貫大錢也劃算的緊哩?!?p> “甚地,每日就要一二百貫?!迸藟垠@訝地脫口而出。
“不貴的,小人來京不過帶了十船洞庭紅,三五日也就脫手了。花費不過三五百貫而已,而所得就頗為豐厚了,遠比在吳中售賣好了許多?!?p> “哦!原來如此!”曹佾恍然大悟一般,自顧自的走出了店門,潘壽等人急匆匆的跟了出來,那朝奉隨手遞給了白媚兒,陳嬌嬌一些洞庭紅,也不要錢。于是那石爵也不好為難于他,只追問曹佾道:“曹兄,你說甚底?”
“如此大的集市,全都是柳潑皮從天南海北叫來的客商,他不做買賣,只收取店面租金?。 ?p> “?。 笔袈氏冉腥碌溃骸岸@些租金應該是本衙內收取呢!”
潘壽,慕容鈺這時候也明白了過來。懊惱,憤怒充斥著他們的大腦,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罵著柳云卿的奸詐狡猾,一面又不由得佩服起來。
在這“食貨市場”幾個衙內不但見到了吳中洞庭紅,還見到了京東一帶的大棗,西邊的凍梨。堆積成山的稻米,宰殺了的豬羊等等。
待走出著“食貨市場”,也就是原來的“年年農(nóng)家樂”之后,留給四衙內的皆是滿滿的震撼,愣是他們出身名門之家,也沒用見過如此之多的貨物堆在一起的景象。
而那些小商小販們爭先恐后地“批發(fā)”的場景,在曹佾一行腦中久久不去。正渾渾噩噩之際,又見汴河之上,帆影晃動,不知從柳家灣帶去了多少貨物,吃水極深的船舶逶迤不絕的向那汴梁大城而去,岸上車馬一輛接著一輛,載著天南地北的物產(chǎn),也載著小販的笑顏。
汴河下游不時的又有一隊隊的烏蓬沙船靠岸落帆,又不知載著哪里的特產(chǎn)哩。
就是祥符縣也派人在這“食貨市場”門口搭了一座氈房,幾名押司不停的奮筆疾書,想是正在收取榷稅了。不過那氈房矗立在絡繹不絕的人流中間,在川流不息的牛車馱馬中間,是那么的不起眼,以至于四位衙內竟然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