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寧前世深諳文史,知道孟郊于貞元十七年(公元801年)通過銓選,當上了溧陽尉,接母親享福時寫下歌頌母愛之詩《游子吟》。
他還知道孟郊做縣尉時,不好好上班,成天在城外一處名叫“投金瀨”之地游玩賦詩,就是上班時間偷懶。
李寧接近溧陽城時,問了出身江南的孟護衛(wèi),是否可知投金瀨在何處。不過孟護衛(wèi)家在常州,并不熟悉溧陽風物。
李寧只知投金瀨在城外,于是便在溧陽城北的瀨口鎮(zhèn)停下歇息,以便尋找大名人孟郊。
沒想到,李寧在瀨口鎮(zhèn)上竟然巧遇孟郊和官吏爭吵,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原來,投金瀨就在瀨口鎮(zhèn)北。相傳春秋時期,伍子胥逃奔吳國時路過此地,時饑腸轆轆,便向瀨水浣紗女乞討飯食。他惟恐追兵趕來,叮囑女子不要泄露消息。這女子為使他放心,竟“自投于獺水”。
后來,伍子胥伐楚得勝歸來,又路過此地,想給女子家中百金以作報答,但是找了很久都沒找到這家人。于是,他把百金投入瀨水。
公元747年,李白來溧陽探訪族弟溧陽縣尉李濟時,寫下《游溧陽北湖亭望瓦屋山懷古贈同旅》一詩。其中有“子胥昔乞食,此女傾壺漿。運開展宿憤,入楚鞭平王。”之句。
瀨溪又名溧水,古音“瀨”與“溧”同音,區(qū)別不大,所以有兩種叫法。溧陽城因在溧水也就是瀨溪之陽而得名。
孟郊居住的投金瀨草木生長茂密,水汽彌漫,還有一池塘,環(huán)境十分優(yōu)美。
不久之后,這群官吏在孟郊呵斥和百姓驅(qū)逐下撤走了。李寧讓楊護衛(wèi)在鎮(zhèn)上找一客棧安頓,并備好一桌酒菜。
李寧在眾人撤去后,透過庭院柵欄看到孟郊去了廚房,估計是幫他母親和妻子準備晚飯。
咚咚···咚咚,李寧敲了敲孟家之門。
孟郊心中正有怒意,大聲吼道:“爾等小吏欺人太甚,還讓不讓人吃飯了?!彼季靡膊⑽磥黹_門。
李寧接著敲門,咚咚···咚咚,并道:“長安李寧,特來拜會,還請一見?!?p> 過了好一會,孟郊還來開門,問道:“你是何人?找某何事?”
李寧回道:“在下長安李寧,于崇文館求學,師從趙侍郎?!?p> 孟郊一聽是東宮崇文館學子,想來是朝中重臣或是宗室之子。他又聽師從趙侍郎,自然想到曾在東宮崇文館任職的前宰相,如今吏部侍郎趙宗儒。
孟郊不知李寧身份是真是假,問道:“不知,令尊是何人?”
李寧小聲回道:“家父廣陵郡王?!?p> 孟郊聽后猛地一驚,滿臉不信,伸著脖子去瞧李寧跟后之人。他只見李寧身后就兩個護衛(wèi)、一個少女和一個老者,怎么看都不是皇族之人,更何況是皇孫龍裔。
他微怒道:“這位小郎君,你莫要誆騙與我?!?p> 李寧只好從懷中掏出一塊玉質(zhì)令牌,遞給孟郊查看。印信令牌是當官之人必須懂得之物。孟郊仔細敲了數(shù)息,才接受這一事實。
“孟縣尉不請我去座座嗎?”
孟郊這才晃過神來,施禮道:“李小郎君快快請進!”接著他又問:“不知廣陵郡王可曾前來?”
李寧回道:“父王在京師忙于賑災,自然未能前來?!?p> 孟郊大大松了一口氣,用手擦了擦額頭汗珠,暗道:“幸好廣陵郡王沒來。若是被他瞧見剛才與吏員爭吵之態(tài),著實丟人。”
他只好打岔道:“寒舍簡陋,李小郎君莫要在意?”
李寧看著孟郊這三五間茅屋,笑著回道:“孟縣尉清廉之至,當為百官楷模?!?p> 孟郊謙虛道:“不敢,不敢,李小郎君謬贊了。不知郎君來江南,所為何事?”
李寧嬉笑道:“關(guān)中饑荒,父王派使臣來江南籌糧,我是悄悄跟來。大隊人馬實在無趣,我偷跑出來游玩。”
孟郊聽后驚嘆:“這小郎君才十一二歲,竟私自出京,獨自游玩,膽子也太大了吧!”
李寧接著道:“父親曾教我《游子吟》一詩,對你很是夸贊呢。”
孟郊繼續(xù)謙虛道:“愧不敢當,孝道乃是為人之本?!?p> 這時天色漸暗,四幕幽藍,李寧道:“我在旁邊客棧定了一桌酒菜,不知孟縣尉可否賞光一敘?正好讓客棧給令母送些肉食。”
孟郊見李寧如此說,只好答應(yīng)道:“恭敬不如從命?!彼嬷赣H妻兒后就跟李寧去了旁邊客棧。
李寧便和孟郊在臨著瀨水一家客棧一同用飯。飯桌上他問道:“方才孟縣尉與衙役因何爭吵?”
孟郊嘆氣道:“是為收繳蠶稅,此等出力之事,葛縣尉自然不肯去做。”
李寧又問道:“你為何說他分你一半俸祿,莫非真如傳言,這葛縣尉代你做縣尉?”
孟郊羞愧道:“不想此事竟傳至京城,真是慚愧。昔日我忙于修建房屋、耕作職田,教導附近孩童讀書識字,竟被縣令彈劾不問世事。崔使君不明情況,同意張縣令所舉薦他內(nèi)弟代行縣尉之職?!?p> 李寧恍然大悟道:“孟縣尉原是被人所害啊。”
孟郊氣道:“那張縣令忌憚我因《游子吟》一詩出名,故意抹黑于我。崔使君為了讓我盡孝,這才同意他人代行縣尉之職。”
李寧不知其中這有這樣不為人知之事,當初還是他大肆宣揚《游子吟》一詩。于是他問道:“這二人狼狽為奸,確實可恨,你為何不揭露此等惡行?”
孟郊回道:“拙荊多病,兒子年幼,母親已過古稀,我確實應(yīng)多盡孝道,故而同意?!?p> 李寧一想也是,孟郊如今已經(jīng)五十有四,他母親肯定需要時時照看。他剛才在孟郊院內(nèi)看到三男一女四位幼童在玩耍,還聽到有嬰兒哭泣之聲。
孟郊接著喝了一口酒,越說越起興。他憤怒道:“那葛老狗分我一半俸祿,卻只管司功之事,司戶、司倉這等難辦之事常常推給我?!?p> “賦稅、倉儲辦成之后,那張縣令竟將功勞歸于他內(nèi)弟,氣煞我也!真是不想再為他人做嫁衣裳?!?p> 孟郊又道:“月奉、祿米,常常拖欠不發(fā)。如今竟還想搶我職田,我絕對不會如他之意?!?p> 李寧終于明白孟郊為何如此生氣了,不發(fā)工資還要加班,擱誰都無法接受啊。
此時唐朝官員俸祿,已經(jīng)被精簡成三個部分,分別為:月奉、祿米、職田。
溧陽屬于上縣,溧陽縣尉官階是從九品上,月奉每月一貫,祿米一年五十二石、職田二頃。
孟郊之所以在城外投金瀨安家,是因為他的職田在這,方便種田養(yǎng)家。
孟郊又道:“任期三年已滿,如今已是三月下旬,朝廷尚無調(diào)令,萬事艱難?!?p> 李寧知道若是孟郊沒有升遷,只能繼續(xù)擔任縣尉,等待來年補闕。他于是建議道:“孟縣尉處境艱難,處處受制于人,何不辭了這小小縣尉?!?。
孟郊反駁道:“若是辭了縣尉一職,沒了俸祿,如何奉養(yǎng)母親妻兒?”
李寧大方道:“此事易爾,我欲在湖州辦一書鋪,君可前往照料,俸錢優(yōu)厚。你意下如何?”
孟郊拒絕道:“如今尚為官身,豈能學做商人,本末倒置?!?p> 李寧解釋道:“商人不過是暫時而已,待我回到京城向阿爺、阿翁、趙師舉薦于你。以君之才,定能得一好官,遠強過在此蹉跎時光?!?p> 孟郊想了良久,突然道:“老子早就不想在此手氣,明日就去辭了官職,回鄉(xiāng)侍奉母親?!?
博帶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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