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范仲淹等人氣憤填膺當(dāng)中,就在呂夷簡,尚美人暗暗偷笑竊喜之中,就在官家趙禎欣喜雀躍的時候,就在已經(jīng)被廢了皇后之位,封為凈妃、玉京沖妙仙師的郭氏淚流滿面著搬出東宮,入住長寧宮的時候。御史中丞孔道輔與范仲淹等臺諫官人氣勢洶洶的前往通政司,將那充滿了凜然大義而又文采斐然的奏疏雪片似的投了進(jìn)去。
就像網(wǎng)絡(luò)小說的萌新作者,向責(zé)編們遞上稿子一樣。焦急的等待多日,竟然沒有任何下文。德高望重的孔道輔氣的渾身顫抖,大宋朝正義的化身,右司諫范仲淹更是怒不可遏,當(dāng)下便想到是有人招呼有司,漂沒了他們的奏疏,這就召集臺諫官員叫嚷著沖入東華門,往那宣祐門而去,聲稱要叩闕,要與當(dāng)今天子對質(zhì)哩。
血貫瞳仁的孔道輔,范仲淹帶著侍御史蔣堂、郭勸、楊偕、馬絳。殿中御史段少連,左正言宋郊等諸多官人,穿著或紅,或紫的官袍,頭戴長翅烏紗的帽子,一路浩浩蕩蕩而去。
東華門站崗的大漢將軍,剛剛阻攔一下,就被范仲淹劈頭蓋臉的罵道:“我等為整肅朝綱,不計身后之事。爾等若定要阻攔,我等便將一腔熱血濺灑在此!”
這好一群官人,這般全都目眥欲裂,嚇得幾個小兵兩股戰(zhàn)戰(zhàn),那還再敢阻攔。原本兩府相公等朝中重臣前往有司辦公,便也要走東華門,此刻這些人正在惱怒之中,小兵豈敢阻攔。
于是范仲淹等人順利通過了第一道關(guān),于是群情大振。人人喜出望外,不過內(nèi)侍早就得到了消息。等著范仲淹等人來到那內(nèi)宮宣祐門之際,看見的卻是緊閉著的大門。
臺諫官員此時氣勢正盛,豈可就吃了閉門羹而去,于是在孔道輔,范仲淹的帶領(lǐng)下,紛紛跪倒在地。范仲淹朝著銅釘朱漆的宣祐門高聲大喊道:“無端廢后,非是圣君所為。臣等臺諫官員在此叩闕,犯言直諫,是為陛下圣名所憂心,還望陛下召見我等?!?p> 范仲淹連連呼喊,那宣祐門就是紋絲不動,也無半點響動。此時一眾御史有人也不竟害怕起來。眼看著好不容易聚集起來的人員,或有四散而去的可能,如此豈不是功虧一簣。于是那官位最高,名望最大的孔道夫,孔老夫子這就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中,孔道府不慌不忙的來到那朱漆銅釘?shù)男v門前面。拉起那巨大的銅環(huán)來,使出平生力氣,怕打起來。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隨著御史中丞孔道府拍打門環(huán),范仲淹帶頭叫嚷道:“臺諫官員上書彈劾廢后之事,為何奏疏上去,毫無音訊!我等要叩闕直諫,還望陛下召見!”
“為何有司扣押我等奏疏!”
“廢后非是圣君所為!”
“我等要叩闕!”
“我等要犯言直諫!”
……
臺諫官員不知是被孔道輔與范仲淹所感染,還是想著今日之事,定然會載入史冊,自己便會青史留名的緣故。終于爆發(fā)了出來。眾人巨大的呼喊之聲,響徹在宣祐門門口,想那官家趙禎應(yīng)該是聽見了吧。
不過當(dāng)日情形卻是相當(dāng)詭異,縱然范仲淹等人喊破了喉嚨。年紀(jì)一大把的孔老夫子敲著大門銅環(huán)的手都生疼生疼的。那宣祐門仍然一絲不動,里面竟然雅雀無聲。
一腔熱情,一腔怒火,一腔熱血,偏偏遇到如此情景。那噴涌而直沖腦門的熱血該向何處揮灑?
叩闕無果,還是范仲淹率先叫嚷道:“既然天子不愿召見我等,那就去政事堂,質(zhì)問平章官人!”
“對!去政事堂!”
“希文言之有理,去找那始作俑者?!?p> “某家倒要問問那呂坦夫,廢后之事,政事堂為何聽之任之!”
……
猩紅的官袍,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分外的醒目。臺諫官員如同潮水一般的自宣祐們在禁中街北廊上向西奔流起來。
這紅色的潮水走過門下省,烏泱泱地來到了兩府門前。在樞密院辦公的王德勇眼見不妙,便將樞密院的大門都封閉起來。而紅色的潮水沒有理會樞密院,而嘩啦啦的一下子沖進(jìn)了中書省政事堂。
不知什么原因。昭文相李迪又不在,集賢相呂夷簡臉上掛著笑容迎了出來。
范仲淹劈頭蓋臉的問道:“仲淹一問相公,可有父母高堂?!?p> 此言大出呂夷簡預(yù)料,他遲疑了一會兒,又笑呵呵的說道:“世人皆是父母所出,夷簡身為人子,豈會無有高堂?”
“仲淹二問相公,若令尊令堂略有嫌隙,相公會勸說令尊休掉令堂嗎?”
“夷簡身為人子,豈能這般行事。父母若有嫌隙,為人子者,當(dāng)勸說才是。豈能為了孝順父親,便可眼看著父母離散哩?!?p> “哈哈哈哈!”
范仲淹聞聽此言,哈哈大笑,而說道:“帝后垂拱,猶如父母。眼下帝后雖稍有不合,相公便對陛下廢后之舉言聽計從,心中可有君父?”
“???”
呂夷簡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期期艾艾不能陳言,臉上已經(jīng)羞得通紅通紅的。
臺諫官員見到這般情景,大感暢快淋漓,紛紛狂笑不止。
呂夷簡摸著后腦勺,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片刻之后,這才說道:“廢后自有故事?!?p> “故事!”范仲淹轉(zhuǎn)而破口大罵:“故事?坦夫位列宰執(zhí),竟然孤陋寡聞,不學(xué)無術(shù)至此?!?p> 呂夷簡此刻雖心下怒火熊熊,但臉上仍然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不解的問道:“是有故事啊。漢光武帝力挽狂瀾,重造大漢天下,一代賢君,就曾廢后。而郭氏入宮十年,未有子嗣,毆打陛下,與村婦何異?豈可母儀天下。”
“不學(xué)無數(shù)!”范仲淹駁斥道:“相公誠乃恩蔭而來之功名。竟是這般讀史書的。豈不聞那光武雖是一帶雄主,而其廢后之事,卻是光武之劣跡哩?”
“啊?”
呂夷簡再次驚呆,一副不知所措,慌慌張張的模樣。見他這般表情,一眾臺諫官員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俄而,呂夷簡緩緩回頭而去,邊走邊說道:“此時夷簡考慮不周,已然鑄成大錯矣!明日早朝,諸君面諫于陛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