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瑜非一番打扮,林野看起來已經有些像個胡人了。
胡人膚白、深目,偽裝起來本不是件易事。
林野運氣很好,這此時日城里胡商很多,形形色色什么樣人都有。
他把臉弄得臟兮兮,換了身胡商仆役的衣裳,再用頭巾蒙了頭臉,裝成啞巴。
胡商們長年共同行走,關系密切,瑜非朋友又多,他要藏個人,十分容易、林野低著腦袋,順順利利地離開了長安。
長安于他已經了無牽掛,只是紫嬋這些時日與他朝夕相處,心中有許多別離的傷感,落了不少的眼淚。
孫逢時以為女兒相思瑜非,著實地懊惱了一番,深悔自己沒有及時提親。
路上,瑜非對林野倒還不錯,只是安排了些輕松活給他。
林野也很本分,除了做事,平素話也不多說一句、久了,瑜非覺得眼前的這個年輕的漢人倒還真是個不錯的伙計。
秋風日冷,走了些時日,和親隊伍終于抵達了金城。
金城建于河水之南,此時河水已經封凍,雪花紛飛多日。
北方秋末的寒氣讓長安來的漢人士兵好是難受。
隊伍要在金城整修幾日,然后繼續(xù)北行。
比起一路的嚴寒荒涼,金城簡直就是一片樂土。
這里居然有酒舍!酒舍里的酒還很不錯!
開這酒舍的是金城將軍愛妾陳氏的兄弟,他仗著姐夫一方的勢力,從關中進酒,再賣與當地兵民,賺得個盆滿缽滿,好不開心。
瑜非每次經過金城,都會到這酒舍里小酌一杯。
他這次來,還順便買了些酒以備途中所需。
他見林野每日里悶聲悶氣,想到如今已經遠離長安,認識他的人不多,于是便邀他一同前往,散一散心。
二人先是去城內藥鋪里進了些藥材,然后就去了酒舍。
此時天空灰暗,烏云密布,寒風刺骨。
一進酒舍,里面卻是溫暖舒適,酒香宜人。
店里人還不多,二人在角落里落了座,點了些酒菜,吃了起來。
過了一會兒,酒舍的簾子突然撩了起來,進來十數個送親的漢軍士兵。
他們一進屋,冷風忽地一下就灌了進來。
守堂的伙計立刻在爐子里加了柴火,爐火更旺,人聲鼎沸。
呼喝劃拳之聲此起彼伏。
瑜非一看,便示意林野吃了趕緊走人。
二人正想起身離開,一人晃晃悠悠來到他們的桌前。
這人是期門軍中的一位什長,名叫伍德海,人品最是不堪。
這次送親的軍隊包括兩方面。
一方是皇帝的侍從軍——期門軍,另一方是長安的北軍。
正如期門軍不喜歡御林軍一樣,北軍對期門軍也沒有什么好感。
期門軍是皇帝身邊的侍從軍,人數雖少,但身份貴重,平日里自然瞧不起出身貧寒的北軍士卒。
北軍宿衛(wèi)京師,巡邏查夜的時候,也時不時挑挑期門軍的茬。
既然當今皇帝創(chuàng)建期門軍與御林軍的初衷里有借二軍平穩(wěn)京城中南北二軍勢力的意圖,那么,幾個軍隊之間的小沖突倒也是合乎時宜的。
原本在屋里喝酒的幾個士卒正是北軍士兵,他們一見伍德海等期門兵到來,頓時就厭煩起來。
只是自己一方人少,也不好怎樣。
“兩條胡狗也在一張桌上吃食!”他醉醺醺地叫道,坐在瑜非身旁,“這樣的美酒喂狗,實在是可惜了!”四周的士兵聽了他的話,哈哈大笑。
瑜非聽他說得放肆,猛地抬頭,眼光如電般盯著伍德海。
他模樣俊朗,舉止不俗。
伍德海見了,趁著酒勁,嘴里不干不凈起來,舉止也十分輕浮無賴。
圍觀的士卒更是添油加醋,不停地起哄。
林野見瑜非臉色慘白,垂下的手已經緊緊握成拳頭,知他心中氣憤,只是隱忍不發(fā)。
“我們走吧?!辫し菍α忠罢f道,他極力想離開這是非之地。
但伍德海糾纏不放,讓他十分惱火。
林野平時最恨伍德海這樣的無賴,瑜非又是他救命的恩人,他一股氣頓時沖了起來,也沒有想自己還是朝廷通緝的要犯,一把將伍德海推開。
伍德海扯著嗓子大叫起來,出言更是不遜。
林野一聽,心中火起,抬起一腳將他踹在地上,撲上去便是一頓暴揍。
伍德海哪里是他的對手,被打得殺豬般地號叫。
小店里頓時亂做一團,期門軍的士卒幫著伍德海,圍攻林野;一幫北軍士兵在里面打太平拳;另有當地的幾個兵士趁機火上澆油,一時間酒舍里亂成一團,煞是熱鬧。
只苦了店主,本想靠著新來的軍隊多賺點酒錢,誰知店中竟一片狼藉,不知折損了多少桌椅和杯盞。
直到城中鎮(zhèn)守的軍隊巡邏到此,這場混戰(zhàn)才告一段落。
眾士兵拿下林野,再看瑜非,已經蹤影全無了。
林野被押至金城將軍府中。
金城的郭將軍正設宴歡迎送親大夫與期門宜德將軍的到來。
林野被押到三人面前,罪名當然是毆打凌辱朝廷軍官,按律應該重處。
他跪在堂前,心中倒是坦然。
所謂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
他林野頂天立地一個漢子,哪里就會怕死了!
宣德將軍一聽是自己的手下被眼前這個年輕人給揍了,臉上十分無光。
他老著臉皮,正待訓斥林野,手卻被身旁的送親大夫一把拉住。
“將軍且慢?!彼陀H大夫周子豐低聲說道,“這人我認得?!?p> 兩名將軍一聽,無不詫異。
周大人揮揮手,命無關人等退下,堂內于是只剩下四人。
“林野,你好大的膽子!”周子豐厲聲說道,“一個月前盜竊宮中寶物,今日又毆打送親的士卒。你眼中沒了王法嗎?”
林野聽別人叫他名字,下意識地抬頭一看,隱約知道自己見過這位周大人。
他知道身份已經暴露。
林野正待申辯,又想起可能會連累旁人,傷及無辜,他索性一句話不說,只打眼角睥睨堂上三人。
周子豐本來也沒打算讓他說什么。
如今確認眼前此人正是朝廷要犯,便吩咐將林野先行收押,準備明日一早便遣人押送他返回長安。
幾個士兵于是將他帶回城外的期門軍中,押在一間帳篷里,由專人看管起來。